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迴京城?讓內務府出錢給沿途每省兩千兩白銀的補償?乏了?


    錢聾老狗的一連串反應,讓和紳在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一頭已經漸漸老去的獅子。


    獅子老了,它的爪樂不再鋒利,叫聲也不再像以往一樣懾人心魄,體力和心勁也跟不上了,麵對著年輕幼虎的挑釁,這頭老獅子隻能在無奈後退的同時怒吼兩聲,希望憑借著吼聲就能嚇退年輕的幼虎。


    甚至,它還希望它領地中的動物們能想起它的一絲絲好處,希望這些往常被它欺壓、捕食的動物們幫它趕走膽敢挑釁它的幼虎。


    畢竟,錢聾老狗已經七十三歲了,哪怕這條老狗把人參鹿茸當飯吃,哪怕這條老色狗還有心情視察小娘子們身上的河道工程,但是,它,終究還是老了。


    和中堂心中唏噓不已,躬身應下之後便帶著阿桂和明興二人告退,直到離開了錢聾老狗所在的宮殿之後,和中堂才咳了咳嗓子,說道:“本官要隨著萬歲爺迴京,這火器和剿匪之事,便要多多辛苦你們二位了。”


    阿桂和明興趕忙躬身道:“中堂大人這是說的哪裏話,這都是卑職應該做的,應該的。”


    和紳嗯了一聲,眨了眨著死魚眼,對阿桂吩咐道:“等本官跟著萬歲爺迴京之後,這山東的官場,你這個欽差大人可要好好整治整治。”


    “須知,咱們萬歲爺乃是愛民如子的好皇帝,結果這些地方官們卻胡作非為,以致先有朱逆,後有八卦教和白蓮教,這,這實在是讓萬歲爺寒心呀!”


    阿桂當即便領悟了和紳的意思,躬身道:“中堂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好生整治整治這些貪官汙吏,絕不會讓這些貪腐之輩壞了萬歲爺的清譽。”


    什麽樣兒的才是貪腐之輩?什麽樣兒的貪腐才罪該萬死?


    我蟎清八旗官員們肯定不會貪腐,他們個個都是愛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爺,至於什麽冰敬?炭敬?那玩意跟貪腐有關係嗎?


    剩下的泥堪官員們,那肯定都是貪腐之輩,但是這裏麵有罪該萬死的,也有罪不至死的,比如說能夠上繳議罪銀的肯定就不該死,能主動撿到金銀珠寶古董之畫上交的也肯定不該死。


    該死的是那些既不上繳議罪銀,又不肯把撿到的金銀珠寶古董字畫主動上交的。


    這,是一門學問,是一門極其高深的學問,一門能讓人衣食無憂的學問。


    聽到阿桂的表態後,和中堂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笑眯眯的對阿桂道:“阿桂啊,我這麽稱唿你,你不會見怪吧?”


    阿桂當即便諂笑道:“中堂大人這是說的哪裏話,您這麽稱唿卑職,是跟卑職親近,卑職又怎麽會見怪呢?”


    和中堂嗯了一聲,然後說道:“依我看來呀,這平叛的事情,它是有講究滴。”


    阿桂一愣,接著便又躬身諂笑道:“請中堂大人示下?”


    和紳嗯了一聲,說道:“萬歲爺愛民如子,自然不願意多加殺戮,可是這平叛呀,它就是打仗,打仗,是會死人滴,你要是不願意殺人,那些逆賊們就不消停,逆賊們不消停,萬歲爺就不高興,所以,嗯?”


    阿桂當即便躬身道:“中堂大人放心,卑職這就以欽差關防調直隸和山東八旗、綠營平叛,保證在三個月內剿滅叛逆,如若不然,卑職願提頭來見!”


    和紳笑眯眯的道:“瞧你說的,什麽提頭來見不提頭來見的,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萬歲爺要的是你能盡心辦差,可不是你的腦袋。”


    說完之後,和紳便向著兩人擺了擺手,說道:“去吧,早一天把火器的事情辦妥,就早一天把那些逆匪都給剿嘍,就能早一天還我韃清,一個朗朗乾坤。”


    ……


    錢聾老狗的南巡過程,一般都是從京城出發,途經直隸、山東、江蘇、浙江,返程路徑不一定,基本上也就是這四個省或者周邊的幾個省,而每個省又會路過幾個州府。


    這就意味著錢聾老狗所謂的要給沿途每省補償兩千兩白銀,分到沿途的州府之後可能就隻有二三百兩,再具體到每個縣,可能就隻有幾十兩,再往下具體到村,可能就隻有幾百文錢。


    需要注意的是,這是在沒有經過層層盤剝的前提下才能保證每個村子分到幾百文錢,要是經過我韃清朝廷官場的層層盤剝,別說每個村子隻能分個屁,就連縣衙門也隻能分到個屁。


    萬幸的是,這次是錢聾老狗親自交待要給沿途每省兩千兩銀子的補償,又有和紳和中堂親口交待說要整治整治官場,所以,這每省兩千兩的補償銀子,還真就一文不少的分到了百姓手裏。


    不幸的是,這補償銀子到了百姓手裏的時候,每家每戶就隻分到了一文錢。


    要是平時走在路上撿了一文錢,估計百姓們會很高興,畢竟是白撿的錢嘛,但是拿著錢聾老狗補償的這一文錢,卻沒有哪個百姓能高興的起來。


    老老實實的交了一輩子的稅賦,都他娘的把稅交到了幾十年後,每隔幾年還得因為錢聾老狗下江南而自帶幹糧出徭役,又是黃土墊道又是清水灑街,現在錢聾老狗輕飄飄的一句“朕,常思己過”,然後給了一文錢的補償,這誰能高興的起來?


