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迴到北京後,抽時間找了一個心理醫生,開始治療恐高症。


    張楠覺得沒有這個必要,說以後再有登高爬低的工作,不做就是了,可葉棠卻像是和自己較勁一般,執意要進行治療,像是要用自己證明,沒有什麽習慣是改變不了的,哪怕是出生就伴隨他的恐高症。


    心理醫生推薦了幾個療法,葉棠選擇了最極端的也最有效的暴露療法。暴露療法是鼓勵求治者直接接觸引致恐懼的情景,堅持到緊張感覺消失的一種快速行為治療法。在反複的恐懼刺激下,即使求治者因恐懼而出現心跳加快、唿吸困難、麵色發白、四肢發冷等反應,但求治者最擔心的可怕後果卻並沒有發生,這樣恐懼也就相應地消退了。又或者,把求治者直接帶入他最害怕的情境,經過實際體驗,使其相信真的沒有導致自己想象的後果的發生,恐懼症狀自然也就慢慢消除了。


    心理醫生從簡單的心理暗示開始,逐步加強葉棠對想象中高度的適應,還給葉棠開了一些抗焦慮的藥。


    治療恐高症這件事情成功轉移了葉棠的注意力,他覺得,如果連伴隨了自己一輩子的恐高症都能夠克服,那麽世界上也應該沒有什麽事能夠真正難道他了。自然,放下對一個人的喜歡,應該也是手到擒來的事。


    事實也是如此,當他在醫生的引導下,來到醫院頂樓的露台,強迫自己站在邊緣向下看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在那強烈且持續的巨大恐懼之下,其他的任何挫折、苦痛都顯得不那麽難以克服了。


    這天從醫院出來,葉棠接到了一通電話。


    “我是廖展。”電話那頭的人說道。


    廖展會給他打電話,確實在葉棠的意料之外。


    廖展:“方便見個麵嗎?我有事找你。”


    於是葉棠和廖展在城東一家不很繁忙、私密性很好的茶室包間裏碰麵了。


    葉棠還沒有坐穩,廖展就直入主題,說道:“厲哥看上了個新人,要和我分手。”


    葉棠這才有機會自己打量廖展,男演員還是一如既往的俊俏,就是眼中有幾次躁動不安的焦慮,嘴角也起了一個燎泡,被廖展有意無意的捂著。


    葉棠不曉得為什麽廖展會找到自己來談感情問題,隻能靜觀其變。


    廖展吐起了苦水:“那個叫何漾的賤貨,不知道怎麽勾搭上厲哥的,把厲哥的魂都勾跑了,我還看不出他有什麽企圖麽?他哪裏是真心喜歡厲哥,不過是想要接著厲哥上位罷了。”


    葉棠知道這個何漾,原來是個唱越劇的演員,長的雌雄莫辯,模樣甚是清秀,最近也涉足了影視圈,演了一些小角色,還都是和戲曲有關的,作為演員,他還沒有脫離出自己的局限性,還需要一些機會。


    葉棠不知道廖展在評論何漾的時候,是如何看待他自己對厲明川的企圖的,廖展似乎看出了葉棠的疑惑,說道:“我和他不一樣,我是真心喜歡厲哥的。”


    葉棠:“為什麽要找我說這件事?”


    廖展一愣,問道:“你不生氣嗎?我知道你和厲哥也是有過一段的。”


    葉棠拿著茶杯的手在空中一頓,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廖展這是以為他和自己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葉棠喝了口茶,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麵色如常的說道:“你想多了。”


    葉棠覺得應該是心理醫生教他的“暴露療法”起了作用,再講起厲明川,他似乎也可以平和對待了,那種情緒瀕臨失控的恐懼感終於不再有,就像一切曾經經曆過的荒唐事,總有一天,他可以克服自己心裏的障礙,不再覺得這些事情難以觸碰、難以啟齒,甚至還能迴過頭來笑談自己當時的執迷不悟。


    廖展:“你說謊,你明明就還是喜歡厲哥的。”


    葉棠一笑,“我沒必要騙你。”


    到這一刻,葉棠是有點分不清廖展到底是來對付他,還是要來拉攏他了。


    廖展:“我看得懂你看厲哥的眼神,因為我也知道喜歡那個人是什麽滋味。”


    葉棠的笑容一僵。


    廖展:“我看的出你從來都沒有放下過他,我知道你怎麽想我,你可能覺得我這種人活的太功利,不懂得情愛,可是不管你信與不信,至少我是真的愛了,而且我懂得為自己爭取。”


