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並不知道如今京城中發生的事情。


    如今天氣漸熱,她也不大出門,空閑的時候便在屋裏練練字或做做針線。


    這日想起那次給韓蕙做衣裳時剩了不少緞子,白擱著倒可惜了,便想著做兩雙鞋,正拿了東西坐在羅漢床上粘鞋幫子,忽聽一陣叩門聲,“紫菀妹妹在家麽?”


    紫菀一時也聽不出是誰的聲音,一麵應了聲,忙下地穿了鞋出去開門,待打開門一看,不禁微微一怔。


    隻見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頭站在門口,細長臉兒,穿著青緞掐牙背心,頭上戴著兩根珠釵,不是別個,卻是林母房裏的二等丫鬟,名喚畫眉,原是林母房裏的針線丫頭。


    紫菀忙含笑讓進屋裏,心內卻有些疑惑,這畫眉是林家的家生子,原先跟著芍藥一道,隻負責林母房裏的針線活計,是芍藥一手□□出來的,她針線活計做的不錯,又會奉承人,素來都是唯芍藥馬首是瞻,倒也風光了一段時間。


    隻是如今林母針線上的事都交給了菡萏管著,她與春雨最是要好,又看不慣畫眉到處鑽營的樣子,因此待畫眉也就平平,畫眉原先跟著芍藥的時候極是風光,如今卻不大出頭,心中自然不平,便時常在背地裏挑撥是非。紫菀卻與菡萏夏至一樣,都是春雨一手帶出來的,因芍藥與春雨有些不睦,連帶著看紫菀幾個都不大順眼,畫眉因此也跟她們不怎麽親密,極少走動,不知今日上門是所為何事。


    紫菀忙讓了進來,笑道:“姐姐快請屋裏坐。”


    畫眉進了屋裏,隻見羅漢床的小桌上堆著些零碎的綢緞,還有一個粘好的鞋幫子。


    她眼睛極尖,見那些綢緞雖是零碎的,但料子極好,不是上用的便是官用的,一看便價值不菲。眼波一閃,方笑道:“妹妹越發能幹了,不止點心做的好,如今連針線活也做的越發精致了。”


    紫菀正端了茶果過來,聞言笑道:“姐姐這話可是臊我了,我不過是閑著沒事胡亂做著玩的,哪裏敢與姐姐相比呢,我正說要向姐姐多討教討教呢,姐姐如今說這話倒讓我無地自容了。”


    畫眉聞言,笑容更深了些,笑道:“妹妹這一張嘴可真是會說話,怪道老太太這麽喜歡呢!”說罷接過紫菀奉上的茶盞。


    一麵吃茶,一麵留神打量,隻見紫菀穿著青緞坎肩兒,束著藕荷色汗巾子,下麵係著白綾裙子,並未戴金玉耳墜,隻耳根內塞著一對米粒大小的小玉塞子,紅頭繩挽著雙螺髻,除一支蝶戀花的銀釵外,隻簪了兩朵紗堆的玉簪花,年紀雖幼,卻生的溫雅秀美,通身的氣派竟比那千金小姐還強。


    不說自己,便是素日自恃美貌的芍藥也遠遠不及,想到自己在這裏熬了六七年,才領了二等的例,紫菀才來才來就把她踩了下去,不止跟春雨住一個屋裏,每次得的賞賜也都是上上分,大家都是服侍主子的,那些好料子自己攢了這麽些年也才得了十來匹,紫菀才來了幾個月?就得了這麽些,心中不免又妒又羨。


    紫菀見她隻是吃茶,又不說明來意,兩隻眼睛隻是不住地四處打量,繞著圈子說話,又是誇紫菀怎麽命好,得了林母的眼,一來就是領二等的例,又是說自己命苦,熬了許多年沒得什麽好處等等。


    紫菀聽著這話不像,又不好說什麽。雖然有些不耐,又不能把人趕出去,隻得耐著性子聽她嘮嘮叨叨說了兩車的話,過了許久,方說到了話頭上。


    紫菀心中一凜,暗道來了,隻聽畫眉笑道:“我今兒來不為別的,乃是有一件事要求妹妹。聽說妹妹不止書讀得好,對醫道也極通?”


    紫菀聞言一怔,忙道:“姐姐過譽了,我並不曾學過醫,隻是從前跟著外祖父,耳濡目染才知道些皮毛罷了。”


    畫眉聞言有些不悅,皺眉道:“妹妹可別瞞我,早就聽說妹妹知道許多方子,不止有藥膳方子,還有西洋點心的方子。都是極少見的。”


    紫菀聞言,挑眉一笑,說道:“姐姐倒是打聽的清楚,這說了半日我也不清楚姐姐是什麽意思,還是請直說吧。”


    畫眉陪笑道:“正因為妹妹的方子好,所有我今兒才來求妹妹,我那侄兒因是早產生下來的,身子極弱,時常肯病,聽說咱們姑娘用了妹妹給的方子才一個月,如今身子就好了許多了,便想求求妹妹,把那方子抄幾個給我,我也好帶迴家去給我那兄弟吃吃看,若是好了我必定重重地謝謝妹妹。”


    紫菀聞言,笑意也慢慢收斂了,那方子對她來說雖然不值什麽,但卻並不表示就可以白送人,尤其是像這樣的。


    素日裏愛搭不理,今天一來就開口討要方子,這臉也太大了些。


    紫菀見畫眉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便說道:“姐姐來要,論理妹妹不能不給,隻是一來,我畢竟不是大夫,不知道診脈開方,當初大姑娘用這方子也是經過王大夫診視過後才允許用的,如今姐姐的侄兒是個什麽症候也不清楚,吃了之後好些倒還罷了,要是有個什麽好歹,那可就是我的罪過了,再則,這些方子我如今給了太太,便由不得我做主了,姐姐若要,還得我向太太問過一聲才好。”


    畫眉聞言,眉頭便皺了起來,皮笑不笑道:“妹妹也太謙虛了些,如今闔府裏誰不知道妹妹不止廚藝好,醫理也好,咱們大姑娘的身子可都是妹妹一手調理的,你說什麽太太哪會不依呢?


