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影》的拍攝進展到尾聲,還有一場爆破的大戲。


    傍晚時分,夕陽西沉。


    這一場戲講的是葉棠飾演的特工成昀,在潛入敵人後方的時候,發現了一處秘密的武器庫,在時間緊迫的條件下,隻得引爆武器庫,以削弱敵人火力。


    劇組裏遇上這樣的爆破戲份,總是十分小心,除了拍攝人員外,其餘工作人員都退出了一定距離,爆破點也經過反複確定和測試。


    葉棠精神高度集中,將幾處爆破點以及自己開機後要走的路線都記清了,可沒想到,真正開始拍攝的時候,事故還是發生了。


    戲中的“武器庫”座落在一個山洞裏,劇組就在影視基地附近拍攝外景的區域找到了一座土山取景,山洞在土山的半山腰處。


    可誰也沒料到,開機後,幾處事先埋好的爆破點竟然引發了山體滑坡。


    一切發生的很快,葉棠沿著事先演練好的路線從山洞口跑出來,身後的“武器庫”被引爆,冒起滾滾濃煙,下一刻,竟有巨石從他身後的那座土山上滾落了下來!


    葉棠聽到原處傳來幾聲尖叫,可很快被他身邊的巨響淹沒了。頃刻間,大小的碎石卷著泥土瞬間鋪天蓋地的墜落下來!


    葉棠的視線霎時間被濃煙粉塵遮擋,看不清眼前,他隨即意識到,這可能是山體滑坡,情況恐怕不妙!


    危急之下,葉棠憑著本能向外奮力衝去,快要分不清方向,已經走到了山路的邊沿。


    就在他快要一腳踏空,跌落山下的時候,忽然混亂中有人穩穩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把他往身體一側拉去!


    葉棠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逃過一劫,耳邊想起熟悉的聲音:“小心!”


    那人將牢牢他護在身前,接著生生用後背擋開了幾塊落下的碎石,發出一聲悶哼。


    “明川!?”葉棠大驚。


    厲明川神色焦急,喊道:“去那邊!”


    葉棠根本沒有時間感歎厲明川的突然出現,兩人踉蹌的向不遠處的空曠地跑去。


    就在他們二人以為快要逃到安全地帶的時候,土山突然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接著竟是一輪更大的山體滑坡接踵而至!


    這一次,大山沒有再留情,就連厲明川和葉棠腳下的地麵也開始晃動。


    “轟隆”一聲,葉棠腳踩的山地竟突然塌陷!


    千鈞一發之時,厲明川向葉棠撲了過去,用身體將葉棠護住,兩人順著塌陷的山地滾落了下去。


    馮友年得到片場出現山體滑坡事故的消息後,差一點沒能拿住電話。


    他身在源店拍攝基地,可當天並沒有跟去外景拍攝現場,掛了電話後,他第一時間趕到了事故現場,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山石,頓時心涼了一大半。


    在場的每個人幾乎都是灰頭土臉,有的互相攙扶,有的身上沾著大片血跡,哀嚎遍地,大家神色都十分沉重,一片愁雲慘霧。


    “怎麽會這樣!?葉棠呢!?有沒有人看到他!?”馮友年覺得自己快要發瘋。


    “馮老師你先別激動,我們正在清點人員,救援隊馬上就到了!”


    救援隊伍真的很快趕到,但這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這樣的情況並不利於搜救。


    馮友年絕望的發現,幸運逃過一劫的人裏並沒有葉棠的身影,清點人員的工作人員也跟他確認了,葉棠的確是在劇組失蹤的四人之一。


    “我們會盡力搜救的,大家不要放棄希望,生還的可能性並不是沒有。”搜救人員向大家安慰道,接著迅速製定了計劃,在夜色中展開了搜救。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棠動了動眼球,幽幽轉醒。


    醒來眼前是一片漆黑,周圍寂靜無聲,安靜的可怕。


    “葉棠……?”


    葉棠被嚇了一跳,朝四周黑暗看去,“明川?”


    “你怎麽樣?身體能動嗎?”厲明川問道。


    葉棠這才試著動了動身體,感到身上各處傳來不同程度的疼痛,可他萬幸的發覺,自己除了右手腕脫臼,手臂上有一道一指長的傷口以外,其餘身上傳來的疼痛應該都是皮外傷,實屬不幸中的萬幸。


    “我還好,你呢?”


    “我……腿可能被壓住了。”


    葉棠大驚,眼睛適應了黑暗後,才看清厲明川其實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趴伏在一道斜坡上,下半身被一塊巨大的山石壓住了。


    葉棠心下大駭,掙紮著撐起了身子,“我過來幫你!”


    葉棠幾乎是半摸半趴的來到厲明川跟前,厲明川看清了葉棠,驚道:“你的手臂在流血!”


