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三感覺朱勁鬆多少有點兒不拿豆包當幹糧的意思。


    玉皇山的造反大軍攏共就八十來人,就算加上今天剛剛入夥的這兩百多也就是三百來人,按照朱勁鬆的編製方法來算,滿打滿算也就是一個營的兵力。


    人家兗州兵備衙門再不濟也有千來號兵馬,往少了算那是三個營,往多了算就是一個團。


    以一個營的兵力去對付人家一個團,而且還是泥腿子去打職業軍人,這事兒就已經夠扯蛋了,可是現在看朱勁鬆這意思,他是想用八十來人對付人家一個團?


    所以,朱老三還是想勸勸朱勁鬆:“大哥,我把這兩百來人都帶迴山上,你這邊就隻剩下八十來人,兗州兵備那邊可是一千兵馬,是不是……”


    朱勁鬆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這麽算的。兗州兵備那邊確實是有一千兵馬可以調動,但是你想想,無論是他郝太爺,還是兗州知府和兗州兵備,他們敢大張旗鼓的調動一千兵馬?”


    “要知道,調兵這種事兒得先向兵部報備,得了軍令才能調動,他們想趁著事情鬧大之前趕緊把事情壓下去,因此才不得不私自調兵,能調動個三五百就已經是極限了。”


    “再說了,就算他們把兵備衙門的一千兵馬全部調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建奴不放心他們,所以兗州兵備衙門的老爺兵們不僅沒有裝備火器,就連弓箭都沒裝備多少,一個個隻能拿著大刀長茅做兵器。”


    “再加上這些老爺兵們未經戰陣且久不訓練,咱們八十來人用手榴彈炸他們,唯一需要擔心的問題應該是俘虜不太好抓。”


    “還是那句話,能用手榴彈洗地來解決問題,就犯不上跟他們動刀動槍打生打死。”


    被朱勁鬆這麽一說,朱老三也慢慢放下心來。


    朱老三也搞不懂,為什麽自家老爹死了之後,自己這個大哥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雖說對自己跟朱老二還是像以前一般愛護,可是身上這股子威嚴卻是越來越重,說的話也認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難道說,自家血脈裏真就流淌著造反的血液?大哥真就是天生當皇帝的命?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朱老三也幹脆放下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跟朱勁鬆約定好碰麵的地點之後便跟劉二牛一起,匆匆忙忙的領著那兩百多願意上山造反的青壯們直奔玉皇山而去。


    待朱老三和劉二牛離開後,朱勁鬆也準備帶著玉皇山的造反大軍離開寧陽縣縣城。


    朱勁鬆說過,這次帶人來寧陽縣城,一不為打家劫舍,二不為奸淫擄掠,三不逼著大家夥兒跟他一起造反,來縣城就是為了殺貪官,分糧食。


    現在貪官也殺了,糧食也分了,該燒的那些地契什麽的也都燒了,朱勁鬆自然要完成他的承諾,帶著玉皇山的造反大軍離開寧陽縣縣城。


    這讓寧陽縣的老百姓們看了個稀奇。


    寧陽縣以前不是沒有兵,像巡檢手下的三百駐軍,還有縣尉手下的那些捕快,包括獄卒、驛卒之類的都能算做兵。


    但是吧,那些兵在寧陽縣裏橫行霸道慣了,吃個西瓜不給錢那是正常操作,偶爾還會幹些踹寡婦門之類的破事兒。


    兵這個字,早就被他們搞得頂得臭三裏。


    現在朱勁鬆帶著的玉皇山造反大軍來了寧陽縣,殺了官,分了糧,沒進百姓家門一步,沒搶百姓一個大子,就連分糧食的時候都是客客氣氣的。


    現在朱勁鬆毫不留戀的說走就走,反倒讓寧陽縣的百姓們有些不適應了。


    你這怎麽就跟逛窯子的那些文人騷客們一樣說走就走呢?真就是無情唄?


    你朱勁鬆無情,可是咱寧陽縣得了你恩惠的老百姓不能跟著無情吧?那咱成啥了?以後還有臉說咱是孔孟之鄉?


    所以,當朱勁鬆帶著玉皇山大軍往城門口走的時候,道路兩邊就圍滿了百姓。


    說什麽十裏長亭折柳相送依依不舍之類的那純屬扯蛋,畢竟就這麽一天的時間,哪兒有那麽深的交情?


    對於這些沒什麽文化,一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地裏刨食的百姓來說,最實惠的送別就是煮上幾個雞蛋。


    五十斤糧食,跟幾個雞蛋,兩者的市場價值差了天高地遠。


    但是放到朱勁鬆的心裏,這五十斤糧食,卻是遠遠比不上這幾個雞蛋。


    朱勁鬆過過苦日子,知道哪怕是後世,寧陽縣這裏的百姓們送自家親戚出遠門時也不過是煮上幾個雞蛋帶著。


    所以,現在這幾顆雞蛋,在朱勁鬆的心裏真就很沉重。


    這一沉重,朱勁鬆從縣衙裏搜刮到的錢財就又少了一些——百姓願意給雞蛋那是給玉皇山造反大軍臉,所以這雞蛋得接著,錢得給百姓,不能占百姓的便宜。


    ……


    朱勁鬆在寧陽縣城裏跟寧陽縣的老百姓們上演軍民魚水情,遠在兗州府的郝良材郝太爺卻很想罵娘。


    之前拿著撿到的金銀珠寶和字畫來兗州知府衙門時,郝太爺可謂是信心十足,認為隻要能請動兗州兵備衙門出兵,區區玉皇山反賊定然是手拿擒來。


    可是當兗州兵備許耀祖親自點齊了五百兵馬之後,郝太爺的一顆心就涼透了,比三伏天裏喝了冰鎮雪碧還要涼。


    想象中的虎賁之師沒看到,想象中兵甲齊備刀劍鋒寒的場麵也沒看到,目光所到之處,隻有五百個穿的破破爛爛,甚至長茅斷杆大刀卷刃的“精兵”。


    此時若是換個官場小白過來,大概會滿心以為兗州兵備衙門已經沒有可用之兵,但是在郝太爺看來,這分明就是許兵備在點撥自己。


    點撥什麽?


