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近湖市這樣的鄉下地方來說,過了晚上九點鍾,就已經可以說是深夜了。


    一盞盞路燈點亮了道路,卻見不到半個行人。


    “迴房間吧。”


    菅原京子走出家門,迴頭看向年幼的妹妹,“早點休息,我很快就會迴來。”


    “姐姐,你要去哪裏?”


    玉子停在門口,看著她身上的打扮,還有背在身後的破魔弓。


    “是機構的任務嗎,為什麽這次隻有姐姐一個人?”


    “不是。”京子搖了搖頭,“而且也不止我一個人,玉子不用擔心。”


    “野間小姐也在嗎?”


    “不,是宗穀同學。”


    “誒,宗穀哥哥?”


    玉子一愣,明明姐姐才剛從他那裏迴來不久。


    車燈照亮,一輛轎車由遠及近地駛來,在菅原家門口停下。


    “京子?”


    一個中年女人下了車,徑直朝兩姐妹走來,車子駛向後院的車庫。


    “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


    “母親。”


    京子握著破魔弓,“是機構的任務。”


    “真是的……已經很遲了不是嗎?”


    見倚在門口的小女兒臉色有異,菅原母親也沒有多想,“要小心一點。”


    “我知道了,母親。”


    她拉著頻頻迴頭的玉子迴到屋內,京子在外麵又等待了一小會兒,直到父親停完車出來。


    “父親。”


    “京子。為什麽背著弓,這麽晚了還要出門嗎?”


    “是的。”


    “京子已經很出色了。”菅原父親停下腳步看著女兒,“機構那邊的工作,也不需要太賣力,京子剛立下大功不是嗎?”


    京子垂眼不語,他也沒再多說,交待一句“注意安全”便迴到了屋內。


    她長吐一口氣。


    “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離開這些,我到底還剩下什麽呢。”


    拉緊背上的弓,京子轉身離去。


    不多時,她從車站出來,見到了在外麵等候的宗穀三人。


    “……”


    京子稍微有些意外,“為什麽朝霧同學也過來了?”


    看著身旁執意要跟來的嬌小少女,宗穀臉上也閃過幾分無奈,但開口時隻說沒事。


    “到時候會讓鈴躲遠的,護身符也會給她。”


    京子點了點頭,相信他的決定。


    宗穀看著她身上掛著的弓與箭筒,“京子的準備就是破魔弓麽。”


    雖然他也見過她用劍,但到關鍵時刻,果然破魔弓才是她最自信的選擇。


    京子點頭,又從胸口掏出一疊符紙。


    “還有這個。”


    “……巫女服沒有口袋嗎?”


    她望了他一眼,沒有迴答,而是問起了他的準備。


    “練習劍道用的竹刀。”


    宗穀看向一旁的月讀,竹刀在他手裏。


    “從桐野那裏借的。一時半會兒的,也找不到其他順手的武器……總比木棍來得強。”


    “嗯……”


    捧著竹刀的神明四處張望,像是第一天來上班的拎包小弟。京子欲言又止,鑒於此時情況特殊,決定暫時不去在意。


    “我可以為宗穀同學向機構申請專用的靈器。非金屬材質,不在普通人的管製武器之列,也比竹刀堅韌得多,尺寸和重量都可以調整。”


    “是嗎……之後再說吧。”


    宗穀稍微有些遺憾,“再怎麽說,今天肯定來不及了。”


    京子點了點頭。


    他又望向無所事事的神明。


    “帶路吧,月讀大人。”


    月讀甩了下竹刀,左右看看。


    “車呢?”


    “什麽車?”宗穀問。


    他愣了一下,“走過去?”


    “不然呢?”


    宗穀知道大致方向,暫時走在前麵,“這裏走到琵琶湖邊,也就半個小時左右。”


    “剩下的時間雖然不多,但也不算太緊張。”


    一邊走著,他抬起頭,望向天空中的深沉夜色。


    “而且,我和京子也需要熱身和思考。”


    ......


