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這次本就不是什麽大病,不過是一時涼著了,這才發起了燒,她如今身子也不像往年那般虛弱了,服了兩劑藥,第二日便沒什麽事了。林母等人也放下心來。


    這日,紫菀剛從林母房中出來,忽見雪雁在門外來迴的打轉,還不停的東張西望。


    紫菀不禁有些奇怪,便走了過去,問道:“雪雁,這會子你不在姑娘跟前伺候,在這裏淘氣做什麽?”


    上迴賈敏發落了黛玉跟前的丫頭婆子,因雪雁並未擅離職守,紫菀又幫忙說了話,便繼續留在了黛玉身邊,並從三等丫頭升到了二等。


    雪雁感激紫菀多次相助,對她極為親近。


    雪雁正在打轉,聞聲忙抬頭,見是紫菀,眼睛一亮,忙跑了過來,又張望了一迴,見無別人,方小聲道:“姐姐,你上迴讓我多留心芍藥姐姐,我方才去大廚房給姑娘傳飯的時候,正巧經過湖邊,發現芍藥姐姐坐在湖邊的大石頭上哭呢!”


    紫菀聞言一驚,四處看了看,忙拉了雪雁到角落裏,問道:“你細想想,究竟看到什麽了,還有旁人沒有?”


    雪雁聞言,皺著眉頭想了半日,方道:“我隻是遠遠看到隻有芍藥姐姐,坐在那裏哭,倒沒見著別人。”


    紫菀這才稍放下心來,想了想道:“你這會子先幫我去看著芍藥姐姐,若她隻是一個人便不用理會,若是……若是又有別人來,或是她要去做什麽,你就趕緊來迴我,知道了嗎?”


    雪雁聽了這話,先是一怔,看了紫菀一眼,隨即點了點頭,一溜煙去了。


    雪雁一走,紫菀便正在說話,卻見春雨也迴來了,見了她,忙叫進了屋裏,先喝了一大口茶,方說道:“今兒真是好險,差點兒就出事了,你猜猜,我方才是遇見什麽了?”


    紫菀聞言疑惑道:“姐姐是遇到什麽了,這般模樣?”


    春雨:“我方才去找綠萼拿件東西,迴來時卻撞見畫眉和一個婆子在假山後頭說話,我原也沒在意,卻恍惚聽到什麽‘別給人發現,荷包’等字眼,又見她二人鬼鬼祟祟的,便起了疑心。


    我便跟著那婆子走了一段路,見她卻像是往二門上去,越想越不對,便趕忙使人拿住了那婆子,私下審問了一通,才知是畫眉拿了個精致的荷包給她,讓她給二門上的人拿去賣了。


    我一見這荷包便知不對,又細看了看,極像是芍藥素日的針線,又想起前兒你說過芍藥丟荷包的事,便趕緊拿了迴來,你看看。”說罷從袖中掏出一個極精致小巧的荷包來,遞予紫菀。


    紫菀接過一看,這荷包卻是淺紫色緞子為底,金絲銀線繡著並蒂芙蓉的花樣,下麵是海水如意雲紋,那芙蓉栩栩如生,十分靈動雅致,整個荷包不見半絲人力穿鑿之跡,不像縫製的,倒像天生就是一個荷包,真真是精巧至極。


    紫菀見了讚歎不已,以她的水平,隻怕再練二十年也做不出這般靈氣的針線。


    春雨見紫菀隻顧讚歎,忙道:“你別隻顧讚,再仔細看看。”


    紫菀聞言方迴過神來,又看了看荷包,疑惑道:“這花樣雖有些出格,但也沒有什麽稀奇,怎的姐姐說會釀成禍事?”


    春雨搖了搖頭道:“這是芍藥的針線,我認得出來,其他的倒罷了,你看看裏麵。”


    紫菀依言翻開荷包,並無什麽東西,細看了半日,才在荷包內裏發現了兩行小字,字跡清雅娟秀,赫然寫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落款是一朵小小的芍藥花。


    這已經是□□裸的表白了,在這個時代,此舉可謂是驚世駭俗。


    紫菀也沒想到芍藥竟會如此大膽,不禁目瞪口呆。


    春雨方才見了也是又氣又怕,氣的是芍藥不知廉恥,做出這般事來,怕的是這事極險,險些就出了岔子,想到此處,不禁慶幸道:“幸而是我發現了,不然又得釀出一宗禍事來。”


