絲毫不在乎百姓的死活,殺光那些被韃子驅趕著攻城的百姓,被朱仲植任命為靈丘知縣的趙得玉自認為做不到。


    然而擺在趙得玉麵前的就隻有兩條路。


    要麽讓靈丘的青壯配合駐防千戶楊相輝,殺光那些被韃子驅趕來攻城的百姓,要麽就開城投降,坐視靈丘陷落。


    除此之外,幾乎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當城下的韃子官兵開始驅趕百姓向著城牆走來的時候,趙得玉暗暗握緊袖子裏的解手刀,臉色陰沉的可怕,語氣中卻帶著釋然和不甘:“如果,我是說如果,萬一靈丘守不住了,楊千戶……真到了那個時候,還請楊千戶盡量把靈丘的兵馬和青壯都帶走,以免落到韃子手裏。”


    靈丘駐防千戶楊相輝的臉色也同樣難看至極,聞言隻是冷哼一聲道:“走?能走到哪兒去?人家建奴兩萬騎兵,就憑著咱們這兩條腿的,還想跑過人家四條腿的?”


    說到這裏,楊相輝忍不住扭頭望了一眼靈丘縣城頭上的青壯,還有城中的房屋,深吸一口氣後說道:“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我知道該怎麽樣才能守住靈丘。”


    趙得玉張了張嘴,想要出言攔住楊相輝,最終卻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


    告訴楊相輝不能屠戮那些被驅趕著攻城的百姓?那就是置整個靈丘和靈丘百姓的安危於不顧,南明小朝廷的前車之鑒不遠。


    讓楊相輝趕緊帶人跑路?正如楊相輝所說,兩條腿的跑不過四條腿的,就算現在跑出去再多的人,也難免被韃子官兵銜尾追殺。


    沉默了一會兒後,趙得玉也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再一次握緊了藏在袖中的解手刀,對楊相輝道:“我去安排人熬煮金汁。”


    楊相輝嗯了一聲,卻轉過頭來對身邊的親兵吩咐道:“若事不可為,立即把城頭上的這些火炮和你們手裏的火銃全都毀掉,萬不能落在韃子手中。”


    ……


    跟錢聾老狗坐在禦攆裏麵,有宮女太監伺候著的禦駕親征不同,小野豬皮愛新覺羅·永琰並沒有坐在轎子裏麵,而是穿著一身明黃緞繡五彩朵雲、金龍紋,下為海水江崖圖案,月白綢裏的盔甲。


    這套甲胄乃是錢聾老狗所賜,跟錢聾老狗校閱八旗兵馬時所穿的甲胄幾乎一模一樣,區別就隻在於小野豬皮所穿的乃是四爪金龍,錢聾老狗所穿的是五爪金龍。


    小野豬皮愛新覺羅·永琰誌得滿意的端坐在馬上,左邊落後他半個馬頭的是自小跟著小野豬皮身邊的小太監雙喜兒,右邊落後他半個馬頭的是領兵巴圖魯額勒登保。


    額勒登保也是第一次看到小野豬皮穿上這套盔甲。


    小野豬皮能夠得到這麽一套禦賜的盔甲,其中的含義已經很明顯了。


    一想到這套盔甲背後所代表的含義,額勒登保也忍不住心頭火熱。


    別的不說,最起碼自己這個領兵巴圖魯是跟著主子剿過匪的,以後的道路不能說是平步青雲,起碼也要比其他人好走許多。


    額勒登保心中火熱,悄然打量了小野豬皮身上的盔甲一眼,恭恭敬敬的拱手問道:“主子,要不要現在就進攻?”


    小野豬皮抬頭瞧了一眼朱字大旗飄揚的靈丘城頭,嗯了一聲道:“你是領兵巴圖魯,你看著辦便是了。”


    被小野豬皮這麽一說,額勒登保當即便嗻的一聲應了下來,接著又對親兵吩咐道:“擂鼓!進兵!”


    隨著額勒登保一聲令下,沉悶的牛角聲開始嗚嗚響起,戰鼓也被咚咚擂響。


    然而在小野豬皮和額勒登保聽上去美妙無比的鼓角聲,落在城下那些百姓和城頭上趙得玉等人的耳朵裏,卻無異於催命的魔音。


    眼看著城下的百姓被驅趕著前進,小野豬皮和額勒登保手下的那些蟎州步甲們緊隨其後,楊相輝忍不住握拳往城牆上錘了一拳,罵道:“若我手中有三千騎兵,也不至於讓這些韃子如此放肆!”


    實際上,楊相輝自己也清楚,整個靈丘城滿打滿算也就隻有那麽幾匹用來拉貨的劣馬,真正能夠騎著上戰場的戰馬卻是一匹都沒有,更別說靈丘城還沒有合格的騎兵,就算有了戰馬也人能夠駕馭。


    這也就是發泄一番心中的怒氣罷了。


    罵完之後,眼看著城下的百姓離這城牆越來越近,而遠處的那些韃子步甲們也已經做好了放箭的準備,趙相輝也隻能歎了一聲,強打起精神後喝了一聲:“舉盾!火炮準備!點火!”


    趙得玉也知道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隻能一邊強忍著心中的悲痛,一邊對青壯們吩咐道:“準備好金汁!”


    趙得玉的話音剛剛落下,從頭上的火炮卻已經率先打響。


    轟!


    轟!


    連續不斷的爆炸聲響起,趙得玉先是一臉懵逼的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幾門火炮,接著又順著炮筒的方向望向了韃子官兵。


    讓趙得玉和楊相輝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城下正驅趕著百姓往城牆而來的那些滿洲步甲們在火炮響起的第一時間就扭頭向後跑去,而遠處的韃子騎兵更是一哄而散,不僅沒人再去理會那些被他們看管的泥堪百姓,甚至連蟎州步甲都顧不上了!


