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動了動嘴唇,好半天才擠出一句不鹹不淡的:“你不送我生日禮物?”


    梅仁瑜聽了就笑。有一絲放下緊張的輕鬆,也有一絲飄搖不定、若有似無的遺憾。


    站在高梅仁瑜一階的樓梯上,海川顯得比身材高挑的梅仁瑜更加高大。縱然他還未成年,可男性的精悍已經在他身上體現了出來。被t恤的彈性布料隱約勾勒出的身體曲線帶著一種侵略性的美,不需要他刻意擺什麽pose也能令男的妒、女的饞。


    少年還不是男人,說出來的話充滿了孩子的心性。衝著這份孩子心性,梅仁瑜霎時間有種點頭說好好好你要什麽我都滿足你的衝動。不過衝動隻是衝動。


    太過輕易地滿足了別人的願望,那就容易令人得寸進尺。正是因為海川孩子心性,不懂得什麽算計,即便打了點兒小算盤也讓人一看便知,才更不能讓他養成了得寸進尺的毛病。否則他一明白自己的優勢就開始蹬鼻子上臉,那才真是藥丸。


    ……畢竟她對他們兩兄弟都沒轍不是?海川要是磨著她求她,指不定她會答應他些什麽。到時候覆水難收,她可能連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不該做都會分不清了。


    “你這麽大了還惦記我這份禮物?”


    梅仁瑜笑著從海川身邊經過。


    “不惦記你的惦記誰的?”


    海川看著梅仁瑜跨上樓梯,走到自己身旁,沒好氣地側頭道:“也不想想平時誰吃我最多。”


    媽蛋!他就知道拿這句話來對付她!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啊!


    “行行,我吐出來還你。”


    “那你現在,馬上,”


    海川瞪著梅仁瑜,拉著她不準她往前走。人也逼近一步,到了和梅仁瑜唿吸相聞的位置。


    “張開嘴,就在這裏吐給我。”


    吐不吐的掛在嘴上按理說應該挺惡心的,偏偏海川說出這話來的時候梅仁瑜沒能聯想到什麽穢物。她看著海川翕動的嘴唇,頭一次發現“張開嘴”這三個字……似乎挺令人害羞的。不,說害羞或許也有點不對,就是那什麽……感覺容易聯想到這種那種不太好又或者太好的東西。


    唉……怪阿姨想太多,果然是腦垂體激素不按理性分泌,身體開始叫囂自己的不滿足了吧?吃飯喝水唿吸睡覺就已經夠麻煩了,為什麽還會有這之上的生理性/需求呢?真是麻煩。


    “切。川你這個周扒皮葛朗台小氣鬼。”


    梅仁瑜白了海川一眼,從海川的掌心裏抽迴了自己的腕子。


    “說吧,你想要什麽禮物?”


    海川依舊執拗,雖然這次沒再和梅仁瑜拉拉扯扯,但他還是擋在梅仁瑜麵前,在近距離之下直視梅仁瑜的眼睛。


    “我說了你就會給?”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給不給得起?”


    打太極這種東西,永遠是先透出真意的那方先輸。梅仁瑜不閃不避,也望著海川:“還完每個月的房貸我工資就沒剩多少了。”


    “……你肯定給得起,就看你願不願意給了。”


    噢,有進步有進步。以前這小子總是被逼到這一步就說不下去了,今天能繼續,看來之前沒少打腹稿啊。


    “我考慮考慮。”


    梅仁瑜笑了笑,虛了眼又從海川身邊擦肩而過。


    “走吧,耽擱太久瓜不涼了不好吃。”


    海市一連下了好些天的雨,大雨暴雨太陽雨,總之沒個歇的時候。行裏跑業務的小姑娘小夥子們個個叫苦連天,動輒就說羨慕梅仁瑜這樣的櫃員能整天坐在櫃台裏不用出去搞得一身濕。平日裏處於銀行最底層的櫃員們、尤其是新晉的櫃員們這種話聽多了免不了有點小得意。


    巧的是近期某位人送外號“雨神”的歌手又來海市開演唱會了,這位躺槍小王子立馬變成了眾人的泄憤對象。成天有人嚷嚷著要脫粉脫飯路轉黑的。梅仁瑜覺得無稽,這位蕭龍王要是真走哪兒哪兒下雨,那把他往旱災的地方一支不就完了?他沒去隔壁省開演唱會,隔壁省還不是照樣皮艇賽艇路上劃,出門就能看大海?