    紫菀怔了半晌,方搖頭歎道:“這芍藥姐姐也太大膽了些,更沒想到這荷包竟是畫眉拿去了,前兒卻誣賴是雪雁偷了,可真是賊喊捉賊。”


    春雨也極為氣憤,她雖然不恥芍藥行事,但更厭惡畫眉,聞言咬牙罵道:“畫眉這小蹄子,素日我看她就不是個好的,沒想到竟這般狼心狗肺,芍藥素日對她還不好?誰知竟養了頭白眼狼!她難道不知道這荷包流落出去,一旦讓人發現,不止芍藥毀了,連咱們府裏幾輩子的聲名體麵也沒了。”


    紫菀也是有些後怕,這個時期的禮教極為嚴苛,若是讓人知道林家的丫鬟竟不知廉恥,做出私相授受之事來,隻怕整個府裏的丫頭都要受牽連。


    畫眉隻為了一點蠅頭小利竟做出這般事來,實在可恨,便說道:“如此看來,畫眉是不能再讓她留下來了,不然日後不知還會生出什麽事來,橫豎她年紀也快到了,不如想個法子打發她出去罷?”


    春雨聞言點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畫眉倒好說,那個婆子我也叫人捆了關起來了,隻是芍藥這事該如何處置?難不成真去告訴老太太?”


    紫菀低頭思慮半晌,方道:“這事畢竟不好聽,論理這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況且我們若這般大喇喇的去跟老太太說,老太太一旦大發雷霆,依舊會走漏風聲,讓人知道了倒不好。


    我看竟不如先告訴吳媽媽,讓她老人家悄悄兒跟老太太說去,她跟了老太太大半輩子,論對老太太的了解,誰也及不上她,她在老太太跟前又有臉麵,芍藥姐姐畢竟是她的親侄女,她縱然生氣也不會不管她。


    畫眉與那婆子也先看著,如今先想個法子遮掩過去,隻別走漏了風聲,等過些時日再想個由頭放芍藥姐姐出去,如此兩全其美,既讓芍藥姐姐斷了心思,又不傷聲名體麵,姐姐看如何?”


    春雨聽了這話,想了想,也點頭道:“就這樣罷,我這就去找吳媽媽,你去找雪雁,好生囑咐她一番。”


    當下二人計議已定,分頭行事。


    也不知吳媽媽如何與林母說的,當日院裏並無動靜,過了幾日,便聽說要放人出去,給黛玉姊弟祈福,芍藥畫眉赫然在其中。


    明麵上的說法是她二人年紀也快到了,家裏人來求,林母與賈敏便同意了,一並賞了身契銀子,與其他人一道,待交接完手中事務,十日後放出去,紫菀與春雨這才放下心來。


    誰知過了幾日,忽聽說芍藥病了,春雨紫菀原以為是芍藥不願出去,一時心下不爽,也不以為意,誰知卻是真病了,還不是一般的病,竟是渾身長滿了疹子,連臉上都是,春雨紫菀聽了皆是一驚。


    紫菀忙找了綠萼來,問道:“這是怎麽迴事?好端端的怎的就病了?”


    綠萼搖了搖頭道:“也不知是怎麽迴事,昨兒晚上便有些沒精神,連飯也沒怎麽吃,我們隻當她身上有些不爽快,也沒在意。


    誰知今早起來便發現長了一身的疹子,隻說渾身發癢,不停地抓撓,偏我們都去吃飯了,一時都不在跟前,等迴來時便見那臉上身上都抓破了,一道道的,血淋淋的,嚇人的很。我們忙用緞帶綁住了她的手,又去請大夫,這才止住了。”


    春雨紫菀聞言俱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忙道:“那大夫來了不曾?可怎麽說呢?”


    綠萼道:“方才大夫已經來看了,問了半日,最後說怕是不小心吃了那盤子醉蟹,這才起了疹子,有些人是吃不得蝦蟹的,幸而吃的不多,倒不妨事,吃幾劑藥就會消下去了。”


    春雨這才舒了口氣,紫菀卻見綠萼神色有些不對,忙道:“難道還有什麽事不成?”