    而在出現了這種亂象之後,被韃子騎兵看管的那些百姓當即就一窩蜂地向著城牆方向跑來,城下被驅趕著攻城的百姓當中又有一些人扭頭跟著蟎洲步甲一塊跑去。


    很明顯,韃子確實讓蟎洲步甲混入了被驅趕著攻城的百姓當中,而在炮聲響起之後,這些貪生怕死的八旗老爺們卻第一時間選擇了跑路。


    趙得玉一臉懵逼的看了看城下,又一臉懵逼的看了看楊相輝。


    這就是我韃清八旗?


    聽說這次領兵的還是韃子朝廷的十五皇子,外加一個和隆巴圖魯?


    就這?


    這就是韃子號稱可跟元朝拔都比勇的巴圖魯?


    這要是讓元朝時被封為拔都的狠人們知道了,估計得被氣得活過來掐死韃子的巴圖魯然後再死一遍吧?


    就在趙得玉一臉懵逼的時候,楊相輝卻沒有懵逼,而是激動的叫道:“快!接著給老子炸!炸死那些狗入的!”


    楊相輝知道今天這場仗是贏定了,因為城下的韃子明顯是被火炮嚇破了膽,炸營了!


    楊相輝忍不住一把抓住趙得玉,神情激動的叫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啊!這次能打退達子,可全靠著皇上從山東那邊買來的火炮和開花彈,要不是這些火炮和開花彈,咱們靈丘今天肯定是保不住了!”


    直到這時,趙得玉手中一直緊緊握著的解手刀才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趙得玉本人也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癱坐在地後傻傻的說道:“贏了?贏了?”


    楊相輝也同樣一屁股坐到地上,望著趙得玉笑道:“對,贏了,咱們贏了,城下的那些百姓有救了!”


    趙得玉嘿嘿傻笑一聲,眼角卻有淚水流下:“本來,本來我都做好以身殉國的準備了,他娘的,他娘的。”


    劫後餘生,一向溫文爾雅的趙得玉趙知縣此時也忍不住爆起了粗口。


    小野豬皮十五阿哥此時也正在爆粗口:“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麽迴事兒?啊!誰能給我一個解釋!啊!”


    小野豬皮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明明都驅趕著百姓攻城了,明明勝利女神都已經掀起了裙子,露出了最裏麵的小褲衩,這形勢怎麽就他娘的急轉直下了呢?


    就因為那幾門火炮?


    這尼瑪的,我韃清八旗的軍中也有火炮啊,城頭上的反賊知道用火炮炸你們,難道你們這些當奴才的就不知道用火炮炸迴去?


    就算不知道用火炮炸迴去,好歹也不應該一炸就被炸到潰散吧?


    這尼瑪的一萬蒙古八旗騎兵,一萬蟎洲八旗馬甲,再加上兩萬蟎州八旗步甲,這等兵力要是擱在老祖宗手裏,別說是席卷整個中原,就算是全世界都應該被拿下了吧?


    現在可倒好,隻是被泥堪的火炮炸了那麽幾下,我韃清賴以立國的八旗兵丁就他娘的潰散了?


    潰散!


    潰!


    我尼瑪的,大軍一潰,自己這個當主子的十五阿哥也不得不跟著一路奔逃,簡直盡丟了我韃清的臉麵!


    好不容易收攏了兵後,小野豬皮氣便衝衝地指著額勒登保罵道:“你說!你來給爺一個解釋,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麽迴事兒!啊!今兒個你要是不能給爺一個解釋,爺就給你丫一個交代!”


    額勒登保悄然打量了小野豬皮一眼,心裏卻是委屈的不行。


    想當年,咱額勒登保也是跟著征討過大小金川的,當時打仗的主力可都是綠營,咱們八旗營的八旗老爺們是個什麽情況,你十五阿哥心裏就一點逼數都沒有?


    再說了,本巴圖魯隻是一個三等禦前侍衛,雖然有和隆巴圖魯的封號,可咱韃清朝這巴圖魯封號它虛著呢,你丫還真以為有個巴圖魯的封號就能跟元朝的那些拔都們一樣了?


    還有,剛才本巴圖魯可是看的真真的,最先潰散的可就是十五阿哥統領的鑲黃旗,像本巴圖魯所在的正黃旗和鑲白旗、下五旗的那些奴才們還有蒙古八旗反倒是後潰散的好嗎!


    額勒登保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頭疼該怎麽迴答十五阿哥的問題。


    沒辦法啊,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哪怕自己出身上三旗中的正黃旗,對於其他下五旗的來說是主子,可是在十五阿哥麵前,自己不還是個農才?


    斟酌了半晌後,額勒登保才試探著說道:“爺,要不咱們改變打法,不打那些泥堪們的城池了?”


    小野豬皮望了額勒登保一眼,問道:“什麽意思?”


    額勒登保躬身答道:“爺您看呐,連靈丘這麽個小縣城的城頭上都有紅夷大炮,想來其他的城池也肯定會有,咱們手下就這兩萬騎兵還有兩萬步甲,想要跟泥堪們打攻城戰,就必須得頂著泥堪的炮火才行。”


    “所以,奴才以為,咱們不如繞過那些城池,專對那些泥堪的村莊下手,把那些泥腿子們都逼到縣城裏去。”


    “隻要那些泥腿子們都進了縣城,這地裏的莊稼不就荒了?縣城裏才有多少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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