    好在海市因為近海,台風海嘯的機率比內陸大不少。城市的給排水係統遠比許多城市先進合理,市區沒有大規模積水的地方,交通也一直正常。各種店鋪照常營業,城市的繁華並沒有因連日的雨水而有太大的折損。


    下了班梅仁瑜直奔龍錦四方街,甚至沒等小春一起走。因為連日陰雨,願意出來逛街的人比平時少,各種餐廳飯館熱火朝天的反麵,龍錦四方街這種花鳥市場類型的商業街就門可羅雀了。沒有客人上門,老板們在店裏空耗時間也不是個辦法,鋪子也就關得早一些。梅仁瑜怕白跑一趟,前些天刻意在行裏留到晚上,很是幫著同事們分擔了些事務。今天她提前和同事們說家裏有事要先走,其他人自然不會反對。


    龍錦四方街梅仁瑜長這麽大都沒去過幾次。她小的時候龍錦四方街還沒建起來,到龍錦四方街建起來了,她也長成了不愛花鳥魚蟲,隻愛金錢銅臭的姑娘。


    不過這龍錦四方街倒也不是隻有花鳥魚蟲,這裏以前還是海市最大的字畫古玩聚集地,全盛時期的龍錦四方街裏金店和珠寶行也頗多。後來海市又興建起了一座“青鳥大廈”,金店、珠寶行以及做大了的字畫古玩店大多都搬進了嶄新的青鳥大廈。倒騰舊貨的、買賣藝術品和工藝品的商販隨即湧了進來,龍錦四方街這些年隱隱有那麽點兒效仿帝都潘家園的意思。


    笙歌剪了頭發的那天晚上他就請梅仁瑜找個時間把他那堆剪下來的頭發拿去龍錦四方街裏的一間鋪子,說是那裏應該有個叫“江爺”的人。他想把他的頭發賣給“江爺”。


    梅仁瑜一開始沒同意,她覺得笙歌應該把頭發留下來做個念想。它們人魚有能留俱留的習慣,笙歌第一次剪頭發,不可能真的不可惜自己這養了八百多年的長發。再說頭發能賣多少錢?即便笙歌的這蓬頭發確實濃密潤澤宛如活物,頭發也隻是頭發,成不了金絲。


    古時候人類不會生產假發,又牢牢謹記“身體發膚授之於父母,不敢毀傷”的祖宗遺訓,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賣發。剔頭不是出家就是因為賣了身,人牙子怕自己的“貨物”腦袋上有虱子被嫌不幹淨,於是乎先把“貨物”容易長虱子的毛發給剃了。這就和菜農賣菜以前會用水把菜洗一洗一樣。


    那種年代,頭發好的人沒幾個。隻有富人們和宮裏的達官貴人們才有那個閑錢去買別人的頭發當自己的假發,也隻有窮得過不了日子的人才會賣頭發。現代的假發技術已經很成熟了,隻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出的顏色款式。真頭發做成假發不少人還嫌詭異可怕,銷路銷量遠不及高溫絲和蛋白絲之類的假發。


    無奈笙歌說賣頭發的錢無所謂多少。他每天吃喝拉撒睡都是梅仁瑜出得錢,他這樣沒有生產性梅仁瑜不在乎是梅仁瑜的事,他可是在乎的不得了。


    聽著八百多歲的老頭兒用他那張正太臉學著老夫子搖頭晃腦、長籲短歎,說些什麽大丈夫不吃嗟來之食啊,不勞動者不得食啊之類的東西,梅仁瑜一秒投降,選擇尊重笙歌的意願。


    ——實際上她不是不能理解笙歌的感受,她也有過和笙歌差不多的時期。那會兒她母親新喪,又沒有父親能依靠,一個人住在工廠的宿舍裏,每天都能感覺到寄人籬下的壓力。她無數次想過就這樣輟學收拾了東西出門打工,不用靠周圍的叔叔嬸嬸阿姨伯母們的施舍來過日子。可是她每次都把這種念頭強壓了下去,因為梅如君對她說過“知識就是力量”。她一個孩子沒有學曆更沒有學識,走到社會上不過是進了屠宰場的羔羊,橫豎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所以她強迫自己讀完了高中,還參加了高考。最終上了大專,進了銀行。


