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賈敏房裏,賈敏正與王安家的說話,見了黛玉的情狀,便知是哭過了,不禁蹙了蹙眉,沉聲道:“我不是叫雪雁先不要告訴你麽?怎的這小蹄子還是沒聽我的話?”


    雪雁聞言忙低了頭,一聲兒不敢言語。


    黛玉忙道:“媽,不關雪雁的事,你別怪她了,快告訴我玥姐姐一家到底是怎麽迴事?不是說陳伯父是高升嗎?好好的怎麽就抄家了?!難道真的是做了什麽壞事嗎?”


    說起這個,紫菀也有些疑惑,明明年初的時候聽說陳巡撫升任京營節度使。這個職位主要是掌握京城啟閉,宮禁安全,曆來是非皇帝心腹不能任,陳巡撫能升任這個職位,說明皇帝對他是極信任的,既如此,又怎的會忽然降罪呢?


    方才雪雁說陳巡撫的罪名中有‘逾製’、‘重利盤剝’和‘草菅人命’三項。


    先說‘逾製’,其實這種事許多世家都有,端看上麵願不願意追究了,通常隻要不是太出格,大家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陳家原先尚風光的時候無人計較,隻是如今獲了罪,這便成了罪名。


    再者‘重利盤剝’,紫菀記得原著中賈家抄家的一大罪名,便是王熙鳳放貸,重利盤剝,這是一項大罪,朝廷明言禁止的。


    王熙鳳之所以敢如此行事,一是貪財,仗著賈王兩家的權勢,二是沒讀過書,不知律法,方才敢做這些事。


    但陳夫人她也見過好多次,雖然出身將門,但卻是知書識禮,陳玥也被她教養的極好,並不像是這等目光短淺之人,且聽說其娘家也頗為富貴,出嫁時嫁妝極豐厚,並不缺錢使,又怎的會做這等事?


    還有這‘草菅人命’的罪名,京營節度使雖然是掌管京城及宮禁安全,但並不參與素日的緝盜追兇等事,這些都是衙門和刑部等部門的事,既如此,那這罪名便有些奇怪了。


    況且既雲有如此多的罪狀,還牽扯了人命,陳巡撫又是身居要職之人,怎麽也得刑部或大理寺詳細審問後才好定罪,怎的不到一個月就結案判罪了?


    而且這最後的處置也有些奇怪,按理說這般重罪,不止犯官要重處,便是其家眷也多半逃脫不了的,但如今陳家雖然抄了家,陳巡撫卻隻是流放西海沿子,家眷也並未獲罪。


    這未免不合常理,實在太過蹊蹺。


    難道這其中別有內情?


    紫菀苦苦思索了半日,忽想起上次甄士隱給她們上課時說過的一些事,忽然靈光一閃,腦中浮現一個念頭:陳家莫不是是卷入了諸皇子的奪嫡之爭,受了牽連,才落得如此?


    越想越覺得可能,若真像自己猜的這般,那這事隻怕賈敏不會告訴她們。


    果然,隻見賈敏摟了黛玉在懷,歎道:“這事牽扯太多,一時也說不清楚,不論如何,你隻記著,你玥姐姐她們一家都不是壞人便是了。”


    黛玉聞言,沉默不語,過了半晌,方低聲道:“那媽你能幫忙找找玥姐姐和陳伯母她們嗎?她們現在身無分文,也不知在哪裏受罪,紫菀姐姐說她們可能迴原籍或是去陳伯母娘家去了,媽你派人去找一找好不好?”


