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虛弱的小娃娃吃飽後就睡著了,仿佛剛剛的驚嚇不存在,千霓撐起身子站起來,將小娃娃放在榻上,抬手輕輕摸著自己碎裂又錯位的下顎骨,眼底劃過一抹狠意。


    哢嚓一聲,錯位的下顎骨複原,隻是碎裂短時間內是無法恢複了。


    在屋內找了一圈,發現屋子比她的臉還幹淨,撐著在榻上坐下。


    背叛蘭梵是不得已的選擇,她一直以為蘭梵對她,心中尚存幾分情意,如今方才明白,男兒薄幸,手指輕輕觸摸了一下小娃娃的臉頰,心底滿是歉意,看來她是出不去了,這條小生命估計也保不住。


    外院,將士稟報,蒼月國軍隊結集,拉開圍攻之勢,準備好了投石器,隻待一聲令下,便可攻城。


    蘭梵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對眾將士一陣怒罵,最後好不容易被問行勸解住。


    問行吩咐眾將士鎮守城門,眾人你去後,蘭梵心中憋屈的緊,怒氣半分不曾消散。


    問行示意身側內侍退下,走到蘭梵跟前,小聲寬慰,“陛下莫急,事情並非全無迴轉餘地。”


    “東陵國如今隻剩下一座城,燕國那邊也攻到都城之下,何來的迴轉餘地。”一字一句如飲鴆毒,蘭梵早已恨透了蘭溶月,當初蘭溶月扶他上位,如今蒼月國又讓他亡國。


    這一切都是蘭溶月的手筆,讓他如何不恨。


    “陛下,羽妃娘娘來的時機頗為蹊蹺,如今羽妃受傷,陛下不如派大夫給娘娘敲一敲。”問行輕聲寬慰,配上稚嫩又小俏的容貌,讓蘭梵心中之氣消散不少。


    蘭梵握住問行的手,“朕還有反擊的機會,對嗎?”


    問行忍著手被人握住的反感,嘴角微微上揚,反握住蘭梵的手,給他安慰,“陛下手中還有楚篤,禦賢王獨子,禦賢王是晏蒼嵐的親信,一旦楚篤救不迴去,禦賢王必對蘭溶月心存芥蒂,若是蘭溶月故意不救人,以禦賢王的脾氣,隻要他活著,蘭溶月就不會自在。”


    問行的寬慰讓蘭梵冷靜不少,“楚篤眼下如何?”


    “陛下放心,即便是楚篤獲救,這一輩子他心底也會恨著蘭溶月。”問行雙眸如淬毒一般漆黑閃耀又帶著幾分期待。


    “你辦事,朕放心。”


    “謝陛下信任。”


    “陛下,羽妃那邊可否讓我來安排。”問行抽迴了手,拱手請令。


    抽迴手的那一刻,心底的惡心消散不少。


    “去吧,交給你了。”


    問行轉身去了內院,蘭梵直接去了書房,召見暗衛首領。


    “黑火藥都準備好了嗎?”蘭梵心中清楚,蒼月國大舉進攻,這撫州城守不住。


    “已準備就緒,還請陛下三思。”暗衛首領下跪,懇求道。


    “三思?朕國都要亡了,你再來讓朕三思?難道朕三思撫州城就能保得住嗎?若撫州城失守,朕也會讓你們陪葬,怎麽,你不願意。”蘭梵冷冷的看著暗衛首領,似乎讓一城人殉葬不過是一件小事。


    蘭梵性格扭曲,這也是他能信任且重用問行的主要原因。


    “屬下不敢。”


    “那就好,去守著地牢,擅闖者殺無赦。”


    “屬下領命。”


    暗衛首領離開後,昏暗的書房內充斥著死亡的氣息。


    後院,問行親自帶著軍醫來為千霓醫治,推門走進屋內,隻見千霓靠在榻上,將小娃娃擁入懷中。


    “沒想到殺手也有感情。”問行淡淡的看著千霓,嘴角泛起幾縷諷刺的笑意。


    “我這個殺手總比你這個天閹之人要好的多,畢竟你是被人從樓裏帶迴去的。”千霓起身,用身體擋住身後的奶娃娃,定定的看著問行。


    兩人如今的模樣,像極了,來呀,互相傷害。


    “嘴倒是挺硬的,叛主之人該殺,真不主動殿主為什麽要留著來。”


    “我叛主又如何,我活下來了,你呢?蘭梵的滋味如何?”


