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把草席打開,裏麵是兩個被同一件大褂遮蓋住身體的少女,肌滑色白,五官精致,竟然還是一對雙胞胎。


    大褂是深色的男裝,與李森的身型相符,可以猜到二人身上原本應該沒什麽衣物。兩人□□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遍布傷痕,更不用說身上其他部位了。


    雲寧提著燈籠在陳濱的護衛下走近細看,發現雙胞胎二人此時大汗淋漓,高熱導致麵赤顴紅,唿吸急促,細聞,有熱汗的鹹味和血腥味,再一把脈,果然是細數疾無力。


    雲寧:“陳伯,先將人送到我屋內吧,再拖下去怕是不好了。”


    陳濱猶豫不動,想勸雲寧:“恐怕...不妥吧,住持應該不會同意的。”


    陳濱並不想讓雲寧接手這事,裸著的女人,身上又是曖昧的傷痕,雲寧沒見過不懂,可是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隻是他也知道,雲寧肯定不會見死不救。


    果然,隻聽雲寧說:“先別管了,救人要緊,找人過來抬人吧。”


    見陳濱還是沒動,欲言又止,雲寧準備自己進去叫人。


    李森見狀,叫住雲寧:“雲寧道長且慢!”


    “既然道長要救她們,我就不能隱瞞你們,這兩個人是城裏陳家的下人送來的,我套了那下人的話,打聽到她們是別人送給陳家老太爺的,到了陳家也不過兩三日的功夫,老太爺就...玩膩了,就叫人處理了。”


    “我也不是第一次替陳家做這種事了,以前的我能保證確實都是沒活氣兒的。陳家是大戶,家裏有人在京城做大官,衙門裏的官老爺都不敢得罪他家,我不過就是個拿錢做事的。”


    “把她們拉來這裏,也是試一試,起碼我良心上過得去,若是道長救她們,我一定不會透露出去半個字,隻當自己今天埋了兩具屍,若是道長救不了,還請給我些藥物,我喂給她們,是死是活就看她們的造化。”


    雲寧聽他說完,看了雙胞胎一眼,眉頭微皺,淡淡地說:“我去叫人來。”


    她才往山門裏走了幾步就遇到了梅姑,一問才知道梅姑是專程出來找她的。原來是清揚見他們那麽久沒迴,正好梅姑送東西過去,就叫梅姑下來看看情況,需不需要幫忙。


    雲寧想著男女授受不親,她和梅姑的體力就算能多負擔一個人上台階,也會刺激到她們身上的傷口,於是一邊跟梅姑說一遍這件事,一邊找能做成簡易擔架的東西。


    山門處,陳濱黑著臉,李森在暗處給馬喂水。


    雲寧帶著東西迴來,沒多說什麽,帶著梅姑直接動手將人往臨時擔架上抬,小心地轉移後,招唿著兩個男人過來抬擔架。


    怎料,李森沒有過來幫忙,反而把之前卸下的偽裝重新穿戴起來,一手牽著馬車的韁繩,彎腰向三人致歉:“本來應該幫著道長們抬上去的,但是我這次來不方便讓更多人見到,隻能先迴去了,也請道長們不要將今日之事說出去,就當我沒來過,他日道長們有什麽事,隻管來找我,能幫的我一定盡力幫忙。”


    說完就駕著馬車轉身離去,才走幾步,又停下,迴身補充一句:“那兩個人有雲寧道長相救肯定能活下去,也還請道長不要對她們提起我來。”


    梅姑看著李森消失在黑夜裏,感歎著:“這仵作倒是跟聽說來的不同,還有幾分善心。”


    “仵作也是人,不過是世人以訛傳訛罷了,三十六行本來就不分貴賤,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非要把人分個三六九等。”話語有不忿之意,但雲寧從神情到語氣都極為平淡。


    仵作是賤役,曆來由賤民擔當,工作與屍體相關,本來就不受人待見,再加上微薄的工食銀讓許多仵作走上了捏造事實以換錢的道路,這個職業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就更是差勁了,不說在正史中從來沒有被提及過,就是民間小說、雜記裏,仵作通常都是以無賴的形象出現的。


    三人沒有更多地糾結在李森這個人身上,合力將擔架抬起,盡快地趕了迴去。


    一進房間,把人放到床上,雲寧就先讓陳伯去知會清揚和清元一聲,接著寫下藥方給梅姑去準備湯藥,最後自己準備清水、藥品,給雙胞胎清理傷口。


    揭開大褂,雲寧才發現雙胞胎居然是赤身*的,身上,特別是□□的傷觸目驚心,怪道李森剛剛說起時神色莫名別扭。


    她在床上四角都放了燈,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二人身上的每一個傷口,手腳麻利地清洗掉她們身上的髒東西和凝固的血液,用自己配製的洗劑清創後敷上如聖金刀散,再給頸上的那一圈紫黑色瘀腫塗上消腫止痛膏。


    下麵嬌嫩,也是出血最多的地方,處理起來不難,就是有些尷尬。世人保守,雲寧不過剛及笄,會找她看婦人病的寥寥無幾,哪怕她是道士,患者對著她說出相關症狀都覺得羞澀,更別提給她看了。


    好在後世的醫生在醫院的每個科室都要輪轉,基礎技能都要嫻熟,每天接診快上百個病人,什麽奇奇怪怪的症狀、病因都見到過,雲寧心裏雖然有點第一次的不自在,但是手上動作沒半點猶豫,標準、迅速且輕柔。


    等把雙胞胎的所有傷都清理上好藥,再喂了湯藥後,雲寧也累得手酸腳痛,滿身大汗了。


    走到外間,清揚、清元、陳濱、梅姑都在。


    清元原本在低聲念經,見她出來,問她:“人怎麽樣了?”


