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自己知道他的短板,不在於謀劃戰局。


    勤王路上,關勝,種彥鴻,趙不試都知道一直是李敬在謀劃戰局。


    去年承諾太後,皇後今年伐金。


    宗澤本以為自己可以拉二十萬義軍到山東參戰。


    有這些義軍做後盾,即便打輸了,靖康武三軍也不會大傷元氣。


    可是李敬給他來信,讓他調三萬軍去扶桑把在扶桑訓練半年的三萬軍輪換迴來,再帶三萬軍來劃歸給李綱就夠了。


    黃河南岸戰線漫長,又要地方金狗渡河掘河堤。


    除了一線巡邏,還要在二線準備強軍。


    遼東打贏了,京畿和京西輸了,還是輸。


    完顏宗弼不是蠢將,他作為完顏阿骨打的四兒子,風華正茂,自由跟隨父兄征戰,有著自己的進取之心。


    金國傳來的情報顯示,如非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摁住不允許大舉南攻,而他又顧及關勝從東麵出兵抄了自己後路,早就派兵再戰汴梁了。


    宗澤帶著麾下屬官,武將見過太後,太妃,皇後。


    看著在樓上窗戶看著李敬從張公裕別院出來,幹脆告辭了太後,皇後,說自己有軍務跟李敬要商量。


    朱璉很想跟去,看著白發蒼蒼的宗澤搖頭。


    知道不合適,下令讓女官帶著汴梁過來的樞密院屬官在主樓安置。


    於是和趙不試,陳淬二人,匆忙下樓,把李敬堵在沙灘邊的小路。


    “登州變化太大了,碼頭到臨海居這一路,上次來的時候,出了城就是農田,現在跟登州老城連成一片了,看起來恍若隔世!”


    宗澤還是印象中的宗澤,大宋其他官員身上有的毛病,明明恨不得馬上拿到伐金之戰的部署,還是耐心的東拉西扯。


    “是啊,挨著臨海居到登州,禁軍營地,工匠子弟學校,儲備倉都是今年新建的!”


    “依照本官來看,登州有此成色,二郎你是首功,此事晚上見到娘娘,我要給你和陳仁俊舉薦功勞!”


    李敬不由的再次笑起來,他六國國都都端了,還在乎這點功勞。


    “你不要大意,戰場殺敵是功,繁榮地方同樣是功,現在登州人口至少有四十萬了?”


    差不多,宗澤的眼力,他是佩服的,李敬點了點頭。


    “你乃是官家賜進士出身,上馬可以統軍,下馬可以理政,娘娘親自組織人手把委任詔書隨身的表格填寫了,這些功績可以讓你為大宋做出的事情更多!”


    宗澤乃文官出身,現在幹武將的活。


    他對文武分治沒有概念,始終認為文官治國才是正途,李敬也不想跟他爭辯。


    畢竟他這麽大年齡,坐鎮汴梁也不容易。


    封建王朝的陋習,觀念,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這需要一個過程。


    甚至需要按照新教材教出來的第一,第二代人,才能形成朝野公示。


    李敬還年輕,此刻必須要隱忍。


    再說,這種事情現在不急,當下主要是打金狗,其他的都可以慢慢來。


    “二郎,這次打伐金,我們準備兵分幾路?”


    “宗帥,這次還是您統籌渡海全局?”


    好不容易把試探的態度說出來,結果得到這個答桉,宗澤都愣住了,去年他強壓李敬在登州,可是答應過今年讓他參與伐金的。


    知道他不喜歡做先鋒,本以為李敬會主動承擔副帥的位置,如今看來他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你認為哪裏可以作為突破口?”


    “臨閭關一直是最好的選擇?”


    燕京和遼東重要的連接節點,兵家必爭之地。


    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兩人都是沙場老蔣,不可能不防備這麽重要的地方。


    “勤王路上手下敗將鶻沙虎可帶著七千守軍,就駐守在臨閭關?”


    臨閭關這種天下雄關,易守難攻,還有名將駐守,不是那麽好打的。


    宗澤也跟劉錡,陸宰,陳淬等人在汴梁討論過北上伐金的突破口。


    臨閭關這種戰略要點,但凡不是瞎子,都不會看不見。


    “我大哥此刻在臨閭關偵查,等他迴來,決定是一舉拿下臨閭關還是我們同時出擊燕京和宗州,海陽,調出鶻沙虎增援二地!”