    有道是皇帝不差餓兵,你郝太爺讓兗州兵備衙門出兵平叛,那裝備是不是該你郝太爺給?糧餉是不是也該你郝太爺給?


    而郝太爺心涼的原因,就恰好在於郝太爺已經快沒錢了。


    郝太爺很想罵娘。


    上貢給吳祖德跟許耀祖的那些金銀珠寶和字畫,已經快把郝太爺這些年搜刮所得的錢財給用光了,現在許耀祖又這麽明晃晃的點撥自己——他這意思不就是等到了寧陽縣,再由寧陽縣出錢給這五百精兵更換裝備麽!


    一時半會兒的能不能湊到這麽多錢且先不說,就算能湊到足夠的錢財,可是五百人的裝備畢竟不是小數,打造起來也不是一天兩天。


    多拖一天,寧陽縣就得多花一天的錢,那朱勁鬆也就能多蹦躂一天,自己這官帽子就得多晃悠一天。


    彼其娘之!


    在心裏把許耀祖罵了個狗血淋頭後,郝太爺不得不諂笑著湊到許耀祖的身邊,低聲道:“許大人見諒,下官來時所撿的金銀不多,倒是要先委屈將士們一段時間,等到了寧陽縣之後,再想辦法給將士們湊點兒茶水錢?”


    許耀祖瞥了郝太爺一眼,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倒也沒逼著郝太爺現在就拿出銀子來。


    郝太爺便又接著說道:“寧陽縣裏有個趙秀才,傳聞他家閨女生得貌美如花,若是能嫁與許大人,正可謂是美女配英雄,豈不是一樁佳話?”


    許耀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燦爛起來,笑道:“你我同朝為官,都是為皇上效力,還是平叛要緊,平叛要緊。”


    郝太爺又對許耀祖千恩萬謝一番,待兩人分別上了轎子後,郝太爺的臉色也不禁黑了下來,一顆心那是又涼又痛又不安。


    又涼又痛,是因為郝太爺的手裏也快沒錢了,這次迴去之後還不知道能搜刮多少,給了許耀祖之後還能剩下多少。


    至於說不安,那就純粹是因為兵備衙門這五百精兵了。


    郝太爺來寧陽縣當這個父母官也有幾年的時間,也曾經見過治下兩個村子械鬥後的場麵,雖說比不上書本裏說的血流漂杵屍橫遍野,但是那場麵也足夠嚇人。


    如果讓這五百精兵去鎮壓那兩個械鬥的村子……郝太爺的心裏忽然就很沒有底氣,甚至感覺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這五百精兵被反鎮壓。


    萬一,萬一這五百精兵被玉皇山的反賊給打敗了,那這事兒是不是就鬧大了?到時候該如何收場?


    這事兒一旦上達天聽,隻怕兗州知府也是個自身難保的下場,他許耀祖有個山東布政使的姐夫可以依靠,自己這個寧陽縣的知縣又該去依靠誰?


    郝太爺越想越害怕,甚至開始後悔沒在第一時間直接上報。


    如果一開始就直接把事情給捅開,那麽挨訓也好,丟官也罷,反正這些年貪下來的銀子總歸是保住了。


    現在可倒好,銀子沒了,官職也有可能保不住,甚至連脖子上的腦袋都不怎麽安穩?


    郝太爺越想越心驚,越想越氣,恨不得趕緊抓住朱勁鬆,然後把他大卸八塊。


    你說這些該死的泥腿子,怎麽就不能好好的做個順民?被欺壓了不是你們自己活該?好好受著,爭取下輩子投個好胎也就是了,怎麽就造反了呢?


    還他娘的孔孟之鄉呢,我呸!不懂禮儀廉恥,簡直丟盡了聖人的臉麵!


    而跟郝太爺一個勁的擔驚受怕不一樣,兗州兵備許耀祖卻正心裏美滋滋的胡思亂想。


    三品的京官沒轎子坐,咱區區一個兗州的兵備卻能坐著八人抬的轎子,這是什麽?這就是有個好姐夫的排麵!


    此去寧陽平叛,不過是區區幾十個泥腿子,五百精兵剿滅他們還不是壯漢打嬰孩一般容易?隻是在平叛之前,自己應該在寧陽縣裏待多久呢?


    郝良材能上貢多少銀子?那個趙秀才家的閨女,到底漂不漂亮?趙秀才要是願意,咱老許還得喊他一聲嶽父,要是不願意呢?讓他白事紅事一起辦?


    心裏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許耀祖慢慢的就有些困了,隻是許耀祖的上下眼皮剛要開始打架,卻聽得轎外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打雷了?


    夏天打雷下雨,大冬天的打什麽雷?


    正在許耀祖尋思著看天色應該不會打雷的時候,忽然間卻感覺屁股底下的轎子猛的一空,緊接著,一股劇痛便從屁股底下傳來。


    老爺我這是被摔了?


    這些該死的轎役,通通該死!


    許耀祖大怒,正欲掀開轎簾出去殺人立威,卻又聽得耳邊轟隆隆的雷聲不斷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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