    “你找死。”問行上前,掐住了千霓的咽喉。


    千霓出手反擊,用力給了問行一掌,“你知道殿主為何不許你習武嗎?你小小年紀,入了花樓,睡過你之人均下場死得淒慘,你一次次逃離花樓,卻一次次被人賣了進去,你就沒懷疑過這背後有人操縱一切,畢竟養出個怪物還挺好用的。”


    千霓的一字一句擊潰這問行的內心。


    這一切其實千霓不知真假,都是分別前零露的話。


    實則,零露的成長便是如此。


    零露說,若非遇到了蘭溶月,她也會是個怪物,怪物的成長或多或少都有人的操控,隻是分有意和無意罷了。但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話問行多多少少能聽進去一些。


    “怎麽,自己叛主了,也想用這些來說服我,可笑。”


    “可笑?我不覺得,問行,你以為冥殿救了你,就真給了你尊嚴,不過是個口有可無的棋子罷了,救了你,還不是送你來服侍另一個人,若非你敢舍,又怎麽得了蘭梵的信任,畢竟蘭梵這個人一向喜歡將身邊的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中。”


    千霓的一字一句都在暗示,暗示問行犧牲了身體換來蘭梵的信任。


    問行想到剛剛在前院被蘭梵握過的手,心底直犯惡心。


    “進來給羽妃醫治,務必讓羽妃活著。”


    一個擰著藥箱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看著站在榻邊的羽妃,“請先生恕罪,下臣一介粗人,怎敢碰貴人的身體。”軍醫低著頭,不敢抬起半分。


    “要你醫就醫,哪來的那麽多廢話。”


    “是。”


    軍醫強者人上前,用粗糙的手為羽妃檢查,羽妃輕輕閉上眼睛,期間不曾睜開半分。


    問行觀兩人的一舉一動,暗想,莫非他錯了?


    敷藥後,軍醫低著頭走到問行跟前迴稟道,“先生,貴人下顎骨斷了,已敷上軍中用的續骨膏,貴人身體剛生產十分較弱,兩個月內隻能進流食,食物還得營養些。”


    “如此你每日替貴人來換藥,今日怎麽不是左大夫前來。”退守撫州城前最後一役,損傷甚多,這幾日得知昔日不少東陵國軍中之人被蒼月國軍隊規整,編入蒼月國軍隊中,他一直懷疑軍中有奸細,隻是沒想到藏了這麽多人。


    一番整理之後,他才將目光鎖定在這些軍醫上,隻是抓不到絲毫把柄,這些軍醫在軍中的地位不重,但卻偏偏不能少了這些人,若真拿軍醫開刀,兩軍對陣,勢必會軍心大散。


    “戰鼓起時,左大夫便領人去了城樓。”


    “哦?”問行打量著軍醫,試圖從他表情中察覺些異常,良久,一無所獲,“看你們對左大夫似乎都挺敬重的,難得啊。”


    “是,左大夫值得被敬重。”


    問行覺得軍醫的話有點多,但恰恰有答出了他心中所想知道的,讓他有繼續問下去的欲望。提及左大夫時,他從軍醫眼中看到了敬重,輕聲冷笑,“哦,莫非這左大夫大有來頭?”


    “不是,隻是左大夫一家世代在軍中為醫,下臣正是因仰慕左大夫的為人而如軍中的。”軍醫的話語中透著虔誠。


    問行沉默。


    腦海中千霓之前的話猶如在耳,他出生就被父母拋棄,被一對老夫婦收養,卻不知道老夫婦是看重他的長相,幾歲就被買入樓中,他這一生似乎一直在被人丟去,一直在被人利用。


    虔誠,仰慕,在他的世界都是最虛偽又最奢侈的。


    “下去吧,每日來給貴人換藥。”


    軍醫猶豫了一下,“是。”比起醫治屋內的貴人,他更願意在前線醫治那些受傷的將士。


    軍醫離開後,問行走到千霓跟前,千霓用自己的身體將奶娃娃護在身後,“你想做什麽?”


    “為母則剛嗎?千霓,你這樣的人也知道護崽?”


    “你到底想做什麽?”千霓心髒狂跳,問行是個瘋子,身後的孩子雖並非她血脈,可稚子無辜。


    “好好養著吧,若城破了,我們都得死。”


    千霓從問行話語中竟聽到了幾分期待,但更多的是瘋狂。


    問行瘋了。


    蘭梵也瘋了。


    一城的百姓,多少無辜的人,他們竟然真的敢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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