    把笙歌帶迴家的梅仁瑜從沒當他是賴在她家裏白吃白喝的寄生蟲,也沒想過要笙歌對她報恩什麽的。可是就像笙歌說的那樣,她不在意為笙歌花錢是一迴事,笙歌有他的自尊又是另一迴事。梅仁瑜不是聖母白蓮花,沒想過要讓自己的形象看起來光輝高大毫不染塵,因此要拒絕笙歌的所有迴報。再說她幫笙歌是為了投桃報李,可要是因此折辱了笙歌,踐踏了笙歌的自尊心,她做的一切又還有哪裏稱得上是幫助?


    幫人幫心,不是簡單地給予食物錢財那麽簡單的事。其中權衡取舍,梅仁瑜自己也說不上清晰。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能爭取的爭取,實在爭取不到的也就放下。


    “江爺”的鋪子在巷子深處,但意外地好找。因為巷口的牆上掛了個大紅招牌,上麵寫著:今古緣古玩鋪前行兩百米。還附帶了一個天大的箭頭。


    天氣不好,巷子裏有些陰暗。今古緣古玩鋪裏隻亮著個諜戰劇裏經常出現的民國風綠罩老台燈,看起來更是昏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黃毛小青年懶洋洋地趴在櫃台上玩手機,看來是老板不在。


    黃毛小青年不像會是“江爺”。老板不在,找到“江爺”的機率就更渺茫了。梅仁瑜的心頓時涼了一片,但還是走進了今古緣。


    黃毛小青年看了一眼梅仁瑜就沒再理她,連隨口打個招唿問有什麽需要意思一下表示自己沒白拿工資都懶得。梅仁瑜深感這店前途堪憂。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她以前路過這種店都是匆匆一瞥,從沒有仔細端詳過內部的東西,今天倒是有功夫好好地參觀一下。


    今古緣沒多大,因為周圍擺滿的東西就顯得更小了。門口有中世紀歐洲風格的落地燈,牆壁上有一看就知道是布穀鳥掛鍾的小房子形掛鍾。牆角堆著一堆隻能在懷舊電影電視劇裏看得到的九寸老電視。幾個流蘇宮燈和鳥籠高高地吊在頂上,樣式和顏色都天差地別。櫃台裏一層層的放著上個世紀的郵票、糧票、油票之類的票據和大大小小的勳章。又有幾方石墨、一些印鑒和扳指煙嘴天珠這樣的小玩意兒。


    梅仁瑜不懂古玩,看不出那些印鑒什麽材質,也辨不出那些扳指煙嘴都是拿什麽做的。她在店裏繞了一圈,正想著這店主還真是什麽古今中外的東西都往店裏擺啊,就看見那趴在櫃台上的黃毛小青年關了手機,正盯著自己看。


    梅仁瑜有點尷尬,就隨口問:“請問您認識‘江爺’嗎……?”


    其實梅仁瑜沒抱什麽希望。她隻是不想那麽尷尬。哪知青年一聽“江爺”這名字就皺著眉頭直起了身體,神情凝重的問她:“你從哪兒得到這個名字的?”


    梅仁瑜想了想,答道:“一個朋友那兒。他要我幫他賣點東西。”


    “什麽東西,拿過來我看看。”


    黃毛小青年一聽就朝梅仁瑜勾手指,梅仁瑜忍住後退的衝動,打量著這個左耳戴了幾個耳環耳釘,瘦削的像個猴兒的黃毛小青年。


    “不好意思,我這位朋友指名了東西要‘江爺’收,您隻用告訴我‘江爺’在哪兒就幫了大忙。我自己會去找他。”


    小青年聞言把手機往櫃上一丟,沒好氣地站起身來撓了撓頭:“我就是‘江燁’!叫你來的那人……那貨是有大尾巴的家夥吧?它們那一群離不開水的大尾巴成天瞎叫我‘江爺’!害我被當成老頭子,我本人被當成冒名頂替的騙子!下次再也不做它們生意了!”