    我在這裏熬了六七年,才領了二等的例,哪像妹妹命好,才來就跟我們比肩了,又得了老太太和太太的青眼,妹妹現今雖說跟我們一樣是二等,但妹妹如今入了太太的眼,連咱們大姑娘都喜歡的不行,你也知道咱們大管家娘子可是芍藥姐姐的親表嫂,隻要我幫妹妹在芍藥姐姐麵前美言幾句,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升了一等呢,到時候我們可還要妹妹多提攜提攜呢。”


    紫菀當做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淡淡道:“姐姐這話我倒不明白了,這一等二等原是主子們的意思,哪裏輪得到我們做丫頭的說了算呢。”


    畫眉聞言,霍的一聲站了起來,直直的盯著紫菀,似笑非笑道:“妹妹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紫菀似乎沒看到畫眉的臉色,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才慢慢道:“妹妹愚鈍,不懂姐姐的意思,姐姐若是有什麽指教,不如等升了一等再來教導妹妹吧。”


    畫眉聽出紫菀話中的譏諷之意,更是怒火中燒,剛抬起手來,忽聽見外麵傳來腳步聲。


    春雨正端了兩盤果子過來,還未進門便笑道:“紫菀,快過來,今兒外邊送了一簍子櫻桃進來,這東西性熱,老太太和太太不敢多吃,便都散給我們了,我給你帶了一點子迴來了。”


    方說完,忽見畫眉也在,不免頓住了腳步,方笑道:“原來畫眉妹妹也在,一道來吃果子吧。”


    畫眉見是春雨,不禁有些心虛,忙站到一旁,陪笑道:“不打擾姐姐了,我那裏還有事呢,就先迴去了。”說罷便快步出去了。


    春雨滿心疑惑,見她走了,方問紫菀道:“我看她神色有些不對,這會子她來找你做什麽?”


    紫菀便把剛才那話說了,春雨聞言臉色一變,冷笑兩聲,道:“這可是扯謊呢,誰不知道她與她那兄弟素來不睦,上迴她嫂子來向她要幾個錢去抓藥都舍不得,如今倒拿這個來哄你,她打的主意倒好,還不是想從你這兒拿了方子去換錢,以前便偷過菡萏的花樣子去賣,打諒別人都不知道呢,想是聽說你這方子稀罕,便想騙了去,也不知誰給她那麽大的臉,幸而你沒給她。”


    紫菀這才恍然大悟,說道:“我說呢,好好的跑來跟我要什麽方子,那藥膳方子倒也罷了,連那西洋點心的方子也要,原來竟是想拿去換錢的。”


    春雨聞言更加不屑,冷笑道:“我就看不上她這樣的人,眼皮子淺的很,恨不得鑽到錢眼裏去,又慣會見風使舵,當初她跟在芍藥身邊的時候可是對芍藥巴結的很,耀武揚威的。芍藥那人雖然雖然性子高傲些,但對自己人倒挺好,給她謀了不少好處,誰知後來芍藥出去養病了,她轉眼便又來巴結我和菡萏,隻是我們都不願理她,她才悻悻而去。後來芍藥迴來了,也不知她使了什麽法子又巴上去了。”


    紫菀聞言不禁皺了皺眉,畫眉的威脅她倒沒放在心上,隻是如果她去找芍藥出麵的話就不好說了,芍藥雖然隻是個丫頭,但她父母都是林家的管事,她祖母又是林母的奶姐,連姑母都是林母的心腹嬤嬤,林府的大管家更是她的親表哥,她要是想與自己為難,隻怕連春雨也幫不上什麽忙,不禁有些擔心道:“那我方才拒了她,她不會去找芍藥姐姐替她出頭吧?”


    春雨聞言不禁笑道:“這個你放心,芍藥那人雖然不討喜,但卻是個清高的性子,這件事本來就是畫眉不占理,芍藥是不會幫她出頭的。”


    紫菀聞言方放下心來,聽春雨的語氣對芍藥倒不怎麽厭惡,好像還極為熟稔,不禁有些奇怪,要知道打從她在這裏當差開始,便見過芍藥好幾次找些緣由為難春雨,疑惑道:“聽姐姐的話語,倒像是與芍藥姐姐有些交情,可為什麽她要與姐姐為難呢?”


    春雨歎了口氣,說道:“其實原先我與芍藥也頗為要好,當時老太太屋裏的姐姐們都比我們大好些,隻有我們兩個年紀相當,又都是家生子,便時常在一處說話頑笑,情分也較別個更要好些。我原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誰知,如今卻成這樣了。”


    紫菀聽到這裏越發好奇了,問道:“那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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