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林寺依山傍水,群泉相繞,我韃清聖祖皇帝麻子哥跟高宗純皇帝錢聾老狗前後在泉林行宮駐蹕十次,麻子哥寫下了《泉林記》並刻碑留念,向來喜好附庸風雅的錢聾老狗自然也是不甘落後,不僅刻碑留念,還額外寫了九十首詩。


    按理說,有康麻子跟錢聾老狗兩代皇帝先後瀏覽參拜,泉林寺早就應該世界聞名才對,可惜泉林寺無論規模還是曆史底蘊都遠不如南北少林、大相國寺這樣兒的名山古刹,所以這泉林寺的知名度也就僅限於泗水縣左右。


    朱勁鬆也是砸了泗水縣縣衙之後才知道有泉林寺的存在。


    然後朱勁鬆就一直想著要來泉林寺借宿,順便給如來燒柱香——麻子燒得,錢聾老狗燒得,偏我朱某人燒不得?


    一路上緊趕慢趕,終於趕在太陽西落之際趕到了泉林寺。


    朱勁鬆一歪頭,示意朱老三過去敲門,而朱老三卻是有些遲疑:“大哥,咱們畢竟是來泉林寺借宿的,現在你拎著野兔跑寺裏邊借宿燒香,是不是……”


    朱勁鬆一瞪眼,朱老三趕緊老老實實的敲起了門。


    太陽的餘暉映著深山古寺,皚皚白雪上站著一群人,倘若不是朱老三砰砰砰的用力敲門,倒也算得上是一幅美景。


    寺廟裏的僧人很快就被砸亂無章的敲門聲給驚醒——正常來說,敲門的節奏應該是先二後三,除了報喪的之外,正常人沒誰會一上來就砰砰砰的砸門,這是一種極其無禮的行為。


    朱老三又用力砸了兩下,寺門終於在吱呀聲中慢慢打開,寺門後的小光沙彌也不滿的問道:“誰呀?”


    朱勁鬆上前一步,把朱老三扒拉到一旁,笑道:“去告訴你們住持,就說前幾天殺了寧陽知縣和兗州兵備的朱勁鬆前來借……”


    後麵幾個字還沒有說完,小沙彌就慌慌張張的向著寺裏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大喊:“不好啦!殺官造反的賊人來啦!”


    很快,寺內便傳來了一陣劈裏啪啦的腳步聲,一眾僧人匆忙趕,各執了棍棒,擋在朱勁鬆的麵前。


    朱勁鬆瞧著一眾僧人的腿都在發顫,忍不住嗬的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之後便向前邁了一步,而朱勁鬆身後的一眾青壯自然也是跟著向前一步,擋在朱勁鬆身前的一眾僧人則是集體退了一步。


    就在此時,卻聽得一眾僧人身後遠遠傳來一聲佛號:“阿彌佗佛!”


    佛號落下,擋在朱勁鬆身前的一眾僧人向兩邊分開,一個身披袈裟,手握念珠的老僧緩步越過眾僧,停住腳步後忍不住打量了朱勁鬆手中的野兔一眼,暗道一聲罪過後說道:“貧僧悟智,忝為泉林寺住持,不知施主駕臨敝寺,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罪過。”


    朱勁鬆哈哈笑了兩聲,說道:“大和尚何必如此客氣?正所謂不知者不罪,咱也不是那小氣的,自然不會怪罪。”


    悟智臉色不變,又宣了一聲佛號,說道:“不知朱施主今日駕臨敝寺,有何見教?”


    朱勁鬆笑道:“剛剛那小沙彌實在是忒沒膽子了些,還沒聽咱說完就匆匆忙忙的跑來報信,你說這事兒辦的,咱還得重新做一遍自我介紹。”


    朱勁鬆咳了一聲,望著泉林寺眾僧道:“咱朱勁鬆素來隻做些替天行道的事情,可不是什麽喜歡殺人放火的兇徒。”


    “到目前為止,被咱滅門的劣紳一共隻有百十戶,咱殺的知縣攏共隻有四個,其他八品九品的小官加一起也就六七十個左右,像四品的兵備更是隻有一個。”


    “所以,大家夥兒都別害怕。”


    朱勁鬆的話音落下,泉林寺眾僧卻是齊齊後退一步——更怕了!