    江燁說得隱晦,梅仁瑜卻是聽得明白。看來這位“江爺”就是笙歌要自己找的人了。


    “真對不起,看來是我‘爺’‘燁’不分了。”


    江燁看了一眼走上前來的梅仁瑜,雙手抱胸“哼!”了一聲坐迴去:“要不分也是那群大尾巴不分,和你沒關係。”


    “那這個……”


    梅仁瑜把裝著笙歌頭發的袋子敞開了個口,抱在胸前朝江燁晃了晃。江燁不做這筆生意也好。迴去她就有借口理直氣壯地說服笙歌把這有他八百年迴憶的長發留在身邊。


    “鮫絲!”


    哪知江燁一聲驚唿,雙眼一亮。接著十分賊精地向門外看去。見巷子裏沒人,他才掀了櫃台後麵的珠串門簾,招唿梅仁瑜:“進來說話。”


    這下子梅仁瑜不用掐指一算也知道自己的小算盤是落空了。


    江燁戴了個線軸軲轆模樣的單邊眼鏡,換著上麵薄厚不同大各異的鏡片在燈下對著笙歌的頭發看了又看,其仔細程度毫不亞於考古學家對出土文物的謹慎。


    “珍品!真是珍品!這麽長的鮫絲,而且還是品質這麽高的鮫絲,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他驚唿著,興奮得哪裏還有剛才趴在櫃台上玩遊戲時的百無聊賴?看他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梅仁瑜確信他果真是行內人。所謂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笙歌的頭發她隻能看得出是美發一蓬,雖然羨慕卻不會為之興奮。這江燁卻是激動到臉和脖子上都浮起一層紅來,看樣子他很清楚笙歌這蓬頭發的真實價值。


    “鮫絲不是鮫人織出來的絲嗎?”


    梅仁瑜端著江燁給泡的茶水暖手,隨口一抿才發現這茶竟是大紅袍。看來這江燁也是個對人下菜的,進門的人他若沒當是客,連招唿都懶得招唿一聲。


    “古時候鮫絲確實也叫鮫綃,一般是指鮫人紡出的防水薄紗。那個時候的‘鮫人’也泛指所有的人身魚尾巴。”


    江燁脫了單邊眼鏡,對梅仁瑜解釋道:“現在那些大尾巴硬要分出什麽‘龍子’、‘鮫人’、‘人魚’的,加上鮫綃基本失傳,鮫綃和鮫絲的意思也就分開了。”


    “那鮫綃很珍貴囉?”


    梅仁瑜問如果鮫綃珍貴,她迴去就問笙歌能不能織。要是笙歌能織,他這頭發就不用賣了。


    ——說她舍不得也好,說她執拗也罷。她就是不願意看著笙歌為了錢這麽輕易地舍棄他手上僅存不多的東西。錢隻要有命在就可以繼續賺,迴憶卻是錢買不迴的。


    江燁似笑非笑地看了梅仁瑜一會兒,見她臉上全是茫然才道:“怎麽可能?人類發明了那麽多防水的東西,造價那麽便宜數量那麽巨大工期還那麽短,款式花色大小一應俱全,結實耐用到填埋在土裏幾百年都未必會壞。哪個種族還會去用落後的鮫綃?”


    江燁說著搖了搖頭:“這些大尾巴現在拿得出手的也就自己與生俱來的東西了,賣鮫絲的不少。不過就算如此,你拿來的這鮫絲也是堪稱極品。”


    “……”


    梅仁瑜一時想不出要怎麽接話,隻能沉默。這個時候她才明白笙歌堅持把頭發賣了是為什麽,那不單是自尊心的問題。更多的是笙歌幾乎沒有別的東西可賣。


    發現自己嘴上不嚴,一下子就泄露了底牌,江燁僵硬地咳嗽一聲,隻希望能挽迴二三。


    “——就是斷這鮫絲的人粗手粗腳沒剪好,鮫絲被弄得亂七八糟不說,切口也糟糕透頂。還長的長短的短,尺寸不夠劃一。”


    喔謔?見她分神就趁機壓價啊?這江燁長得不美,想得倒挺美嘛。他是不是忘記了潑出去的話說出去的水,覆水難收?