    葉棠扯下了自己的衣服,手嘴並用的胡亂包紮了一下,然後用盡全力試圖搬開那塊壓在厲明川雙腿上的巨石。


    可是不要說他一隻手腕脫了臼,就算他兩隻手都是健全的,也不一定能夠憑借一己之力挪開那山石,那實在超出了常人身體可以負荷的範圍。


    葉棠一次次做著嚐試,不一會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算了葉棠,別浪費體力,我想應該會有人來搜救的,你別再傷到自己。”厲明川十分擔心葉棠的傷,剛才看去,葉棠的手臂一直在淌著血,若是沒法止住血是很危險的。


    葉棠像是沒聽進去厲明川的話一樣,還是契而不舍的嚐試各種辦法,始終沒能成功,那塊山石自始至終巋然不動。


    葉棠狠狠捶在了那山石上,憤恨的喘著氣。


    厲明川不想葉棠自殘,知道勸不動葉棠放棄,隻好改口勸道:“你先休息一會,一會再試。”


    葉棠頹喪的靠坐在厲明川看得到的地方,“我們現在怎麽辦,你的腿……”


    厲明川也許看不到,可葉棠看得清楚厲明川的腿是如何被巨石壓住的,他不敢想象那樣的重量之下,厲明川的腿會是怎麽一副慘狀,偏偏他此刻什麽都做不了,無能為力。他承認,他腦子裏一片混亂,心慌的厲害。


    但厲明川的聲音卻像是一顆定心丸,“這麽大的山體滑坡事故,救援部隊應該很快就到了,你現在也做不了什麽,還是等他們來了,有專用的器械再試吧。”


    葉棠閉了閉眼睛,“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


    葉棠心裏五味雜陳,他摔下山失去意識之前,是記得厲明川一直用身體護著他來的,到了最後一刻,也是厲明川奮力的把自己推了出去,否則現在被壓在山石之下的可能就是他了。


    萬裏夜空,繁星點點,本該是浪漫的景致,卻因為剛剛經曆的災難顯得有些慘烈。即使是這樣,厲明川的臉上也看不到絲毫絕望,相反的,還帶著點苦中作樂的心情,抓緊時機想要好好看看葉棠。


    過去的幾個月,他被厲揚關進了同性戀矯正醫院接受全封閉的治療,一直得不到葉棠的任何消息,這一次他是從醫院裏逃了出來,第一時間打聽到了葉棠的下落,就直奔源店而來。


    他這樣不辭辛苦的趕到源店,卻是萬萬沒想到,再相見,竟然差點天人永隔!


    看到葉棠有危險,他幾乎連心跳都要停止,接下來的一切動作,幾乎是出於本能。


    他知道葉棠對他心裏有恨、有怨,過去的確是他做的太過分,一度遊戲人間還自覺瀟灑,將葉棠傷的那麽重還不自知,他做過的混蛋事自己想起來悔的腸子都發青,是他親手透支了葉棠的感情,他現在想做的,就是一點點挽迴葉棠的心,無論多久,無論什麽方法,他都願意去做。


    “葉棠,我很想你。”厲明川咧了咧嘴,試圖笑一笑,卻不知道那笑容實在比哭還難看。


    見葉棠沒有反彈,厲明川壯了壯膽子,接著說道,“我很想你,所以來找你了,來的路上,還怕你不肯見我。”


    葉棠歎了口氣,由衷歎道:“你這又是何必?”


    八個月沒有聯係,也沒有任何有關厲明川的消息,葉棠原本以為厲明川終於也放手了,釋然了,卻沒想到,厲明川又重新出現了在他麵前,還是以這樣一個近乎慘烈的方式。


    他們兩個人似乎已經到了一個誰也破解不了的僵局,最後那段時間的每一次見麵,都是劍拔弩張,這一次,更是山崩地裂,簡直就像他們一見麵就會有災難。


    最初的慌亂和恐懼過去後,厲明川和葉棠都平靜了下來,葉棠又嚐試了許多辦法,在廢墟裏尋找可以利用的器具,想利用杠杆原理看看能不能撬動山石,可後來稍稍一動,厲明川就痛的汗如雨下,他意識他這樣貿然行動,恐怕有將厲明川傷的更重的可能,隨即放棄了。


    葉棠不知道他們在滑坡事故發生的時候滾落山腰下了多遠,周圍是廢墟一片,看不到一點燈光,完全沒有參照。


    他之前在拍戲,沒有帶手機,厲明川帶著的手機也不知道滾落到了哪裏,他們現在完全沒有辦法與外界聯係。


    葉棠不停的喊了一陣子,發現似乎根本沒有用,周圍寂靜的可怕,好像他們落在了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葉棠,你還能走吧?”厲明川突然在黑暗裏說道。