    悟智和尚更是心中暗自琢磨著,這姓朱的到底是在做自我介紹?還是在宣揚他殺官造反的事跡?他的用意又是什麽?


    想到這裏,悟智和尚心中忽然咯噔一聲,暗叫不妙——如果朱勁鬆不說這些事兒,那麽自己就能當做不認識他,隻要能保得住泉林寺,就算受些氣也無所謂,可是現在……


    瞧著悟智和尚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朱勁鬆卻是笑道:“大和僧勿驚,咱今天來你們泉林寺,一不為辨認佛法,二不為殺人放火,為的就隻有兩件事。”


    悟智和尚這才略微寬心一些,心道別說是兩件事,就算是兩百件兩千件,隻要不是什麽太過分的,貧僧都答應你了!


    朱勁鬆舉起右手,豎起食指,說道:“這第一件事,便是要在你泉林寺借宿一晚,明天一早便會離開,之後你願意報官也好,不願意報官也罷,都隨得你。”


    悟智大和尚當即便點頭應道:“施主遠來是客,借宿一晚自無不可,隻是不知施主所說的第二件事?”


    朱勁鬆又嗬嗬笑了一聲,又豎起中指,雙指比劃成耶的手勢,微微晃了一晃,說道:“這第二件事,便是咱最近一直在替天行道,結果把自己行的窮了些,所以要找你家如來佛祖借些金銀珠寶使使。”


    悟智和尚一臉懵逼的望著朱勁鬆,心中卻是大怒。


    找佛祖借錢?這特麽到底得是什麽人才能在佛門淨地說出這樣兒的話來?


    “阿彌佗佛,罪過,罪過。”悟智大和尚低聲念了兩句佛經,望著朱勁鬆道:“施主在佛門淨地卻如此口出妄言,難道就不怕佛祖怪罪?”


    朱勁鬆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冷冷的盯著悟智大和尚道:“咱跟如來借錢,不是跟你悟智和尚借錢,若是如來不同意借錢或是想要怪罪,那就讓他親自來跟咱說。”


    悟智和尚神色一僵,心道這特麽有區別嗎?你說你不是跟老衲借錢,那你特麽讓佛祖把錢給你送來?


    悟智和尚雙手合什,緩緩說道:“阿彌佗佛,罪過,罪過。泉林寺僧眾都是些出家人,每日所食皆是粗茶淡飯,便是這大雄寶殿中的佛祖菩薩也隻不過是泥胎披了層金衣,又何來施主所說的金銀?”


    朱勁鬆哦了一聲,臉上的神色愈發冰冷:“咱剛才似乎沒把話說清楚?咱說殺的知縣有四個,最後一個便是泗水縣的知縣!”


    “泉林寺周邊良田千頃,半數都在泉林寺名下,每年收其租五成;若是趕上災年,還要放那九出十八歸的印子錢,次此為了迎接錢聾南巡,你泉林寺可沒少花錢做準備吧?”


    “還有,這殿中諸佛諸菩薩雖不是金身,卻也都是純銅鎏金,怎麽到了你悟智小和尚的嘴裏就變成了泥胎披金衣?”


    說到這裏,朱勁鬆又向前逼近一步,沉聲道:“咱聽說佛門有妄語戒,卻不知你悟智大和尚是如何修行的?”


    悟智和尚臉上神色大變,整個人好像不受控製般向後退了一步,而朱勁鬆卻又緊跟著向前一步:“大和尚,咱今天就是來找如來借錢的,沒想著要殺人放火,所以,懂?”