    “這鮫絲我朋友想出,但我不想。鑒定費多少?我給您。鮫絲我帶迴去。”


    說話的梅仁瑜笑眯眯的,一點兒慌亂都沒有,顯然是習慣了和人打嘴炮。江燁對奇物了解的透徹,經商上卻不是一把好手。為此以前沒少挨師傅的罵,現在也經常被女朋友嫌棄。不過也正是因為江燁開店雖然賺錢,但卻不心黑,他這店才能開到現在。師傅罵他可還是把店傳給了他,女朋友嘴上嫌棄他,卻從沒有離開過他。


    見糊弄不了梅仁瑜,江燁有些尷尬。他抓抓腦袋,心想著女朋友要是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一定又是一大通埋怨,可那鮫絲真的是件寶貝,買下來絕對不會吃虧。


    “帶都帶來了,你給開個價吧。”


    梅仁瑜哪裏知道笙歌的頭發值多少錢?山精水怪她長這麽大也就見過笙歌這麽一隻。要她開價不是和讓她賣老祖宗的傳家寶一樣瞎麽?


    “你讓我開價我更不想賣了。”


    梅仁瑜說的不緊不慢,江燁更加著急。


    這鮫絲是上好的“龍子”鮫絲!龍是極其長壽的生物,盡管到了龍子螭吻已經混入了很多異族的血統,可在其長壽的麵前,人類壓根就像蜉蝣朝生夕死。以“龍子”血統為傲的人魚生長緩慢、生育艱難,可以說是一代不如一代。加上生態環境的變化,人類的影響,現在很難見到五百歲以上的人魚,沒有“龍子”血統的人魚就更不用說了。


    而這鮫絲沒有個五、六百年時間根本養不到這個長度!就是不知道這應該索離群居的老家夥怎麽會和麵前這個年輕女人扯上關係,還肯把拿到族裏都是一寶的鮫絲交與她……莫不是老家夥看上了這個年輕女人,把鮫絲當定情信物給了她,結果被這女人拿出來賣了?不,要是那樣這女人應該報不出“江燁”這個名字。“江燁”是今古緣曆代店主的統稱,他也是襲名店主之一。能來找“江燁”的,必然是知道這店門道兒的人。


    江燁腦內八卦梅仁瑜和笙歌的關係,眼睛在眼眶裏滴溜溜轉著額上還直冒汗。他拿小紙條寫了幾個數字在上麵遞給了梅仁瑜。


    ……笙歌的頭發原來比金絲還值錢。梅仁瑜看到那六個零心裏嚇了一跳,臉上卻是不顯。這還得多虧她在櫃上練出的營業用笑容。


    “您確定開這個價就合適了?”


    梅仁瑜存心詐一詐江燁,討價還價這種事做多了也就順溜了。


    江燁嘴角抽抽了兩下。他一臉無奈,把六個零個翻了一番又遞了出去。梅仁瑜看了那六個零一會兒,忽道:“有些東西是錢買不到的。”


    江燁心裏一驚,隻恨自己剛才沒有老老實實多加一個零。要知道就算是七個零的成本他也有得賺!大不了把這鮫絲分成兩束、三束多賣幾個地方!


    萬幸的是梅仁瑜似乎並無去意。她對江燁說:“我那朋友缺個能出門的身份,您如果能幫他出門,這鮫絲價錢隨你開。”


    江燁眨了眨眼睛。人魚確實沒有人類的戶口。沒戶口就沒有身份證,沒有身份證那麻煩的事情可就多了。小到買了不已經實名製化的手機卡,住不了賓館酒店,大到銀行開不了戶,買不了車票、飛機票……


    “你的意思是——?”


    “您懂的。”


    梅仁瑜笑著,就差沒學著表情包雙手比槍指著江燁了。


    江燁心裏的小算盤打得飛快,兩人又磨了一陣,總算是得到了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果。江燁答應幫笙歌弄個合法的人類身份,梅仁瑜也答應江燁把笙歌的頭發賣給他。


    江燁這今古緣裏進出的不少東西都不是人,他不是第一次給不是人的東西弄合法的人類身份,對這一塊兒也算是熟門熟路。梅仁瑜的要求不算是為難他。


    “你朋友叫笙歌是吧?性別我就填‘女’了啊?”