    葉棠立刻明白了厲明川的意思,“不行,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


    厲明川聽到葉棠的話很是感動,可是他擔心葉棠因為手臂上的傷口失血過多,會有危險,葉棠明明是可以不被困在這裏的,沒必要和他一起承擔風險,於是換了個說法勸道:“我不是要你把我丟在這裏,你還能自由行動,可以試試附近有沒有路可以出去搬救兵。”


    葉棠認真思考了一下,說道:“我剛才在附近看過了,周圍碎石太多,路都被堵住了,走也走不出多遠,況且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太危險了,這裏黑燈瞎火,萬一我記不住迴來的路就糟了,我留在這裏,救援人員一到附近,我就能給他們信號,讓他們第一時間找到這裏。”


    葉棠留下的另一個原因是,他覺得厲明川已經有些堅持不下去了,雖然厲明川一直在說話,可那聲音還是泄露了他的虛弱,好像生命在肉眼所見之處正以驚人的速度流失。


    葉棠擔心厲明川這樣的狀況,會不會什麽時候就突然失去意識,他留下來,不斷跟厲明川說著話,起碼能吊住厲明川的精神,不讓他徹底意識昏沉。


    厲明川見勸不動葉棠,輕輕吐了口氣,闔了下眼睛。


    葉棠警覺道:“明川,別睡!睜開眼睛,和我說話!”


    厲明川哼了一聲,“我有點累。”


    葉棠爬近了一些,發現厲明川的臉色不太對,鼻口間的氣息也變的弱了下去。


    葉棠心底陡然一寒,忙說道:“明川,你來找我,是有什麽話要說嗎?”


    這話果然奏效,厲明川的眼珠動了動,又有了些精神,應了一聲:“嗯。”


    “是什麽話,你現在跟我說,我聽著。”葉棠提高了音量,聲音都有些顫抖。


    厲明川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發冷,口齒都不太受控,他其實有很多話都想跟葉棠說,想說對不起,想乞求葉棠的原諒,想拜托葉棠再給他一次機會,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句“別不要我”。


    他哪裏會知道,自己有一天就栽在葉棠的手裏了呢?


    曾經那樣小心捧著他、護著他、遷就著他、忍讓著他的人,突然就變了一個人,把他從天堂打進了地獄,無論他再怎麽去哄、去爭取、甚至用強,都再變不迴來原來那個葉棠。


    葉棠的愛情,愛的時候,執著到極致,不計後果,不顧自我,放手的時候,也同樣極致,決定了,就不會再迴頭。


    等到他終於迴過味來,自己已經離不開葉棠,葉棠卻不要他了。


    那個人把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自己卻拍拍手瀟灑走人了。


    他的痛苦,那個人再也不在乎,他的心意,那個人也再也不接受,到了這個時候,厲明川才切身體會到什麽是痛徹心扉,追悔莫及。


    葉棠握著厲明川的手,感到厲明川體內的溫度正在迅速的流失,他心急如焚,跪在厲明川的臉前,“什麽!?明川,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別不要我……”厲明川重複說著那句話,聲音已經極其微弱。


    這一次葉棠聽清楚了,他心中巨震,厲明川臉上努力撐起的笑容十分慘淡,已經有了頹敗的氣色。


    他從未想過自己與厲明川竟會有經曆生離死別的一刻,就算他不想再和厲明川有任何瓜葛,卻也從沒想過這個人會從世界上徹底消失。


    這個念頭令他渾身發冷,隻覺得心髒被人狠狠的攥住,連唿吸都困難。


    “厲明川!不要睡!”


    厲明川隻覺薄薄一層眼皮有千金重,他強撐著意識,抬起眼,卻看到葉棠臉上盡是水痕,在不怎麽明亮的星光下泛著點點光亮,他心裏一痛,“別哭……”


    可這一話剛出口,厲明川就被嗆了一下,嘴裏湧出了一口血。


    厲明川感到嘴裏的腥甜,想到恐怕是自己摔下山的時候傷到了內髒。


    難怪葉棠看著他一直掉眼淚,原來是他快要死了。


    他好不容易見到葉棠一麵,話都沒說上幾句,竟然就快沒時間了。


    他曾經以為,他與葉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滴水穿石,他總會有一天可以感動葉棠,讓葉棠原諒他,重新接受他,可萬萬沒想到,老天給他擺了這麽一道,在這裏等著他。


    厲明川用盡全力,顫顫巍巍的抬起一隻手,向著葉棠臉上的方向伸去。


    他想為男人擦擦眼淚,以前他那麽混蛋,應該沒少讓葉棠傷心,現在他不想再看到葉棠為他掉眼淚了。


    可是他的指尖最終還是沒能碰到葉棠的臉頰,最終從半空中重重的落下了。


    葉棠看著厲明川的手墜落在了地上,整個過程就像在他的眼前慢動作播放一般,甚至忘了唿吸。


    厲明川閉上了雙目,神色安靜。


    那一刹那,葉棠隻覺得世界都停滯了,他渾身僵在原處,已經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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