    春雨聞言也忙看向綠萼。


    綠萼臉上神色複雜,半晌方低聲道:“大夫說,這疹子倒無妨,隻是芍藥姐姐的指甲極長,抓撓的時候又太用力了,抓破的那些地方傷口極深,就算痊愈,隻怕日後也會留下些痕跡。”


    女子容貌極為重要,若從此留下了疤痕,芍藥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


    春雨與紫菀聽完,俱是半日不能言語。


    房中一片靜默,半晌,春雨方歎了口氣道:“這事先別告訴芍藥,我這裏有一瓶子生肌玉紅膏,還是老太太去歲給的,效驗極好,一會子你拿迴去給芍藥試試,隻別說是我給的。”


    說罷去裏間拿了個巴掌大的小瓷盒過來,交與綠萼。


    綠萼接了,替芍藥道了謝,便欲迴去,紫菀忽道:“姐姐,芍藥姐姐以往會吃蝦蟹嗎?”


    綠萼聞言一愣,不明其意,但還是答道:“以前吃過幾迴,聽她說吃了後偶爾身上稍稍有些發癢,一般過兩日就好了,並沒有什麽事。她又愛吃這些,因此並沒怎麽忌口,誰知道這次卻這般嚴重。”


    紫菀聽了,方默默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綠萼見無事便拿著藥膏迴去了。


    春雨待綠萼走了,便問紫菀:“你方才問這些做什麽?”


    她對紫菀極其了解,絕不會無緣無故問這些話,知道她素來心思細膩,怕是已經猜到些什麽。


    紫菀皺著眉頭思索了許久,方道:“姐姐你難道不覺得這事有些太巧了嗎?芍藥姐姐怎的早不早晚不晚,偏在這個時候出事,而且以前吃蟹都沒什麽大問題,怎的這迴就出事了?偏出事的時候又沒有一個人在跟前?”


    春雨聞言一怔,隨即明白她的意思,訝然道:“你是說這事不是偶然,是有人暗地裏下的手?”


    紫菀點了點頭,說道:“姐姐還記得上迴你被陷害那件事嗎?我總覺得這兩件事是同一人所為上迴姐姐不過是被老爺拽了下袖子,便遭到那般陷害,險些壞了名聲,這迴芍藥姐姐可是對老爺真的動了心思,這才幾日便成這樣了。”


    春雨聽了這話,低頭想了許久,也覺得這事很可疑,又有些想不通,疑惑道:“芍藥這事隻我們幾個人知道,並未告訴別人,背後那人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紫菀聞言搖了搖頭,提醒道:“姐姐可別忘了,當初那人可是神通廣大的很,連老太太屋裏發生的事都知道,何況芍藥姐姐的事,雖然芍藥姐姐行事小心,但既然能被我們發現,保不齊別人就不會知道。”


    春雨一呆,不禁苦笑道:“你說的對,倒是我糊塗了,隻是這人究竟是誰?芍藥固然不對,但這樣就毀了她的臉,未免也太狠毒了。再說芍藥都要出去了,這樣做又是何必呢。”


    紫菀聞言冷笑道:“從當初對付姐姐的手段就可看出來,這人心胸狹窄,性子陰毒,這迴能做出這般事來也不奇怪。就是因為芍藥姐姐要出去了,再不下手就沒機會了,她才這時候出手,況且她既然敢動手,那說明她必然是有恃無恐,覺得查不到她身上。”


    春雨越聽越心驚,忙道:“那該怎麽辦?想到有這麽個人在府裏,我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咱們要不告訴老太太和太太去?”


    紫菀搖了搖頭,道:“這畢竟隻是咱們的猜測,沒有證據,做不得準。”


    春雨聞言不禁有些喪氣,急道:“難不成就這樣算了?她下次要是再害人怎麽辦?”


    她實在有些怕了那人,上迴險些害得她身敗名裂,這次又毀了芍藥的容貌,下次要是再使什麽手段,可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紫菀沉吟了一會,說道:“其實依我之見,這次的事咱們都能看出來不對,老太太和太太多半也會有些懷疑,上迴經了姐姐那事,太太便已經暗中留意了,這次這人這般狠辣,隻怕太太不會輕易放過,估計那人一時半會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還有吳媽媽,她可是府裏的老人了,經了不知多少事,府裏大半的人都是她□□出來的,這些手段隻怕也瞞不過她去。


    她的兒子是咱們府裏的大管家,媳婦又管著內院,隻要她有心想查,總能查出些線索來,咱們先靜觀其變,暗中多留心些,我就不信那人能躲一輩子。”


    春雨聞言,這才心下稍安。一時也想不出其他法子,隻得咬咬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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