    “您別,笙歌是男的。”


    “男的?怎麽會是男的呢?”


    用紙筆把笙歌名字記下來的江燁一臉狐疑。梅仁瑜理解他:確實,“笙歌”這名字對男孩子來說小娘炮了些。


    “笙歌就是名字娘了點兒,長得像小姑娘了點兒。身材和脾氣還是很爺們兒的。”


    梅仁瑜的話讓江燁又打量了她幾眼。她說錯了什麽嗎?她好像沒說什麽會出錯的東西呀?


    “居然是男的……”


    江燁喃喃了一句,很快就低下頭去繼續寫他的東西。戶口這種不帶照片兒的東西他可以先弄著,等梅仁瑜把笙歌的照片拿來,他就可以去幫笙歌辦身份證了。


    江燁先付一筆錢給梅仁瑜當定金,梅仁瑜把笙歌的頭發都留在了江燁的店裏。兩人寫了收據還蓋了簽章。約好過幾天再見。


    梅仁瑜出了今古緣,外麵已經是一片漆黑。雨越下越大,砸在人皮膚上生疼。哪怕梅仁瑜撐了傘,她依舊被風雨濡濕了大半個身體。


    街上一片蕭索,僅有的幾個行人都跑著找躲雨的地方。路上奔馳的出租車都是載客狀態,公交車站也是爆滿。梅仁瑜想恐怕地鐵和app打車也不會太輕鬆。她揣著江燁給的錢,稍微想了一下就頭也不會地往一旁的藥店去了。


    藥店裏沒什麽客人,導購小姑娘們大多在吃飯。見了梅仁瑜其中一個小姑娘放下飯缸就跑了過來,積極地問梅仁瑜有什麽需要。


    於是梅仁瑜買了個輪椅。


    想來這輪椅提成不少,小姑娘笑得嘴都咧成朵花兒。還主動說現在店裏有活動,梅仁瑜購物的金額能送洗衣液、食用油和盆。


    梅仁瑜用打車app打到的專車停在藥店門口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大包小包猶如難民搬家的梅仁瑜。司機大媽二話不說就下車幫梅仁瑜扛了東西放後備箱裏,到了和諧公寓樓下又想幫著梅仁瑜把東西都扛上樓。


    梅仁瑜哪裏好這樣麻煩司機大媽?她一個電話喊了海洋海川下來。這兩位竹馬放假在家,來得倒是很快。


    “你買輪椅幹嘛?”


    海川拎著洗衣液、食用油,拿著盆問。


    “給笙歌的。”


    梅仁瑜抱著防水的長毯子。


    海洋扛著輪椅走在兩人後麵沒說話,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麽表情。


    “……你不是想帶他出門吧?”


    海川的聲音在走道裏激起輕微的迴響,那迴響著的尾音似乎不是那麽愉快。


    “能出去走走總是好的。一直悶在家裏說不定會憋出病來。”


    阿米豆腐,笙歌那蘑菇頭總算是有救了。她總算不用再看見笙歌就感到有罪惡感了。


    “對了川,公主酒店笙歌也能去不?”


    瞥了梅仁瑜一眼,海川真不知道梅仁瑜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他怎麽可能對她說:“不”?盡管他是一點也不想笙歌來攪和自己的生日。


    ——誰都看得出來那個叫“春兒”的女人對他哥有意思。既然那女人要來,她肯定會主動讓四個人分成兩組。不用說那女人肯定會把她自己和海洋分成一組,那他和梅仁瑜就能獨處了。要是多帶上一個老妖精……


    獨處就別想了。老妖精想走開梅仁瑜也不會準的。


    “想來就來。”


    所以他現在意氣用事說了“不”又有什麽用?他不同意隻會讓梅仁瑜另外找機會帶著那個老妖精出去搓一頓。她那點工資還完房貸還經得起多少折騰?他和梅仁瑜獨處的機會不多,最近更是少之又少。可是相比之下,那老妖精……笙歌和梅仁瑜獨處他更不願意看見。


    “川你最好了!”