    宗澤顯然知道,此刻李敬口中的大哥不是李敏,而是嶽飛。


    先打臨閭關有出其不意偷襲的好處。


    當然,能把鶻沙虎調出來,派兵半途而擊,再拿下防備空虛的臨閭關也是可以接受的。


    攻敵必救,拿下臨閭關,等於調動了關內關外所有的金狗,一場宋軍希望的大決戰,就會到來,消耗金狗的主力,打殘他們的重兵集團,沒有精銳騎兵的宋軍才能縱橫千裏,直搗白山黑水。


    “哎呀,李綱誤事,你怎麽不早說,當初鵬舉出兵平定州,就是為了給此戰練兵?”


    宗澤果然是宗澤,盡管他不善於謀略戰局,怎麽打有利,他非常有判斷力。


    看著這一老一少幾句話就說到了激動處。


    宗澤捶胸頓足。


    身邊的陳淬,趙不試對望一眼,不由的想起了房謀杜斷。


    大宋戰神李敬,謀略無雙。


    宋軍統帥宗澤,鐵血果斷。


    兩人惺惺相惜,天作之合,精誠合作,配合默契,戰無不勝。


    “鵬舉乃是此戰拿下臨閭關不二人選,隻要鵬舉站住臨閭關,吸引兩翼金狗來馳援,到時候關勝和種小子一人一路,跟金狗主力血戰!你和李綱還可以作為機動兵馬,隨時準備迎擊金狗援兵!”


    “金狗未必會拿出所有本錢跟我們血拚,也許初期會,但是如果遭受挫折,或者重大損失,很可能......”


    “這也是本官最擔心的地方,去年汴梁丟的太憋屈!”


    陳淬沒有聽懂兩人說什麽,望了一眼趙不試,趙不試指了指天。


    原來是二帝啊。


    河東路的追擊天下皆知。


    陳淬憋屈的跟宗澤一起搖頭。


    宋軍裏麵除了李敬昔日敢請官家陪他一起上路,誰有這個膽量在二帝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還敢喊衝鋒。


    “所以靖字軍不能全部跟你們一起渡海作戰,同康字軍一樣,會一分為二,如果說臨閭關戒備森嚴,我會先帶著靖字軍部分主力炮擊燕京,吸引鶻沙虎迴援!”


    “你是想趁著洪水期兵進黃河口,然後出擊燕京?”


    黃河水量不是特別大,此刻的入海口正在後世的天津,連塘沽都沒有被河沙堆積出來,入海口想裏走不遠就是燕京碼頭。


    碼頭不到二十裏也就到了燕京城。


    “李綱所部怎麽安排,這混蛋怎麽把鍾彥鬱召集到登州來了!”


    昔日磁州被圍,北上的種家軍聽說種師道身故,鍾彥鬱丟下了種彥鴻就迴去奔喪了。


    種彥鴻隨著勤王名聲大震。


    種家不少人都投奔到了濟南。


    武字軍中很多種家人擔任要職。


    唯獨鍾彥鬱去了延安府找折可求。


    “這事二哥給我說過,鍾彥鬱身上有兩件字畫,是種師道將軍得到的,堪稱種府的傳家寶,昔日種師道這兩件字畫沒有傳給自己親孫子,卻傳給了鍾彥鬱,難免這小子瞧不上我二哥!”


    什麽字畫,宗澤狐疑的看著李敬,李敬卻望著趙不試,本來疑惑的趙不試看著李敬的眼神,猛然一拍腦袋,正確答桉脫口而出。


    “你是說範文正公親筆所書寫的《嶽陽樓記》以及張載親筆所寫的《橫渠四句》。”


    世人都知道,宋仁宗嘉右二年(1057年)產生了曆史上最牛的科舉。


    50歲那年,文壇大咖歐陽修,受命擔任科舉考試的主考官。


    正是春寒料峭時,各地士子收拾行囊,滿懷希望,進京趕考。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金榜題名,那是當時千萬讀書人畢生所願。


    這一年,一甲三名為,狀元章衡,榜眼竇卞,探花羅愷。


    都不認識?沒關係。


    同年考中進士的還有:


    名列唐宋八大家的蘇軾、蘇轍、曾鞏;


    宋明理學的引路人張載、程顥;


    以及王安石變法的核心幹將呂惠卿、曾布、章惇等。


    這一年試舉,光輝照耀整個大宋,乃至於之後數百年,從未有過如此群星璀璨的科舉。


    傳說蘇東坡因為卷子答的太好,被主考官懷疑是自己學生曾鞏的答卷。


    被避嫌,因而痛失狀元。


    然而狀元章衡也不負狀元之名,文武雙全的狀元出使遼國,十箭全中靶心,嚇得遼國一幹武將不敢下場比試。


    範文正公的學生張載研究理學,之後寫出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四句聖人之言,被稱為橫渠四句。


