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已經奄奄一息,還要這麽防備我嗎?”


    “為何你就不仔細想想,從頭到尾是誰堅定不移的站在你這一邊。”


    “僅僅懷疑我會以外戚的身份‘專權’,寧願把儲君的位置讓給別人,也不讓自己兒子沾得半點光嗎?”


    藍昭不是不能理解朱標的想法,隻是感覺到愈發心寒。


    如果說,君主與臣子當真能夠推心置腹,未嚐不可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忠臣。


    可朱標非常害怕大明江山會被改名換姓!


    他心裏是記掛著天下蒼生,但更在乎的卻是朱家人能不能坐穩這個位置。


    這番遺言,朱標明明白白的告訴了朱元璋。


    究竟會導致什麽樣的結果,他自己已經無法左右,也無法決定。


    正是在此時此刻,朱標的身上,出現了“天人五衰”的跡象。


    所謂天人五衰,指的是衣服垢穢、頭上華萎、腋下流汗、身體臭穢、不樂本座,也是佛家中壽命將盡時的具體表現。


    李譽等各路名醫,明知救不迴來,也在想盡辦法為其延壽。


    這不但是朱元璋的意思,更是藍昭的吩咐。


    探望完朱標過後,藍昭陪同朱元璋迴到尚書房。


    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悵然失神,仿佛又衰老了好幾歲,眼中一直都有淚珠湧動。


    “小昭……”


    “咱知道,太子大事在即,可偏偏為什麽這些破事都讓咱給撞上了!”


    “難道這就是得到天下的代價嗎!!!”


    朱元璋的聲調,從哽咽漸進到悲憤。


    這一陣龍吟,著實讓藍昭振聾發聵。


    藍昭畢恭畢敬道:“陛下,命中自有天數,臣能夠理解您的哀憤。”


    迴望往昔,做了那麽多事情,都是為了保住朱標的性命。


    藍昭當初想要改變這種曆史軌跡,手段層出不窮,煞費苦心已久。


    僅僅出了一次疏漏,就沒能護得住朱標的性命。


    捫心自問,藍昭其實在早前就不想護了,因為已經能夠看的出來,這位太子殿下不會過多念及舊情。


    在他眼裏,朱家統治者的地位,永遠都不可被動搖。


    為了能夠保證長久統治,則要以帝王心術來做執棋者。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哪怕能讓他順利登基,哪怕沒有死在朱元璋手上,藍昭都能預見自己的未來。


    或許,朱標某一日會下達一道聖旨,罷黜掉自己的所有官職與爵位,發往祖籍守靈。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途中不明不白的死去。


    藍昭沒有半點悲憫。


    現在顯露出來的哀惜神色,也是半真半假。


    真的是,朱標薨世,自己的靠山就會蕩然無存,許多麻煩都會撲麵而來。


    假的是,他要死了,許多事情反而變得方便許多。


    朱元璋已經對自己沒有半點猜忌。


    忠臣良將的形象,還得繼續保持,直至在這座大明天下當中,再無能夠威脅到自己的人與事物的時候。


    至於靠山,眼前這位洪武大帝,才是更為合適的人選。


    藍昭其實內心裏有著三分悲憫。


    早年喪父喪母,中年喪妻喪孫,晚年喪子喪友,所有的悲劇模板都套在了朱元璋的身上。


    “是啊,陛下,這或許就是奪得天下的代價。”


    “你的成功,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夠複刻,即便是我,也不可能。”


    “同理,你的悲劇,也是這世上最為慘重之事。”


    藍昭在心裏默默想著。


    另立儲君,此事目前不好過多議論,而且朱標還沒有真正薨世。


    隻要他沒斷氣,他仍然是大明太子!


    換做其他皇帝,大概會為了國家更換太子或者儲君。


    可朱元璋不同。


    他對朱標,是純粹以父親對待兒子的感情,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朱標的登基鋪路。


    朱元璋沉浸在悲切當中無法自拔。


    一夜時間,來來迴迴從上書房去往東宮十幾次,藍昭隻能在旁邊陪同護衛。


    這樣也好,能夠第一時間掌握第一手情報。


    留在東宮照顧朱標的人,則是太子側妃夏語冰,她也越來越具有常妃的神采風韻。


    隻有她在,朱標的心情才能好過一些。


    李譽等數十名太醫,時時刻刻都在東宮外候著,幾乎是想盡了延壽之法。


    奈何,朱標的狀態一日不如一日。


    局勢似乎因為朱標返京,進入了一段平歇時期。


    原來跟著朱標的那些太子府屬官,基本上全部都被罷黜流放。


    僅僅一個罪名,護主不力。


    錦衣衛負責押送,在途中就已經秘密斬殺,這也導致太子府人手不夠。


    藍昭以太子少師的身份來到先後來到翰林院與國子監。


    “我等學子,拜見太子少師!”


    望著那些學富五車的才子們,一個個向自己卑躬屈膝,難免會讓人感覺到有些得意。


    國子監新任祭酒前來拜見。


    “下官汪陵,拜見太子少師。”


    藍昭本來是有點詫異的,記憶裏祭酒不是宋訥嘛?


    詢問過後才得知,那老東西在去年就已經病死了,還活到了八十歲。


    藍昭隨即微笑道:“汪祭酒,太子府現在缺人,我來要走你的幾個學生,沒意見吧?”


    “沒意見沒意見!”


    汪陵賠著笑臉,而他的年紀和藍玉相差無。


    明明是藍昭父輩的人,卻在他麵前這麽卑微,這讓那些年輕學子見了很是不服氣。


    要知道,藍昭當初是被國子監祭酒宋訥給停課了,然後又被逐出國子監。


    這才不到兩年時間,爬的比他們還要快!


    心裏在罵罵咧咧,等到藍昭挑中了自己的時候,笑的比誰都開心。


    沒錯,這就是文人風骨。


    藍昭看著那幫人,壓根就沒幾個亮眼的,實在難以滿意。


    “汪祭酒,把你們國子監的名單拿過來。”


    “好!我這就去拿!”


    藍昭一身緋紅官袍,端坐在祭酒的專屬位置上,手邊還有著汪陵親自奉上的茶水。


    其他屬官以及學子,一個個都恨不得上前獻媚。


    現在全京師都知道,太子患病期間,太子府事務都由他來處置。


    毫不誇張的說,要是他姓朱的話,幾乎與儲君無異。


    沒過多久,汪陵拿來一份名單,包括各大功臣的子孫以及近些年科舉的才子,他也在旁邊不斷舉薦,想把自己的幾個得意門生塞進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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