    當然,要是沒有農會的存在,或許百姓們也就捏著鼻子忍下來了,畢竟民不與官鬥嘛,錢聾爺能給你一文錢的補償那都是看的起你,就算不給你,你還能怎麽著?該出的徭役你照樣得出,該拿出來的錢財你也照樣得拿!


    可是,在有了農會的存在後,這些百姓們就知道了,錢聾老狗之所以會給出這一文錢的補償,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常思其過,而是他被山東層出不窮的叛亂搞怕了,他害怕坐不穩龍椅,所以他才會給出補償,才會灰溜溜的滾迴京城。


    這個道理,放之於那些土豪劣紳們身上也是一樣——當農會把所有的百姓都團結起來之後,那些土豪劣紳們也不敢再提什麽五成租子,反而紛紛開始降租,更有甚者,還會拿著銀子,低聲下氣的請求加入農會。


    魯迅先生說過,自古以來,最好糊弄的就是百姓,最不好糊弄的也是百姓。


    清楚認識到這一點的百姓,對於錢聾老狗給出的一文錢補償,根本就沒有像錢聾老狗想象中的那樣兒感恩戴德,反而更加緊密的團結在了農會周圍,農會的規模也趁機擴大了許多。


    換句話說,就是山東地界的反賊更多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尤其是隨著錢聾老狗離開了濟南府之後,像東昌府、青州府、萊州府、登州府、曹州府、兗州府等地方,農會更是像沂州府一樣搞的轟轟烈烈,直接擺明車馬的抗稅抗捐。


    反正錢聾四十九年的賦稅早在錢聾二十三年的時候就已經交過了,官府想要提前征收錢聾九十四年賦稅,沒門!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自阿桂和明興開始,再到一眾大大小小的知府、知府、知縣們,心裏就隻剩下欲哭無淚四個字。


    憑心而論,這次錢聾老狗給出來的補償銀子確實不多,再加上有朱勁鬆、陳泰來以及各地農會的存在,所以無論是明興的山東巡撫衙門,還是地方上的州府衙門又或者是各地縣衙,都沒對這兩千兩銀子伸手。


    恰恰相反的是,因為阿桂一直在那裏舉著屠刀瞎比劃,再加上百姓數量太多而補償銀子太少,很多地方上的縣老爺們不得不自掏腰包補齊了一部分缺口,這才讓每家每戶都分到了一文錢。


    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是如此的一言難盡。


    以致於阿桂這個欽差大臣差點兒就被氣瘋:“萬歲爺都已經停止了南巡,也給了他們補償,他們還想怎麽樣!難道非得逼著萬歲爺下罪己詔?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坐在一旁的明興倒是有些不以為意,反而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然後才笑眯眯的說道:“不過就是一些泥腿子們找不到東西南北,你老兄也忒沉不住氣了些。”


    阿桂尋思著我特麽的是欽差大臣,你丫是山東巡撫,咱倆現在不說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也差不多,你丫的居然還有心思喝茶?


    阿桂心中不爽,當即便冷哼一聲道:“眼下那些亂匪的動靜越來越大,就連泰安知府都降了賊,本欽差確實是沉不住氣,難道說,你巡撫大人就不急?”


    明興嗬的笑了一聲,放下茶杯才說道:“我當然也急,可是,急又有什麽用?向西夷購買的三千枝火繩槍,預計後天才能送到,如外還有兩萬七千枝火繩槍外加五十門紅夷大炮還在路上,你現在一個勁的著急有什麽用?”


    聽到明興這麽說,阿桂當即就愣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問道:“火繩槍?你不買燧發槍,你買火繩槍?”


    表麵上來看,火繩槍因為前麵有個插到地裏的叉子,所以在射擊的穩定性上麵要比燧發槍強上些,如果用九進十連環之陣,也確實可以做到不間斷射擊。


    然而實際上,碰到朱勁鬆那種不喜歡正麵交戰而喜歡埋伏偷襲的叛軍,哪兒來的時間把火繩槍的叉子插到地裏?又哪兒來的時間搞什麽九進十連環的戰陣?


    要想解決朱勁鬆那夥不講武德的叛軍,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燧發槍來對付燧發槍。


    現在可倒好,明興這個狗入的東西居然不買燧發槍而買火繩槍?這他娘的是嫌本欽差死的慢還是嫌本欽差被俘虜一次不夠丟人啊!


    想到這裏,阿桂的臉色不禁陰沉下來。


    他娘的,原本看在大家夥兒同屬上三旗的份上,老子把火器這事兒讓你來搞,撈的錢也準備讓你拿大頭,可是現在看著,合著不是你領兵,你他娘的就往死裏坑老子?


    阿桂越想越氣,忍不住冷哼一聲道:“等到剿匪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去。”


    明興見阿桂不爽,稍微一琢磨也就知道阿桂是為什麽不爽,當即便笑著說道:“別急,還有兩萬枝燧發槍呢,火繩槍是給綠營準備的,燧發槍是給咱們八旗準備的。話說,你不會以為我隻買了火繩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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