    葉棠對廖展的控訴不做點評,隻是之前那一時的失神早被收拾不見。


    “其實我知道厲哥對我……沒什麽感情,不過逢場作戲罷了,否則跟我提分手的時候不會那麽無情。”廖展標致的臉孔染上了些憂鬱的神色,“你盡管笑話我吧,厲哥把我甩了,可我還沒甘心放手。”


    葉棠:“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可笑。”


    廖展歎一口氣,說道:“我其實很羨慕你。”


    廖展一手托著腮,小指擋著自己嘴角的燎泡,一邊說道:“我感覺的到,厲哥……他真的很在乎你。”


    葉棠想起柴丙曾經也說過類似的話,著實懷疑這兩個人是不是真的眼神不太好。自已於厲明川是個什麽分量,他還是心裏有數的。


    葉棠沒把那話往心裏去,“你也說過他是個念舊的人。”


    廖展搖頭,“我以為我最大的敵人是你,沒想到……半路殺出了何漾這麽個貨色。”


    葉棠覺得廖展的情緒有些異常,他還是先表明立場的好,說道:“我恐怕幫不了你什麽。”


    廖展張著一雙大眼睛望著葉棠,不一會兒豆大的眼淚像斷了線一般滾落下來。


    葉棠背後瞬間毛了,他看到女孩哭會束手無策,現在發覺自己看到男孩哭,照樣也是會束手無策。


    廖展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竟然一哭起來便停不下來了。


    他這番哭相完全沒有了鏡頭前的精致感,一張俊臉扭曲成一團,鼻涕眼淚四散橫流,可見心中絕望非同小可,“他現在連我的電話都不肯接了……嗚嗚……”


    葉棠勉為其難的忍住了奪路而逃的衝動,抽出了張紙巾,遞了過去,組織了半天語言,最後還是詞窮,隻能說道:“別難過了。”


    “嗚啊……”廖展的眼淚掉的更洶湧了。


    葉棠抹了把臉,不明白自己怎麽陷入了這麽個困境,厲明川的小情人居然需要他來安慰,想想也是夠荒唐。


    “我詛咒他!厲明川這個冷血的王八蛋!”廖展狠狠罵了一句,繼續哭了起來。


    “阿嚏——!”


    厲明川打了個噴嚏,從床上坐了起來。他難得有機會在家補眠,卻睡得很不踏實。


    感到大腿濕濕的,厲明川掀開了被子,不可置信的看到自己腿上和被子上一灘黏黏的濕痕,頓時就不冷靜了。


    厲明川一手捂著臉,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這一把年紀,居然還會夢遺!?而且,他厲明川,怎麽會夢遺!?


    厲明川一副被雷劈過的樣子,坐在床上迴想之前的幾個小時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他記得之前在夢裏,的確有一場激烈無比的□□,被他從背入式進入的男人,渾身被鮮紅的繩子綁住了,那人雪白的肌膚在赤紅的點綴下格外驚豔,雙手被束縛在了身後,在後腰性感的凹槽之處握著拳頭,像是有不甘,像是要掙紮,自己一個挺身,卻令男人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喘息,那聲音極盡挑逗之能事,令人聽了渾身酥麻……


    他抓著那人的頭發,令男人的頭向後揚起了一個弧度,男人背後的蝴蝶骨形狀那樣美,身體裏的溫度那樣熱,視覺上感官上都給予了他無與倫比的美妙刺激……


    他最後將那人翻了過來,令男人跪在自己的麵前,扭住了男人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讓自己看清那人的長相……


    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葉棠。


    厲明川記清了自己做了一個怎樣濡濕的夢,登時覺得晴天霹靂。


    夢中的對象,更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都說夢境是人的潛意識試圖在暗示著什麽,厲明川想到這一點,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可想到葉棠之前在夢裏的樣子,又確實性感的一塌糊塗,厲明川悲哀的發現,自己的小厲明川居然又精神抖擻了起來,隻好起身去洗手間,破天荒的自己解決了一發。


    三月,京城春暖花開。


    葉棠自年初以來,一直頻繁奔波於各種試鏡和綜藝節目之間,雖然在作品上沒什麽進展,但起碼靠著上通告在觀眾那混著臉熟,等待機會。


    與此同時,顧彪為葉棠請來了專業的台詞老師,表演老師,讓他在演技上再撥高一籌,每天的行程都排的滿滿,日子過得簡單卻充實。


    顧彪的策略是,葉棠的洗白征途長路漫漫,一定要先奠定夯實的基礎,然後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真正的演員靠的還是實力,驚豔的演技永遠是一個演員的殺手鐧。