    賈敏聞言,看了紫菀一眼,歎道:“你跟我想的一樣,我也猜她們估計是迴了揚州。你們放心罷,不看你與陳姑娘的情分,便是陳家姐姐與我相交一場,也總不能看著她們落難而袖手旁觀,那我們跟那等落井下石之人又有什麽差別呢?我方才已經派人去打聽了,有了消息便會告訴你們的。”


    聽了賈敏這話,黛玉與紫菀方放下心來。


    閑話了半晌,不知不覺便到中午了,賈敏便留了黛玉一道吃飯,對紫菀笑道:“你去同老太太說,今兒我和玉兒便在這裏吃中飯,讓老太太不必等了。還有今兒小廚房裏新做了幾道菜,你一道帶去給老太太。”


    說罷便讓清荷用捧盒裝好菜,命一個婆子捧了,跟著紫菀迴去了。


    轉眼便是九月十八,這日是觀音菩薩的生日,林母便想著去妙華庵給觀音菩薩上香,便問賈敏黛玉去不去。


    那妙華庵離揚州城約莫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雖然不大,卻極為清淨,庵主妙慧師太原也是官宦出身,因自幼身子不好,方才入了空門,為人慈和,佛法亦極為精深,林母這幾年燒香祈願都是去那裏。


    賈敏一則要照看林佑林晟兩兄弟,二則前些時日染了風寒,身上有些不爽快,便說不去。


    黛玉因陳玥之事也還有些懨懨的,又要侍奉賈敏,便也說不去。


    倒是封氏最近身子已經大好了,她素來是極崇信佛祖的,聽聞林母要去燒香,便也說要去。當下計議妥當,便命下人開始安排打點。


    到了九月十八這日,諸事齊備,封氏帶著英蓮,林母帶著紫菀,分別坐了車,又有跟車的婆子媳婦並護送的小廝護院等人,於辰時出發,往妙華庵而去。


    巳時便到了庵中,妙慧師太便帶了兩個小尼姑在門口相迎。


    紫菀扶了林母下車,展眼望去,隻見這妙華庵雖然占地不廣,卻收拾的極為齊整,一應房舍也都十分淡雅,不染絲毫紅塵俗氣。


    林母與封氏先到廂房洗手更衣,方到了佛堂,參拜觀音菩薩,之後妙慧師太便引著二人到了禪房喝茶講經。


    一時到了禪房,小尼姑上了茶水點心。妙慧師太便開始給林母和封氏講經,英蓮與紫菀坐在一邊,才聽了幾句,便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林母與封氏見狀不免好笑,便道:“我們這會子要聽師太講經,你們小孩子家家的,在這裏也無趣,這庵裏的菊花開的極好,皆是難得一見的名品,你們且去逛逛,一會子再迴來罷。”


    英蓮紫菀聞言十分心動,隻是還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這裏怕是有貴客,我們對這裏也不熟,若是一不小心衝撞了客人倒不好了。”


    妙慧師太便道:“我這庵中素來隻接待女客,今日除了府上也無別家來此,兩位施主不必擔心。”說罷便叫了個小尼姑過來,吩咐帶她二人去看菊花。


    紫菀與英蓮聞言,方出來了,一時到了庵堂後麵的花園裏,果見那菊花開的極好,放眼望去,一片金黃。


    那小尼姑如數家珍,一株一株細細道來,紫菀與英蓮俱聽得十分入神。紫菀最喜其中的一株綠牡丹和一株墨菊,開的最好,這本就是極難得的名種,又開的如此燦爛,秋風徐來,隻覺滿園俱是清香。


    如斯美景,實在難得一見,紫菀與英蓮不免有些目眩神迷。那小尼姑年紀尚小,不過七八歲年紀,正是天真爛漫之時,見狀頗有些自傲,脆生生道:“這些都是我師傅一手培育出來的,便是那等王公府第也不一定找得出一株來。”


    英蓮聞言越發讚歎不已,她本就極愛這些,當下便與小尼姑你一言我一語探討起來,兩人說得極熱鬧,紫菀不禁莞爾,正欲說話,忽見院門外頭似乎站了個人,心中一驚,不禁凝目望去,正巧那人也探出頭來,四目相撞,兩人俱是一驚。


    紫菀先是一驚,隨即大喜過望,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與黛玉惦念許久的陳玥。


    雖然大半年沒見,陳玥也瘦了許多,但形貌仍未大改,紫菀一眼便認出來了,心中不免又驚又喜,隻見陳玥也


    是一副驚喜交加的模樣,隻是卻仍舊躲在那裏,沒有要過來的意思。


    紫菀心念一轉,便明白了她的顧慮,忙迴身對英蓮道:“姑娘,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出去一會子。”


    英蓮聞言,忙道:“要不要我同你去?”


