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戟和王鳳儀的婚事定了下來,開始走六禮,定在來年秋日進門。


    公府世子爺的婚事本就備受人矚目,這消息傳出後,在京城裏掀起了一陣轟動,訂婚宴定在當月,雖隻是訂婚儀式,但前來捧場權貴公頃絡繹不絕,流水的宴席開了整整一日。


    秦曉檸沒去。


    青鬆苑距離前院辦宴的廳堂不遠,便是關著門窗,那堂會的鑼鼓聲,熱鬧的喧嘩聲還是能清晰的傳過來。


    熬了一個上午,下半晌的時候,秦曉檸出了門,想一個人找個偏僻處靜一靜。


    路過前院的時候,卻正巧見幾個仆婦簇擁著陸戟和王鳳儀往太夫人那邊去的身影。


    二人皆穿著大紅的喜袍。


    一個是公府世子,一個是赫赫有名的琅琊王氏女,同樣高貴的出身,又是郎才女貌,看上去十分的般配。


    秦曉檸立在樹木掩映的小路上,默默的注視著二人的背影,直到那兩抹刺眼的紅色徹底消失在視線裏,她才艱難的抬起腳步。


    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往府中偏僻處閑逛了好一陣子,秦曉檸去了蘇先生的居所。


    府中辦喜事,私塾這兩日休假,晌午的太陽足,蘇先生不必去上課,正悠閑的坐在庭院中品茶。


    見了秦曉檸過來,蘇先生連忙將她迎進屋子裏,窺著她臉色不好,安撫著道:“這兩日府中怕是熱鬧不斷,你若是嫌鬧,不如在我這裏住幾日。”


    秦曉檸苦笑:“阿檸能在先生這裏躲一時,還能躲一世嗎?”


    心裏難受。


    雖然早有準備,但當親眼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與別的女人在一起,隻不過看了個背影,就已經讓她痛徹心扉。


    “心裏若是難受,就哭出來。”蘇先生道。


    這個平日裏嬌氣慣了的小姑娘,居然沒哭,她扯出一個笑臉:“先生這裏有酒嗎?突然想喝酒。”


    “有的。”


    說著,蘇先生命小丫鬟去去取酒來,一會功夫,兩個小丫鬟端著酒水和幾樣精致的下酒小食進來,蘇女抬手斟了兩盞:“我陪你喝。”


    “好,今日咱們不醉不歸。”


    說罷,秦曉檸端起酒盞掩袖飲盡。


    她不勝酒力,平日裏陸戟隻允她喝果子酒,今日這米酒雖不烈,但當那酒水沿著喉嚨入腹,還是嗆得她閃出了淚花。


    放下酒盞的刹那,小姑娘快速的拭去了眼裏的淚,徑直問蘇先生:“先生覺得,我若是離開了公府,離開了男人的庇護,可能自己安身立命嗎?”


    對於秦曉檸這話,蘇女好似一點都不意外,她聞言篤定道:“能的。”


    說著,自嘲的笑了笑:“你看我,不就是沒有男人可依仗,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蘇先生確實活得很好。


    她有琴藝傍身,這年月女師傅稀少,權貴人家爭破了頭的聘其為自家貴女授藝。據秦曉檸所知,公府聘請蘇先生,每年的酬金高達三百兩白銀。


    靠著自己的努力,蘇女早已身價不菲,她在京城置辦了闊朗的宅院,此外,在京郊,她也有莊子田產可以收成。


    在這個男人主導的世道裏,女人能像蘇先生這般的,也是鳳毛麟角。


    所以,秦曉檸才來跟她請教。


    便是打定主意要離開,也不能兩眼一抹黑的出去,她得活下去,且要過得舒坦富足才成。


    這麽些年,錦衣玉食的享受慣了,便是出去了,秦曉檸也不想過那清苦的日子。


    秦曉檸問蘇先生:“除了京城,外頭有沒有聘請女師的?”


    蘇先生一直在權貴人家做先生,見多識廣,對外頭的事,要比她清楚得多。


    蘇女道:“也有的,富裕的州郡,大戶人家也不少,府中也有私塾,但不及京城的權貴人家給的酬金多。”


    秦曉檸追問:“我的技藝,先生覺得我夠格去給人家做師傅嗎?”


    蘇女思量了下,如實道:“你眼下的琴藝書法都很好,倒是足夠去為人師,隻是你年紀尚小,這是個弱點。”


    秦曉檸聞言歎了口氣,又虛心請教道:“先生覺得我的書法如何?若是拿去字館裏,能賣錢嗎?”


    提及這個,蘇女豁然道:“這個倒是可以。”


    說著,蘇女笑著道:“你的書法極好,我看京城字館裏,在你書法之下的,一幅字還能賣個十幾兩銀子呢,你的字若是放出去,少說也值個二三十兩。”


    秦曉檸聽了蘇先生的話,臉上的愁苦頓時一掃而空,轉而又感慨道:“我的字是照著世子爺練的,又常得他手把手的教授,早聽六姑娘說,世子爺的字在外頭能值百金,我這個雖不能模他十成,但七八成總是有的。”


    說著,豁然一笑:“這麽說,我若是出去了,便是靠賣字,也能賺錢養活自己的。”


    這不是秦曉檸的心血來潮,早在很早之前,她就對將來的生計有所籌劃了。


    這麽些年,她勤學苦練琴棋書畫,為的就是將來能為自己博一條出路。


    蘇女聞言點了點頭:“可以賣字,等你年紀再大一些,也可以去給有錢人家做先生,照樣能賺錢。”


    說著,蘇女抬手又為彼此斟酒:“這年月有技藝傍身,又能拋頭露麵出來為師的的女子是少數,有些秦樓楚館裏的伶人有技藝的倒是也不少,隻是權貴人家,更願意花重金聘請出身清白的,所以咱們這樣有些本事在身的女子,隻要自己心性堅韌,倒是不愁沒有活路。”


    秦曉檸聞言心裏高興,與蘇女對飲了一盞:“謝謝蘇先生為我指點迷津。”


    蘇女見小姑娘聽了這一番話,再不似方才那般苦悶,這才試探著問她:“真的打算離開世子爺嗎?”


    見秦曉檸垂眸不語,她接著道:“世子爺是個挺好的男人,你若是能將心態放平些,一輩子跟著他,倒是個好歸宿的。”


    秦曉檸聞言淡淡一笑,低聲道:“我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知曉陸戟的好,隻是,我們倆的緣分,注定不能到頭。”


    她端起酒盞酌了一口,熱辣辣的酒液入腹,嗆得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我一個孤女,能奢求什麽呢。”


    說著,她扯出一個笑臉,反過來安慰蘇先生:“先生莫要為我傷懷,阿檸拎得清的,奢求不到的東西,我不會鑽牛角尖,將來能好好的過活,才是我眼下實實在在該考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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