    葉棠不知道,顧彪說這話的時候,是勢在必得。在顧彪眼中,葉棠這個案例似乎重燃了她作為一個金牌經濟的熱情,如何讓現在的葉棠從低穀重迴巔峰,令她覺得既有挑戰性,又十分有趣。


    葉棠雖沒有顧彪對自己那樣有信心,但對演藝事業也並沒有完全灰心,畢竟這是他覺得自己有熱情去做、也能夠做好的一件事,既然顧彪願意給他第二次機會,他便不會輕言放棄。


    月底的一個周末,葉棠結束了外麵的工作,迴家後洗了個澡,打開了電視。


    這一天晚上7點,被各大媒體爭相熱炒的“大學生最喜歡的演員獎”,在知名衛視台開始了長達5小時的直播。


    吃過晚飯,葉棠窩在沙發裏,神情放鬆的邊吃零食邊看電視。比起外麵五光十色的社交生活,一個人的獨處時光才是令他最自在的,他有時候也在想,以他的性格,處理不來複雜的人際關係,其實並不適合混娛樂圈,以前硬著頭皮去做,也不見得做的有多好,實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


    “嗡嗡——”電話振動起來。


    葉棠看了眼電話,是之前在《武皇》劇組裏共事的演員梁宇。


    梁宇是個武行出身的演員,拍攝《武皇》的時候已經小有名氣,但人卻沒什麽架子,因為和葉棠都算是半路出家,總覺得和葉棠有種特殊的同僚情誼,兩人拍戲過程當中熟絡了起來,私底下也約出去聚過幾次。


    葉棠:“喂,梁宇。”


    梁宇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不知道是不是信號的緣故,他說道:“有個好戲,我估計你想看看。”


    葉棠:“什麽好戲?”


    梁宇的那一端有些嘈雜,“你看看電視上哪個台在直播大學生獎頒獎典禮,換到那一台。”


    “我正在看,剛才還有你一個鏡頭呢。”


    梁宇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現在在後台,一會要頒獎。不過今天台下可很熱鬧,厲明川帶了一個小演員一起來,剛好廖展被安排坐到他們身邊,恐怕有人要坐不住了。”


    梁宇早就看不順眼廖展,兩人在拍戲的時候還起過衝突,梁宇對厲明川和廖展之間的關係也略知一二,如今儼然是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葉棠不無意外的看到了電視裏的厲明川,導播給厲明川切了一個大大的特寫,厲明川配合的對著攝像機勾起嘴角,壞笑了一下,場內響起一陣歡唿。


    鏡頭隨後帶到了厲明川身邊坐著的人,那是何漾。


    何漾穿著一身合身的中山裝,領扣嚴絲合縫的係到了脖頸,墨色的頭發墨色的眼,更顯得他膚白如雪,他表情淡淡的,不似在場的人那麽情緒高亢,好像自成一派,那種禁欲的視覺感,叫人看了印象深刻。


    何漾這種君子如竹的外形,顯然和熱情似火的廖展是兩個路數。


    梁宇:“厲明川帶來的那位,能坐到第一排那區也算不簡單了,就廖展那性子,估計是沉不住氣,等著看好戲吧!”


    葉棠:“那頒獎禮收視率衝高就看他了。”


    梁宇笑了笑掛了電話。


    電視裏,台上“最佳電影原聲帶”獎的得獎人正在發表獲獎感言,大家為其鼓掌的時候,導播又將畫麵切給了厲明川,引起又一陣尖叫。


    導播似乎對厲明川特別的偏愛,這一次畫麵停留的時間不短,同框出現的還有何漾,葉棠的目光被什麽吸引了去,落在了何漾的袖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型團隊別出心裁,何漾身著的改良中山裝裏,穿著法式雙折袖的襯衫,露出的一小截布料上,一枚寶石藍的袖扣光彩奪目,這樣的穿法在何漾身上並不顯得突兀,反而別有風韻。


    原來厲明川上次買的袖扣,是送給何漾的。


    葉棠垂下眼,自嘲的笑了笑,原來是情人之間的禮物,想他當時居然還不明所以的亂給意見,真是鬧了笑話。


    頒獎典禮最後的□□,自然是宣布“最受大學生喜愛的男演員獎”,候選人在厲明川與四位偶像實力兼具的男演員中選出。


    葉棠盯著畫麵上的厲明川,不無例外的聽到頒獎人喊出了厲明川的名字,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


