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婨王的函詔的信鴿落在澤地王宮的某個護欄上時,妤和穀渠峻站在了埋葬著商嫋的樹下。


    “他在這裏嗎?”


    得到點頭的迴應後,嶺國的明親王蹲下身去,拍了拍身下的土地。若不是長女因著婚事的原故放下了嶺國儲君的身份,他便沒辦法與她在明居殿之外的地方是獨處,也不能親自前來履行明親王對儲親王應該表露的敬意。要知道,如果不是澤地的乞婚函的內容有一字之差,躺在腳下土壤中的雯靈早晚會嶺國的儲親王,亦是長女的丈夫。


    商嫋可能會成為儲親王。這件事直到現在,也隻有為數不多的嶺雯靈知道。雖然這是妤的選擇,但穀渠峻知道,不太懂得愛自己的長女做出這個決擇不是出於愛情,更多的原因是感慨。他還知道長女不知道的一麵——商嫋自薦為儲親王,並非因著為儲君分擔的想法,完完全全是出於愛。


    隻有愛的力量,才能使生靈願意在世界上失去存在感;隻有愛的力量,才能使一個兩字為名的雯靈甘願從戰車主將變成儲親王。穀渠峻甚至認為,商嫋對長女的愛超越了自己對婨王,畢竟商嫋是出身顯赫軍事家族的雯靈,而自己成為明親王之前,隻是個萬千護嶺雯靈中最普通不過的一員。


    在妤輕聲吟唱著道專讚歌,祝福商嫋早日去往神靈的懷抱邊時,穀渠峻開始迴憶自己所知道的,關於商嫋的一切。


    那是多少年前?似乎是無神紀457年,妤61歲時?發現長公主並不反感自己,當時是戰車主將的商嫋很明確的表態不介意成為親王。


    作為僅次於首批雯靈的後代,商嫋明白成為嶺國的親王意味著什麽。這個必須放棄一切,甚至是作為一個男性生靈的尊嚴才能換來的親王空頭銜,從來都不被雯靈所喜。當然,為了守護自己的女王,所有嶺國男雯靈並不介意去做,隻要女王選中了自己。


    商嫋向公主妤表明意願的時候,還是惹來了妤的錯愕。


    “據我所知,沒有誰主動表明過願意成為親王。你是第一個。”揮手讓其他的生靈走遠,妤表無表情的說:“做嶺國親王你會被家族除名,失去目前的將領身份,還會永遠成為一個透明的存在,不許與外界接觸。噢!還會被他族的生靈取笑,成為他們嘴裏‘站不起來的男性’。”


    “這些我都清楚。可我找不到不做的理由。”見證了公主成長的商嫋態度堅定。他說:“曆代嶺王為國家放棄的又豈止是您說的那些?哪有隻讓國君出力,我們隻管享受的道理?更何況,我希望自己能讓您在責任之外還感覺到被愛。”


    “你是說男女之間的愛?”妤更加錯愕,自認為對愛情完全不了解的她皺著眉頭思考了很久才說:“據我所知,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你為什麽會愛我?”


    “因為我感覺您似乎不愛自己。那麽,我當然該用愛迴報守護我們的儲君。”


    盡管沒有給商嫋任何允諾,妤還是在後來的時間裏開始留意了他。長時間的觀察讓她發現商嫋會是一個很適合自己的親王,甘於被無視的特性也的確是儲親王最需要具備的素養。於是,在一次和婨王單獨談話結束後,她不但請來了自己的父親,還把商嫋叫了過來。


    當著女王的麵,她對試控性的問:“他會是個不錯的儲親王嗎?”


    婨沒有立刻迴答,因為她和商嫋都明白,這不是承諾隻是暗示。在場的穀渠峻也明白。妤的這句話隻是表露自己可能的選擇,以待女王在漫長時間裏的審閱。妤的決策婨王從不擔心,有些決定甚至比她看得還要透徹,但這件不完全關於國家,更關乎長女的幸福。出於一個母親的私心,婨表示要細細斟酌。


    一個大國的君主總是很繁忙,也有著異常的耐心。對於長女的配偶,婨王花了好幾十年的時間觀察。就在收到澤國的乞婚函前幾天,她流露出讚同商嫋的意思。盡管這件事婨王隻向丈夫和長女透露過,商嫋怕是早已猜到了女王的打算。


    如果否定,女王早就會將他調離公主身邊。逐漸降低他的官職,甚至讓他從可以統帥百輛戰車的主將變成公主身邊一員普通的護衛。商嫋必然知道,自己身份的變化正是成為儲親王的必經之路。


    雯靈儲君不急於婚配,猶其是在國君仍在的情況下。更何況,能在公主身邊陪伴總比自由受限的儲親王要好,已找到答案的商嫋看上去一點也不著急。


    為確保儲君不受到無謂的幹擾,儲親王如此敏感的身份,通常不在成婚的那一刻不會對國民公開。結果,妤與商嫋的事在女王默許、雙方知情的情況下一直持續到現在。即便是收到霜雪王臨終前寫就的乞婚函,深受困擾的婨王也沒有立刻將儲君已選伴侶的事公布。作為一個崇尚正義心懷慈悲的雯靈,她更做不出來立刻為長女完婚,強行使霜雪的乞婚變成空談的事。


    雖然婨當時無比希望長女可以一改光眼於大局的思維,完完全全隻顧及自己的感受。澤國的情況越來越不好,西麵的獸族貂國這幾個月間蠢蠢欲動,天知道他們的目標是不是澤地?從大局來看,內憂外患如春筍般冒出的澤地若有了妤作為王後,顯然是最好的結局。而失去了儲君的嶺國,就連穀渠峻也不得不承認,受到的損失對比起澤地來根本不算什麽。


    隻要婨王還在一天,儲君便隻是防範於未然;沒有了公主妤,還有一個次公主娢。這就是霜雪敢將“妤”字填寫在乞婚函上的原因,也是澤雯靈得知真相驚詫之後變得篤定原因?


    穀渠峻無法確定澤地官員的心思,可他很清楚自己妻子在想什麽。公布霜雪王乞婚函之前,得知澤王使者闖入聆聽會向長女施壓,婨王惱得抓緊了手中的綢布。


    幾十年來的精心教導成為給澤地做嫁衣,倒不是妻子憤怒的原因。她最氣憤的是,霜雪居然在臨死前,利用自己諾言的漏洞擺了嶺國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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