    嘩啦——


    湖浪一波一波地湧來,將混著木枝、樹葉和塑料拖鞋之類的雜物推到岸邊,堆積在一起。


    步行道上,每隔十幾米就有一盞路燈,其中一盞照亮了立在湖邊的四道身影。


    “……”


    掠湖而來的陣陣冷風,吹不開宗穀緊皺的眉。


    在他身旁,京子也是相同的神情。


    兩人望著湖中,在離岸幾十米遠的湖水裏,有個矮小的老頭正在水中不斷掙紮,口中發出難以聽清的怪叫。


    過來的路上,他們對月讀也未曾見過的稚雷以及他的狀態有過諸多猜測,隻是沒想到他會在遠離湖岸的深水裏泡著。


    一路上商量的種種對策,也都一並泡進了湖水裏——水中行動不便,遊過去搏鬥與送死無異,而他們更不會飛。


    至於遠程武器,京子剛才射出的一箭精準命中,正在稚雷的額頭插著。


    可他絲毫不受影響,對攻擊自己的京子更是看也不看。正如伊邪那美告訴宗穀的那樣,發瘋的稚雷似乎已經徹底失去理智。


    他攻擊著湖水,與空氣搏鬥不休,隻有無差別的吼叫聲被湖風吹到岸邊,攪得幾人心煩意亂。


    “這……這就是湖邊啊!”


    見宗穀望來,月讀立即辯解道。


    “……”


    宗穀懶得跟他計較,“你聽得懂他在說什麽嗎?”


    “這說的也不是人話啊。”


    看來稚雷的吼叫確實隻是發泄情緒,並不是在說什麽古老的神明之語。


    “宗穀同學,現在該怎麽辦?”京子問道。


    符紙沒有使用的空間,唯一能用上的破魔箭雖然命中、但也不起效果,她隻能期待宗穀了。


    而他望著湖麵,也是茫然更多。


    他不清楚稚雷為什麽會出現在湖中,也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在此徘徊不去。


    同樣奇怪的是,眼前的稚雷看上去就是一個瘋癲而普通的靈體,身上沒有絲毫神明的影子;


    就連月讀,一邊肯定他是稚雷的同時,一邊也對他的狀態感到奇怪。


    還有……


    伊邪那美提到的兩天時限,又是什麽意思?


    吹著冷風,四人在湖邊癡站著。


    夜越來越深,身後的環湖公路上原本偶爾有車輛經過,此時也完全寂靜下來。遠遠的路燈隻有光亮,沒有溫度。


    嘩啦——


    有人下水了。


    “……”


    宗穀先是一怔,迅速反應過來,一把將京子拉住。


    小腿和緋袴已經浸沒在湖水中,她迴頭看他,“我想去近一點的地方觀察,或許有什麽我和宗穀同學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


    稚雷離岸邊足有幾十米遠,而此時本就是深夜,他們全是憑靈覺在觀察他的狀態。


    “如果他突然攻擊京子,在水裏逃都逃不掉。”


    湖水冰涼,她卻不為所動。


    “可是他完全沒把我和宗穀同學放在眼裏,不是嗎?”


    何止是他們,連月讀都不在稚雷的目光之內。


    “我想,就算是失格的神明,要對付我和宗穀同學,也沒有擺出這副姿態來引誘的必要。”


    宗穀沉默了幾秒,抓著小臂的手往下一滑,握住了她的手。


    “……宗穀同學?”


    “我跟京子一起過去。”


    京子對自己的判斷信心十足,也未勸阻,反而似有若無地笑了笑。


    “宗穀同學會遊泳嗎?”


    “姑且能保證自己不會被淹死。”


    她又往前走了兩步,湖水逐漸淹到膝蓋,宗穀也跟著下了水。


    “別過來。”


    京子迴過頭,而他看著岸上的朝霧鈴。


    她卻一直往前,直到水邊,朝他伸出了手。


    “……”


    宗穀接過她手裏的護身符,湖中的狂躁吼叫瞬間消失。


    他怔了怔。


    這是在提醒他,不要用靈覺來觀察的意思嗎?


    “鈴是不是知道什麽?”


    她又往前走了兩步,踩進水裏,貼在他耳邊。


    “先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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