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眾人喝得都有些頭暈暈的了。


    尤其是劉肇,被輪番灌酒之下,麵色潮紅,將倒未倒,偶爾還會說幾句胡話。


    至於趙越...


    說實話,這個時代的黃酒,沒有這麽高的度數,加之趙越喝酒,淺嚐輒止,不會如劉肇一般一飲而盡,是故現在雖然滿臉通紅,一副裝醉的模樣,但他的頭腦可是清醒得很。


    庾亮與庾翼對視一眼,皆是覺得火候已經差不多了。


    “二位才俊,若是醉了,不若去內府飲杯解酒茶解醉。”


    “醉?”


    劉肇撐著食塌起身,連忙說道:“中書令,我沒醉,我還能喝!我還能喝!”


    然而...


    這說著說著,整個人就倒下去了。


    庾亮搖了搖頭,看著劉肇的模樣,眼底深處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鄙夷之色。


    寒庶子弟,便是寒門賤籍,泥腿子一般,若非是看在你背後的軍權上...


    我不至於賠個女兒進去。


    “劉郎君醉了,將他送入客房歇息。”


    馬上有兩位青衣小廝將劉肇扶走。


    “放下下來,小郎我沒醉,沒醉,還能喝!”


    然而這神態昏昏,有氣無力的唿喊,與醉死也沒有多大的區別了。


    待劉肇被扶走後,趙越緩緩起身,對著庾亮行禮告謙道:“中書令,小子酒醉,怕行止不端,辱沒了家門聲譽,還是告辭為好。”


    “郎君且慢。”


    庾亮似笑非笑的打量著趙越,說道:“你方才酒喝得不多,何來酒醉?”


    “坐下罷。”


    趙越知道這劉肇走了之後,這重頭戲才會上來,因此也就老老實實的做下去了。


    “泉陵公不過寒庶出身罷了,劉肇雖不是賤民,但也至多將門出身,此等寒族,平素間我是羞與其為伍的,然時局變換,卻也不得不屈身而行,唉~”


    你這是在跟我掏心窩子?


    關鍵是...


    咱兩也不熟啊!


    “天水趙氏乃門胄高族,我潁川庾氏乃貴勢名族,雖比不上琅琊王氏家世衣冠,但也可稱是世兩千石之家,可是?”


    “庾氏乃帝戚貴族,比之琅琊王氏,亦是不逞多讓的。”


    “士庶之分,士庶之異,小郎君可知?”


    知?


    我當然知道了。


    不過是一群既得利益者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排擠他人的名頭罷了。


    也正是這所謂的士庶之分,士庶之異,才讓異族人有機可乘,天下分崩離析。


    不過...


    作為既得利益者,此時趙越的還是與庾亮站在同一陣線的。


    這天下的蛋糕就這麽大,官位就這麽多,我世家高門都不夠分,你寒庶泥腿子過來分作甚?


    滾滾滾!


    “士庶之辯,早便有之。”


    西漢末開始出現的大族、豪強,到東漢發展成家世衣冠”、”世二千石”、“著姓”、“族姓”,到曹魏、西晉演化為門閥士族。


    但其時的門閥士族尚處於形成過程中,高門的界限尚沒有後來那麽森嚴。


    當時門地顯赫者有兩種人,一種為出自東漢以來的“家世衣冠”、“族姓”,即所謂的“漢魏舊門“。


    另一種來自曹魏、西晉時新產生的高官門第,即所謂的“勢族”。


    二者相較尤以後者的門地為顯赫,故其占據了鄉品二品與選官上的優勢。


    入東晉後,漢魏舊門與勢族合流,門閥政治遂根深蒂固。


    並且由之形成了一套森嚴的等級製度以及清晰門閥劃分。


    高等門第,有以“門”來稱謂的,如高門、舊門、盛門、名門、門戶、門地、門望等等。


    有以“姓”來稱謂的,如舊姓、右姓、大姓、著姓.郡姓、吳姓、僑姓、虜姓等等。


    有以“族“來稱謂的,如士族、世族、貴族、冠族、舊族、勢族、右族、高族、甲族、名族等等:


    其他稱唿尚有華宗、膏腴、華儕、貴遊、勢家、貴勢、門胄、閥閱等等。


    與之相對的低等門第雖然也有以族為稱謂的,如寒族、賤族,但較少見,即使稱“族“也僅為小家族、小宗族。


    有稱“門”的,如寒門、將門、單門、吏門、卑門、役門等等。


    有稱“姓”的,如寒姓、吏姓等等;有稱“戶”的,如編戶、露戶、役戶等等。


    有稱“家”的,如單家等;有稱“人”的,如寒人、寒士等等。


    魏晉南北朝宗族的膨脹和延續,是以門閥士族的經濟、政治、軍事力量為後盾的,而寒門缺乏這種力量,故其宗族易於支離破碎。


    這也是為何寒門難起,世家昌盛的原因。


    庾亮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士庶之辯,說的是士庶,其實是要他表態而已。


    畢竟,蘇峻,陶侃都是寒庶出身,而天水趙氏與潁川庾氏卻是高門大族,你得明白你的站隊。


    “世家高門,不在門楣寬高,而在學識淵博,見識深遠,行事有禮,心性淳樸,身侍皇室。”


    趙越看著庾亮的表情變化,繼續說道:“譬如邵陵郡公在廣陵名聲便不好,其族人軍士常常劫掠鄉民,欺男霸女,為禍一方,此寒庶出身,為單門也。征西大將軍雖然戰功累累,然不聽中樞調度,行事倨傲,非為人臣所像,況羊祜、劉弘在荊州勸課農耕使生產發展,頗得民心,遂為征西大將軍所嫉,此雖身居高位,但也為寒族,與我等猶如天隔。”


    其實...


    趙越這是在硬黑了。


    你說蘇峻在廣陵名聲不好,劫掠鄉民,欺男霸女,為禍一方,那麽其他高門大族,難道不也是這樣?


    甚至有玩得更過火的!


    陶侃身居微末,在打壓中依然奮力直上,說他不聽中樞調度...


    其實他聽了。


    你要他去廣州,他就去廣州,你要他去交州,他就去交州。


    還要他怎麽樣?


    至於羊祜、劉弘在荊州勸課農耕使生產發展,頗得民心,人家也隻是不爽而已,並沒有做出什麽事來。


    如此之人...


    比那些為爭權柄蠅營狗苟,甚至不惜賣國賣民的高門大族來說,其實好到天邊去了。


    可歎這世家門閥政治,讓多少人抱負不得舒展?


    趙越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庾亮想要聽趙越說的話,趙越便說給他聽了。


    果然...


    聽完趙越一席話的庾亮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出來了。


    “英雄所見略同,然..時局敗壞啊!”


    “唉~”


    庾亮又是深深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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