    紫菀忙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我自個兒去便是,你先同小師父逛罷,不必等我了。”說罷便忙出來了。


    待到了院門口,卻不見了陳玥身影,不禁心下一驚,正欲四處尋找,忽覺一隻手輕拍了拍她的手臂,紫菀急忙轉身,果然是陳玥。


    隻是陳玥比以前瘦了許多,臉上已經不像以前那般胖嘟嘟的了,身上隻穿了件普通的淡綠色繡花小夾襖,係著蔥黃色棉裙,衣角處還有不少泥點,哪裏還有半分當初千金小姐的模樣。


    紫菀一見之下,登時心中一酸,霎時便紅了眼圈,一把握住了陳玥的手,卻覺入手粗糙,再不複當初的細膩柔軟,想來是幹了許多粗活的緣故,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姑娘,卻受了這許多罪,想起陳玥以前嬌憨的模樣,不覺滴下淚來。哽咽道:“姑娘,你受苦了……”


    陳玥聞言,不禁也紅了眼圈,隻強笑道:“好容易見了一麵,不說好好說說話,姐姐怎的倒哭起來了。”


    說罷牽了紫菀的手,走到一棵楓樹下坐下,道:“別哭了,咱們好好說話,一會子我便要迴去了。”


    聽了這話,紫菀忙拭了淚,急道:“姑娘你不跟我們迴去嗎?還要迴哪裏去?自從得了信,我們都在到處找你,我們姑娘都快急死了!”


    陳玥聞言搖了搖頭,道:“姐姐,我們家再不比當初了,我們若跟著你們迴去,隻會連累你們。你迴去告訴黛玉妹妹,說我們如今很好,讓她不必擔心。”


    紫菀聞言越發著急,道:“哪裏能不擔心呢?姑娘你要是不告訴我們實話,我們哪裏放心的下?”


    陳玥仍是搖頭,紫菀見狀,知道陳玥的性子,她若是不想說,那是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來的。


    沉默半晌,紫菀方歎了口氣,道:“那姑娘可否告訴我,你們還有多久在揚州?”


    陳玥低頭不語,良久方道:“母親這兩日有些不適,等過幾日痊愈了,我們便要迴荊州我外祖母家了。”


    紫菀見狀,便知定是陳家宗族容不下她們,才不得不離開揚州,知道她們母子的性子,是不會願意仰人鼻息的,哪怕是交好的林家也一樣。隻怕現在給她們銀子也絕不會受。


    紫菀心下一歎,便道:“既如此,姑娘好歹多待幾日,等夫人身子康複了才好,我知道姑娘不願意去林家,但我們姑娘日日惦念不已,你們兩個好了一場,日後一別更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總不能就這麽不聲不響的走了。”


    陳玥聞言,點了點頭道:“好罷,明日我仍在這兒等著,你迴去問問,玉兒妹妹若是有什麽話,就讓她到這裏來見一見罷。”


    紫菀這才放下心來,正欲說話,忽然聽到陳玥一聲驚唿,叫道:“二哥,你身上怎麽有血?!你是不是又到山上打獵去了!”


    紫菀聞言一驚,抬起頭一看,隻見一個十三四歲,背著弓箭的少年立在院門外,麵如冠玉,目若朗星,年紀雖不大,氣勢卻頗為冷峻,身穿一件半舊的寶藍色短打,隻左手手臂處一片血紅,雖然用布帶纏了,但仍有鮮血滴下來。


    陳玥正捂著他的手臂,急得直掉眼淚。他卻絲毫不覺疼痛,隻目光銳利的盯著紫菀,冷聲道:“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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