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國獸族又開始在嶺國西部以外的中立區域活躍。這個情景隨著霜雪王死訊一同到來。知道澤國官員多半在前來嶺國乞婚的途中時,婨王隻能收斂起悲痛,將內務盡管交托給長女妤之後,便領著騎兵馬不停蹄出國巡戰。


    獸族走出貂國的舉止,當時的婨王懶得去計較。不管他們想跨過半個世界去收取刺殺澤王的勝利品,還是純粹為嶺國添亂,都可以被騎兵輕鬆瓦解——舍棄戰車直接配備馬匹或其他動物作為坐騎的兵種,是婨王從邑國騎兵上找到了靈感。她永遠都記得駕著戰車的嶺國王師被邑國騎兵遠遠甩在身後,隻能遙遙望見馬蹄揚起的沙塵。而騎著一匹似馬非馬,似牛非牛名為“霧獸”的邑王蕝則慢悠悠的踱到她旁邊,用那雙恍如浩瀚星海的紫眸瞥了一眼她身下的戰車,滿臉的嘲弄味。


    當時的邑王蕝什麽也沒說。可與他相識了多年,又出自同宗的婨王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他說想:戰車這種神靈紀的東西早就不適用於現在了。當然,你一定要把它們拖出來在我麵前出醜,我完全可以配合。不就是盡情釋放鄙夷嗎?看在嶺邑兩國為鄰幾千年又是親族的份上,我願意賞賜。


    邑王蕝從出生起就沒有丟開過他的傲氣,不再做雯靈之後更如此。但當時的婨王即便想象到了蕝的奚落有多徹底,依然沒心情去計較。她在思考戰車與騎兵的差距。當婨王找到了第一百種騎兵比戰車更適合巡戰的原因後,她於失神紀132年組建了嶺地騎兵營。自此以後,被邑國騎兵追在身後吊打的獸族,再也不敢侵擾嶺國的邊境。哪怕是遙遙望見嶺國騎兵的旗幟,也會發揮獸族獨有的奔跑速度,快速逃迴貂國境內。


    對於這個戰事規則上沒有的兵種,婨王即羞且喜。她不是邑王蕝,能漠視所有的規則;她也不是馧王,能為了追求絕對的公平拔除法肢。她隻是經曆過道神紀美好和失神紀災難的嶺國國王,要對所有雯靈,甚至要為所有生靈負責任的雯靈至高王族後裔。可霜雪逝去已經三個多月的現在,她實在不想讓騎兵再為了澤國的安危而奔波。雖然她很清楚,澤國現在已經沒有了霜雪,隻有一個成年不久的弗蝕。


    “霜雪這頭老狐狸!”在巡戰途中,婨王不止一次在內心罵道。


    從願意給予幫助的朋友變成“老狐狸”,還使得一向仗義的婨王連幫澤國的心思都極力壓製,全因霜雪的乞婚函。就連將霜雪臨終用盡全力寫就的乞婚函送至嶺國的易慧,也深受牽連。當她拆開蠟封完整的乞婚函看了一眼後,便下達了將易慧打入困牢的指令。被身著重盔的士兵押到嶺國最高的牢獄時,什麽都不知道易慧怎麽都想不通乞婚函出了什麽問題,會惹得一向把澤國之事看成嶺事的婨王氣得直唿“胡鬧”,連滿頭金發都要飛揚起來。


    關押澤國雯靈之事,嶺國還從來沒有做過。按照雯靈族的禮數,即使他國雯靈冒犯,為君者也該將冒犯者譴迴原國按受處罰。代他王直接處罰,在易慧的認知中婨王從沒做過,也不應該做出這種事。


    無論有多擔憂收不到信息的澤國和新澤王,被關在懸掛於懸崖邊的鐵籠內的易慧,隻能勸自己重拾冷靜。腳下便是雲霧繚繞的山穀,頭上隻能得見一根鋼索,這樣的環境下除了冷靜的思考顯然做不了其他。更糟糕的是,時不時經過的大風還將整個鐵籠吹得遙遙欲墜,讓六百多歲從未涉及戰鬥的易慧隻能抓緊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哪還有繼續冷靜思考的能力?


    唯有補充食物時,易慧才會隨著鐵籠一同時被拉迴山頂。這樣的機會三天才會有一次,並且極其短暫。饒是如此,易慧也在僅有的十次機會之中找到了自己看來的答案——婨王突聞霜雪王逝去,本就哀慟。乞婚函的到來又宣布了深受寵愛的小女不日便要遠嫁澤國。兩種傷痛湊到一起,婨王可不是會受不了嗎?


    沒錯,一定是這樣!


    根本沒看過乞婚函的易慧認定婨王隻是短暫的發泄後,決定把牢地坐穿。反正婨王冷靜下來後,不但會放自己出去,還會同意澤國的乞婚。嶺國婨王的承諾便是規則,從未落空過。帶嶺國公主迴澤國,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有了這樣的解讀,易慧居然覺得困牢也不是那麽糟糕。雖然大風來時自己還是禁不住發顫,可沒有風的時間裏,他可以在困牢中看到不少嶺國生靈。他們或是穿著盔甲的士兵,步伐整齊的沿著王宮山道行走;他們或是穿著綠意盎然的侍從服,捧著各式物品在王宮上下穿梭;他們或是嶺國的貴族,在一眾侍從的簇擁下閑庭漫步;偶爾,易慧還能見到公主妤或是未來的澤國王後娢公主。她們有著雯靈中不多見的金發,在嶺國建於大山上的王宮內,兩位金發公主隻要不處於室內,便隱藏不了自己。令易慧不解的是,公主妤曾在婨王出征後走到距離困籠最近的山道上望了自己許久。


    她是故意的!她不但知道我一定能看到她,還知道我也在看她。因為她就站在距離困籠最近的山道處,以平視的姿態看著我。我們之間,不過相隔十臂之遙。


    長達十幾分鍾的對視,讓易慧有了更多的發現。他在公主看似麵無表情的臉上捕捉到了無數情緒。有困惑、不忿、憐憫、猶豫甚至是慍怒。直到一個長相俊朗的男雯靈從她身後的暗處走出來,易慧覺得自己對公主的所有情緒還未盡數查覺。可惜,公主一見到身後的男雯靈,便帶著一絲愧色轉身離去,仿佛做錯了什麽一般。


    大公主妤是嶺國的儲君,婨王不在時便要代母處理政務。關押我也算是外交方麵的政務,公主思量我在嶺國的遭遇以作出更好的處決,也算是盡份內之責。其它的情緒都可以理解,但她為什麽有慍怒的感覺?我或是澤國有哪裏做錯了嗎?


    易慧百思不得其解,卻並非全無收獲。冥冥之中有個聲音提醒他,脫離困境的辦法就在公主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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