    而張載最看重的傳人,就是後來被稱為老種將軍的種師道。


    於是範文正公給張載手書的《嶽陽樓記》和張載自己寫的《橫渠四句》就到了種師道手中。


    蘇軾和張載算是同年,李格非是蘇軾的學生,種師道是張載的學生,用他們計算相互關係,李敬和種彥鴻,鍾彥鬱都是一輩的。


    種師道沒有把這兩幅字傳給親孫子,而給了族孫,可見他對鍾彥鬱寄予厚望。


    鍾彥鬱當然不甘於屈居種彥鴻之下。


    明白其中關聯的宗澤,趙不試,陳淬都哈哈大笑起來。


    想必鍾彥鬱肯定不服氣種彥鴻吃了狗屎運氣好,馳援磁州遇見兩個能幹的結義兄弟以及統帥力非凡的宗澤。


    “這麽說,鍾彥鬱還是很有能力的?他跟種彥鴻關係怎麽樣?”


    “一起駐紮來州,種彥鴻經常請他到自己別院飲酒暢談!”


    “種小子大氣,本官昔日在磁州就看知道這小子心胸開闊!”


    “折彥質也不是吃素的,兵敗之後憋著一口氣。強行扣下我抽調在南洋軍中的隊正押正指揮使,提出用六尺長槍和盾牌做軍陣武器,利用三司按照要求定製的裝備,跟娘娘要了一些入籍的政策,把廣南調來的南洋兵愣是被兩人訓練的有模有樣!”


    這李綱人雖然討厭,眼光還是不錯的。


    這太好了。


    種家兩個兄弟扶持,折彥質憋著一口氣要雪恥。


    都在埋頭全力訓練部隊。


    宗澤就不信,這樣還打不過金狗。


    “這樣,我把扶桑駐訓快一年的三萬兵調給鍾彥鬱,讓折彥質領南洋兵!”


    宗澤一共從汴梁先後帶出六萬軍,其中三萬輪換駐紮扶桑三萬,剩下三萬精銳帶來給李綱。


    相比之下,宗澤感覺扶桑那些兵獨立在外,沒有汴梁那些日常巡視,修築河堤,協助農忙的爛事幹擾,裝備和補給也第一時間到位,再加上種彥鴻派校尉督訓,理應訓練的更好。


    “萬一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兩個不要臉的用刀架著二帝過來怎麽辦?”


    趙不試有些心急,河東路追擊有前車之鑒,要是今年伐金再遇到這種事,瘋都瘋了。


    宗澤和陳淬對望一眼,這件事沒有其他辦法,隻能向給太後和皇後請旨?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即便手裏有了教旨,真到了二帝推到陣前的時刻,也會顧及很大。


    我不弑君,君卻因我而亡。


    這惡名背上一輩子別想翻身了,領軍將領誰都怕。


    李敬這個敢向汴梁城頭射床弩的家夥恐怕也不願意沾上這樣的因果。


    “老夫年近七旬,時日無多,為大宋效命也沒有前途可談。到時候我來下令,一切後果我來承擔,河東時候的懦弱已經讓我很後悔了,我先給娘娘和太後請旨,然後親自監督執行,一切任後人評說!”


    “宗帥,沒有這麽嚴重,我覺得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還是會顧及一些金國的顏麵,不到最後一刻,不會放這個殺手鐧出來,一旦對手放出來,你千萬穩住戰局!”


    宗澤一愣,心裏浮現出李敬渡海北上,孤軍千裏拿下上京的場景。


    難道他想帶著一半的靖字軍去攻擊對手國都?


    難道他已經在這一年中派出斥候,研究好了千裏躍進而避開對手的線路?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


    宗澤知道自己在汴梁很多軍務都被金狗盯著,幾次設計想查出內奸成效也不是很好。


    看著李敬一副不願意說的樣子,點了點頭。


    “等鵬舉,關勝,種彥鴻迴來了,我們再商議一次,你幫我們看看,最好多準備幾個戰局可能發生變化的應變方式!”


    “他們今天不到,明天肯定到登州!”


    “我們什麽時候出兵?”


    “等他們到了,一起商議出具體打法,立刻出兵!”


    此番伐金之戰跟去年狂飆突進打金狗一個錯手不及完全不同。


    渤海以北的地方天氣寒冷的很早。


    在冬季到來之前,必須要奠定明朗的戰局。


    成敗在此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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