    他記得厲明川在一次電視訪談中提起過這個獎項,說道這個獎項是由大學生觀眾們投票得出,因而是對一個演員的人氣非常重要的考核,其含金量不必任何專業獎項小。這次獲獎,無疑是年輕觀眾們對厲明川的一次肯定。


    葉棠拿起手機,想要發一通祝賀的微信,打完了一串祝福的話後,想了想,還是把打的字都刪掉了。


    然而戲劇性的一幕,發生在厲明川走下舞台之後。


    厲明川領完獎,鏡頭一直追隨著他迴到座席,在他座位兩側的兩位演員同時站了起來,恭喜得獎的人。廖展想要上前擁抱厲明川,卻被何漾擋住了,廖展借著鼓掌的架勢使了小動作,給了何漾一計肘擊,卻恰恰被鏡頭捕捉。


    而下一秒,何漾竟弱不禁風的一擊即倒,在眾目睽睽之下重種摔倒在地!


    全場發出一聲驚唿,畫麵最後落在廖展驚呆的臉上,而後被導播迅速切走了。


    葉棠看著電視裏的這一幕,也著實吃驚了一把,沒想到自己之前和梁宇還真是一語料中,廖展這下想必是為這頒獎典禮創下收視新高了。


    這一幕實在夠戲劇化,料想那何漾也不是吃素的,廖展這迴恐怕是遇上對手了。


    葉棠一直看到整場頒獎典禮結束,沒過多久,手機的微博提示鈴響了一聲。


    微博上“大學生頒獎典禮”已經沒有懸念的上了熱搜,同時標題為“廖展肘擊新晉小鮮肉”的話題也討論破了千萬。


    葉棠對廖展的新聞不怎麽感興趣,他點開了厲明川的微博,看到最新的一條更新,是一張厲明川與獎杯的合照,厲明川說了些感激粉絲的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柴丙模仿著厲明川的口吻發上去的。


    葉棠給那條微博點了讚,把照片存了下來,點開,放大,手指不自覺的在屏幕上摩挲了一陣。


    頒獎典禮的視頻很快就被網友打包上傳到了網上,葉棠坐到電腦前,登陸了一個厲明川的粉絲論壇,很快找到了那段視頻。


    他把視頻下載了下來,然後分門別類的保存進了一個命名為“偶像”的文件夾裏。這些年來,整理厲明川的資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一時還改不過來。整理完畢後,葉棠隨便點開了幾段過去的視頻,拖著下巴在電腦前看了起來。


    那些視頻資料都是葉棠多年來收集下來的,從厲明川19歲出道,每一部出演的電音,出席的頒獎典禮,接受的電視訪問,他都想辦法搜集到,保存下來,以前沒事的時候時不時調出來看看。


    正在播放的視頻裏,是厲明川剛出道沒多久時候參加綜藝節目的資料,那是個時候厲明川還留著典型的學生偶像頭,厚厚的劉海,長相略顯青澀。葉棠挺喜歡那個時期厲明川的造型,雖然也是不苟言笑,但是比現在感覺容易親近多了。


    那時候內地的娛樂節目,已經開始受到台灣、日韓等地的節目影響,開始流行起要藝人表演才藝的環節,尤其是剛出道沒多久的新人,如果有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藝能表演,不僅可以博得更多的畫麵,還能令觀眾肯快記住他的熒幕形象。


    葉棠歡樂的看著厲明川黑著一張臉在主持人cue後,走到舞台中央表演才藝——口吞拳頭。


    厲明川一副陰沉的表情,將手攥成了一個拳,齊齊整整的塞進了嘴裏,愣把拳頭變沒有了,全場發出配合的驚歎。


    葉棠看著屏幕裏的人,忍不住笑了起來,眼角都快要笑出淚花。


    這應該是厲明川很想刪掉的黑曆史。


    若是現在,誰再讓厲明川表演口吞拳頭,恐怕第二天會被抓去分屍吧。


    葉棠盯著屏幕又看了一會,最後選中了“偶像”文件夾裏所有的文件,連同剛剛最新下載的那段視頻,點擊了全部刪除。他看著空蕩蕩的文件夾,在電腦前坐了一會兒,然後便起身迴到客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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