    雲寧猛喝幾杯水才迴答:“外傷多,出血多導致陰液虧虛,傷口發炎又引起高熱,好在人年輕,底子好,應該能挺過去。”


    清元念了句“無上太乙度厄天尊”後說:“這就好,後頭的事就等她們好了再說吧,我知道你今晚肯定會守著的,就讓梅姑陪著你吧,夜也深了,我就先迴去了。”


    清元走後,梅姑見雲寧勞累,就去給她準備宵夜。


    雲寧:“二爺爺和師父等了很久吧,都這麽晚了。”


    清揚:“我還好,就是師弟進去看了一眼,好像觸動很深,從她出來後一直在念經。”


    “我都沒有發現有人進去,本來沒打算讓師父看到的,我連梅姑都特意支開了。這事兒,二爺爺和師父怎麽想?”


    雲寧清楚,以清元的出身和上清宮的環境,這應該是清元幾十年來第一次接觸到這類事件,難免會心神不穩,就是自己也不是真的就那麽淡定的;她也明白,對於清元,包括梅姑等人來說,雙胞胎顯然是低賤出身,又是那樣的傷,出家人有善心施救,卻不代表如果他們親自照顧,心裏會不介意。


    既然是她做主帶進來的人,就不好讓別人也跟著受累,所以她就算累得無力,衣衫濕透,都堅持著自己親力親為。


    清揚:“陳濱把事情都詳細地跟我們說了,也不算什麽大事,明天陳濱會下山查一下她們的來曆,沒什麽問題的話,等她們好了,就給她們重新安排個身份,給點銀子過日子,這也是善事一件。”


    雲寧好奇地問他:“換個身份很容易辦到麽?”


    “管理戶籍的官吏改幾筆就行了,上清宮裏隨便哪個道人的名帖拿過去,說一聲,府衙的人就知道該怎麽辦了。”清揚笑了笑,他剛剛和陳濱還猜呢,這李森可能是從哪兒打聽到什麽,不然送哪兒不好,偏偏送到這麽遠的盤龍山來。


    雲寧嘴巴微張,滿臉驚訝的表情。


    來到道觀,就都是出家人,大家基本都不提及出家以前的身份,相處交往皆論道。她是知道他們的出身好,但從沒想到會好得這麽不普通。


    當夜,雲寧讓梅姑睡在外間,自己移了張短榻到內間,歇在榻上,睡一會兒就起來看一下雙胞胎的情況,給她們物理降溫,喂水喂藥。


    到了第二日,雙胞胎的病情穩定了下來,溫度降了,沒有再出汗,麵色也好了很多,雲寧給她們喂了粥羹後,又把了脈,就放心地去睡了個長覺。


    在她睡得正沉時,床上的兩個人醒了。


    兩人一睜眼,第一時間都是看向自己的身邊,見到姐妹在邊上,才放下心,不顧身體的沉重疼痛,緊緊地抱在一起,無聲地哭泣。


    好一會兒,平靜些許的兩姐妹才開始注意到其他的事物。屋內布置素淨,牆上掛著幾幅淡雅的書畫,書本多得隨處可見,床頭上掛著的藥囊散發著絲絲苦澀味,窗楹上的玄門符號和她們身上穿著的道袍都昭示著屋子主人的身份。


    挨著她們躺著的床邊上,有一短榻,榻上有一人正躺著休息。單是睡容,就能看出此人的絕色,未施粉黛,肌膚皎若秋月,螓首蛾眉,寬鬆的道袍因躺著的姿勢而顯出了嫋嫋娜娜的體態。


    兩姐妹保持靜默,隻對視一眼就清楚明白,對方也知道這女道士就是救治她們的人。倆人恐吵醒恩人,不敢多動,手緊緊地攥在一起,互相依偎著,眼睛放空,不知道想些什麽。


    過了許久,短榻上才有動靜,姐妹倆望過去,正好那女道士也看了過來。隻見她一雙鳳眼,眸清似水,身型高挑,更襯得氣質不凡。


    兩人俱見過不少美貌女子,隻覺得比起那些嫵媚、溫婉或是楚楚動人的女人,眼前這位女道雖鳳眼顯得神情冷淡,但也更突出了她大氣、端麗的美,這股氣勢配上她一身脫俗的氣質,在這個玄門氣息濃重的屋子裏,竟如天仙下凡,來專門拯救她們一樣。


    這個印象深深地刻在了二人的腦海裏,從此,隻要是雲寧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哪怕她說今天太陽從西邊升起,她們也不會多加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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