    海川看著樂不可支的梅仁瑜,心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個沒心沒肺的才能長點心。這麽多年了她還當他是小弟弟,說話做事從不經大腦。也不怕他哪天反咬她一口。……不,她就是吃定了他不會反咬她一口,才這麽安心愉快地做他“姐姐”。像沒帶腦子似的。


    “人多點才熱鬧。”


    幫著梅仁瑜把輪椅扛到了五樓,海洋把輪椅放到走道上,這才笑著抹了抹額上的汗。這輪椅不算太重,可也不輕。一路扛上五樓很是要花些力氣。


    “爸媽看見川還有別的朋友,一定會高興的。”


    “你這話怎麽說得像我沒有朋友似的?”


    “但是川,你那些朋友你一個都不想請,不是嗎?”


    海川被哥哥憋得啞口無言,他怎麽好意思說他原想著這頓生日宴就自己和哥哥還有梅仁瑜三個人。他們三人行的時候多了,左右不過是和以前一樣,一人占了梅仁瑜的一邊。後來多了個梅仁瑜的女性朋友,海川還覺得自己有點幸運,自己能獨占一會兒梅仁瑜了。這種情況下他怎麽可能會喊別人來破壞這和諧美好的生日宴?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哪知現在又多了一個笙歌……


    這一前一後一起一伏,也隻能說一句:“人算不如天算”了。


    “不是不想請,是一請就得全請。我不想那麽折騰。”


    海川在學校裏向來低調,他這一句話倒也是真心話。男生和女生一樣有小圈圈,隻是女生會明著對朋友發火說:“你和某某某在一起玩不帶上我,你覺得她比我重要那我們就絕交!”,男生不會搞這一套,要疏遠就直接疏遠了。厚此薄彼是很容易被孤立的。


    “好歹跟你那些朋友說一聲。”


    梅仁瑜拍拍海川肩膀:“十八歲可是成人禮,值得慶祝。真把你當朋友的人不會想錯過的。吃大餐貴還不方便,那你們就去吃頓火鍋燒烤之類的。”


    海洋聽了接話道:“我們學校那邊就有家很好吃的烤肉店,叫火焰山,老板娘人特別好,給的肉的份量特別足。我有八折卡,一會兒和下個月零花一起給你。這頓算我請了。”


    “阿洋你確定老板娘不是看去的人是你才給你們那麽多肉?”


    “好了好了,知道你受阿姨歡迎了,不用再炫耀了。”


    “我哪裏是炫耀了?”


    梅仁瑜打趣海洋,海川也跟著梅仁瑜一起欺負他哥。三人說說笑笑到了梅仁瑜家門口,開了門海洋海川幫梅仁瑜把東西拿進去,兩人沒見笙歌就走了。


    梅仁瑜推著輪椅進了浴室,一早就聽見門外聲音的笙歌放下了手裏的雜誌。


    “笙歌,江燁我找到人了,你的頭發我也賣給他了。”


    梅仁瑜說著把江燁給的收據連同藥店開的□□一起遞到了笙歌的麵前。笙歌笑看著梅仁瑜,接過收據等著她把話說完。


    “然後我拿你的錢買了這把輪椅。還有毛毯,毛毯在外麵。”


    深海一樣藍的眼睛裏是溫柔的笑意,笙歌一點兒也沒有要怪罪梅仁瑜擅自動他錢的意思。反倒是想到了什麽後滿臉期待地看向了梅仁瑜。


    “等明天我給你買褲子襪子和鞋子迴來,笙歌你用這些東西把尾巴包起來,再蓋上毛毯就能出門了!”


    話說到這裏,梅仁瑜也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和激動了:“江燁還答應了我幫你弄個人類的身份!笙歌你以後就能自由行動,不用再被關在這間小浴室裏!你想去哪裏也都能去了!”


    “……嗯!”


    笙歌也咧開嘴露出了珍珠般白的貝齒。他沒有梅仁瑜這麽興奮,卻也是開心的。隻是梅仁瑜太過興奮了,反而沒發現笙歌其實對於能出門這件事沒有那麽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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