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鶯爭暖,新綠吐枝。


    京郊皇家圍場裏,聖人被朝臣簇擁著,騎在禦馬之上,迴過頭,目光在層層人群中找尋了一番,遂開口問道:“守直呢?怎沒見他人?”


    守直是陸戟的字。


    內侍忙迴道:“陸將軍方才捉了獵物,正在後頭呢。”


    “讓他過來。”聖人吩咐。


    陸戟雖年輕,但此次立下大功,眼下,正是風頭無量,見聖人宣見,眾臣紛紛讓路,一會功夫,陸戟馭馬而來,他身姿挺拔如鬆,一身墨色的勁裝,外罩金絲軟甲,春陽明豔,那甲衣在陽光下閃著明晃晃的寒光,烏壓壓的人群中,他最是耀眼。


    聖人坐在馬上,眯眼瞧著那威風凜凜的男兒,待他近前,不等陸戟翻身下馬,聖人便攔著道:“罷了罷了,無需多禮。”


    陸戟雖未虛禮,但還是以軍人的禮節,對著聖人恭敬的雙手抱拳:“臣參見陛下。”


    “都說了,不必拘禮。”聖人笑了,坐在馬上,抱著兩臂,整暇的看著陸戟,道:“陸將軍威風凜凜,瞧得朕都有些熱血彭拜了。”


    陸戟道:“當年陛下征戰四方,陛下威名,天下皆知。”


    聖人並非嫡子,還是皇子的時候,亦是個能征善戰的武將。


    聖人聞言笑著擺手道:“那都是從前的事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這幾年,大周連年天災,外有強敵,內又空虛,很不太平。半年前,聖人的結發皇後又不幸病故,聖人雖剛剛年過四十,但因為外憂內患,鬢邊已經隱隱生了華發。


    聖人笑著:“走,陪著朕一起,朕好久沒騎馬了。”


    沈翰馭馬上前,跟聖人錯著一個馬頭的距離,陪在身邊,聖人側頭瞧見他馬鞍的袋子裏裝著個小東西,信口問道:“捉了什麽?”


    陸戟信手拍了拍袋子裏亂動著的小獸,迴道:“方才隨陛下去追麋鹿,半路瞧見隻小兔子,順手套住了。”


    “這是姑娘家喜歡的玩意。”說著,聖人調侃道:“難不成守直心裏有人了?”


    陸戟忙道:“陛下休要打趣微臣,不過是捉迴去送給家裏的姊妹們玩耍的。”


    “原來如此,朕還真的怕你心裏有了人,若是如此,朕的七皇妹,可要傷心了。”


    聖人玩笑了一句,見陸戟微微蹙了眉,便不再揪著這個,說起正經事。


    “守直,說實話,朕沒想到這河西十六洲還能收得迴來。”


    二十年前,皇權更迭,朝堂不穩,河西節度使趁亂謀反,西齊伺機奪了河西十六洲,這麽些年,大周一直想奪迴故土,但幾次出兵,均未成功。


    五年前,聖人再次蓄勢,命兵馬大元帥韓克當為帥,傾全國兵力,直搗河西,意圖奪迴十六洲。這次,戰事原本一片大好,可戰事第三年,主帥韓可當一個不慎,居然被齊人斷了糧道,幾十萬大軍被困河西,韓老將軍悔恨交加,急火攻心下,不幸亡故。


    主帥亡故,糧道被占,軍心登時大亂,就連坐守朝中的聖人和朝臣也沒了主意。


    不曾想,陸戟兵行詭譎,帶著麾下一萬兵馬,居然成功劫了齊軍大營,出其不意的奪迴了糧道。


    那時,他才二十剛出頭,雖也多次上過戰場,但到底年輕,還隻是個三等將軍,竟能在這樣十分不利的情況下扭轉乾坤。


    聖人立刻召迴陸戟,當麵考問一番,慧眼如炬,斷定此年輕人天賦異稟,於是力排眾議,命陸戟為主帥,重奪河西十六洲。


    果真,陸戟不負聖望,不到兩年的光景,便順利奪迴故土。


    二十年來,不知有多少名將在河西敗北,最讓聖人頭疼的硬骨頭,卻讓這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不到兩年時間就給解決了。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聖人感歎了一句,遂轉頭看向陸戟,目光裏透著試探,問道:“守直,收複河西,你居功至偉,說吧,你想朕如何封你。”頓了頓,又道:“你這樣的功績,便是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也不為過。”


    兵馬大元帥,執掌天下兵馬,那可是武將的最巔峰了。


    陸戟騎在馬上,對著聖人一抱拳,道:“陛下也說了,臣還年輕,正是需要曆練的時候,如此封賞,臣實不敢當。”


    聖人不動聲色的看了陸戟一眼,暗暗點了點頭,走了一段,聖人複又轉過頭,朝著跟在後頭的宮嬪鑾車看了眼,對著陸戟笑著道:“淑妃這次也跟著出來了,昨日還跟朕抱怨呢,怪你歸來多日,卻不來看她。”


    陸戟迴道:“娘娘金尊玉貴,怎是微臣想見就見的。”


    聖人哈哈的笑出了聲來,道:“她雖是朕的妃子,但也是你長姐,難得出來一趟,見一麵,倒也無妨。”


    陸戟道:“承蒙陛下抬愛,但規矩,不能亂。”


    聖人聞言,又笑了,隻是這迴,笑意進了眼底。


    --


    世子爺出去後,一連數日未歸,青鬆苑的一幹人倒是可以鬆一口氣了。


    秦曉檸更是慶幸,自從陸戟歸來,便一直在找她茬兒,這次出去幾日,再迴來他總該順過氣兒來了。


    他不是個小氣的人,從前,她也惹到過他,他再是生氣,最多有個三五日,也就過去了。


    這日,晌午剛過,琥珀來了青鬆苑。


    給大家送月錢。


    主子不在,小丫鬟們少了拘束,拿著月錢,各個興高采烈,尤其是新到屋子裏那幾個,才來了沒幾日,府中就按照大丫鬟的標準給了工錢,幾個小丫鬟笑得合不攏嘴,一口一個秦姐姐的感激秦曉檸。


    秦曉檸自然也高興,又多了二兩銀子,放在外頭,能夠小半年的米錢呢。


    琥珀看著秦曉檸高興的模樣,跟她打趣:“秦姑娘可是世子爺的心尖上的人,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不過是二兩銀子,瞧把你高興成這樣。”


    她在陸戟身邊,一直是錦衣玉食,外人都認定她指不定得了陸戟的多少賞賜呢,殊不知,陸戟隻在吃穿上從不虧待她,卻沒給過她什麽錢財。


    明明是府中公認出手最大方的主子,打賞下人,砸銀子跟扔饅頭一樣,偏生就是從不給她。


    氣不氣人。


    秦曉檸苦笑:“說出去你們可能不信,其實我手裏沒多少銀子。”


    琥珀自然是不信,但也不深問,隻笑著打趣她道:“跟世子爺的寵愛相比,那些黃白之物,又算得了什麽。”


    秦曉檸下意識的反駁道:“男人的寵愛哪裏靠得住,關鍵時刻,還不得是銀子來得更實在。”


    “世子爺——”


    幾人正在這裏說話,哪裏想到陸戟會突然迴來,直到有小丫鬟驚唿出聲,眾人這才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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