    悟智和尚低下頭,宣了一聲佛號:“阿彌佗佛,罪過,罪過。”


    朱勁鬆卻是哈的笑了一聲,扭頭對朱老三和劉二牛等人吩咐道:“一群笨蛋,都在這裏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派人跟悟智大和尚去取錢?要是沒錢的話,就跟大殿裏的佛祖菩薩什麽的去借!”


    說完之後,朱勁鬆又把手裏的野兔扔給了朱老二,說道:“收拾收拾,跟悟智大和尚借點兒鹽烤了,留一隻兔腿給如來佛祖嚐嚐,沒柴禾就去找些經書。”


    聽著朱勁鬆話裏話外對佛祖菩薩殊無敬意,又說要拿經書當柴禾,悟智和尚終於忍無可忍,怒道:“施主要來借宿,貧僧允了便是,施主要來借錢,貧僧借了便是,可是施主如此無視輕慢,縱然佛祖不加怪罪,我泉林寺眾僧卻也由不得施主如此放肆!”


    悟智和尚身後的泉林寺眾僧也早就被氣得怒火中燒,當即便齊齊喊了一聲,各自握緊了手中的棍棒,一齊站在了悟智和尚的身後,而玉皇山的一眾青壯也都齊齊握了刀刃在手,站在了朱勁鬆的身後。


    眼看著就是一場火並,朱勁鬆哈哈大笑一聲,忽然間向前一步,隻聽得啪的一聲,卻是朱勁鬆甩了悟智和尚一記耳光。


    朱勁鬆望著滿臉難以置信之色的悟智和尚,冷笑道:“咱剛才說過什麽來著?嗯?禿鷹能火燒南少林,你以為咱就不敢火燒泉林寺?”


    悟智大和尚終於想起來朱勁鬆剛才說的那句話了——被滅門的劣紳一共隻有百十戶!滅門!百十戶!


    朱勁鬆卻又接著說道:“倘若你們隻是些窮苦百姓,又或者你們謹守佛門戒律,咱也不至於心心念念的跑來你泉林寺。”


    “可你們不是窮苦百姓,又守不住佛門的清規戒律,一天天的不好好吃齋念經,非得跟官府摻和在一起幹些欺壓百姓的破事兒。”


    “你說,咱來你泉林寺,冤枉你了?”


    訓斥過了悟智大和尚,朱勁鬆又扭頭望向朱老二和朱老三等人:“還愣著幹什麽?”


    正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朱勁鬆這個當大哥的對佛祖菩薩沒什麽敬意,朱老二和朱老三自然也是一樣。


    朱老二嘿嘿獰笑一聲,直接當著泉林寺眾僧的麵開始收拾野兔,悟智和尚此時也徹底絕望了,抬頭望了朱勁鬆一眼,說道:“既然施主要借錢,那就請施主派人隨老衲來取。”


    ……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朱勁鬆就先點了點身邊的幾個箱子,然後跑到大雄寶殿裏給如來上了柱香。


    望著嫋嫋升起的青煙,朱勁鬆先是雙手合什拜了一拜,接著又小聲嘟囔道:“佛祖勿怪啊,不是咱想把你留在這兒,實在是沒辦法把你一起帶走,所以也隻能先委屈你了。”


    朱老二和朱老三也同樣學著朱勁鬆的樣子上了香,隻是朱老二卻小聲道:“要不然咱們去旁邊村子裏借幾個地排車過來?”


    朱老三低聲道:“二哥別鬧,這給佛祖上香呢——咱一會兒不還得去泉林行宮那邊嗎?那可是行宮,比泉林寺可強多了!”


    說到這裏,朱老三又將目光投向了朱勁鬆:“大哥,咱們真要砸了泉林行宮?”


    朱勁鬆嗯了一聲道:“怎麽了?”


    朱老三道:“要是不砸的話,估計錢聾老狗和他手下的那些狗官還能裝聾作啞,要是砸了,可就沒有一點兒迴旋的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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