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在楚毅的臉上瞧出絲隱約的鄙夷神色,心下登時有些惱了,她最是見不得旁人瞧不起她的,但顧忌著如今還要依靠他,強自壓下發飆的衝動,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道:“爺想想,那賤人四處搜羅幾樣兒不值錢的舊物,這當中能沒有蹊蹺麽?”葉婉如今地位、財產什麽都有了,要說她會對幾件等閑人都瞧不上的首飾那般在意,沒有不可言說的目的,驚鴻是不相信的。她以己度人,越是深思越是覺得這其中必然藏著不小的秘密,什麽“不能忘本”、“留作紀念”,統統都是掩人耳目,甚至她深信隻要掌握了這個秘密,就會意外獲得了不得的好處。不得不說,驚鴻是蠢了點,但這次還真給她猜對了。可惜她萬萬想不到,就在幾個時辰前,她已經與那個可以讓她一輩子吃穿不愁的秘密擦肩而過了。


    楚毅皺眉沉吟,那幾件首飾有沒有蹊蹺他不知道,心底裏也不大相信,但依著葉婉的性子,倒是十之*會來赴驚鴻的約。一則葉婉絕不會允許她想要的東西落於他人之手;二來,她也一定非常想見見驚鴻,然後除掉她。楚毅的臉上不自覺浮現出一絲莫名的笑意,緩緩開口道:“那麽,咱們就在此靜候敏嘉輔國長公主殿下的大駕吧。”


    另一邊,長寧侯府中,葉婉換上一身輕便的衣飾,叫來牙行的管事,帶著平安鎮帶過來的一幫子男女老少去看宅子。一行人大大小小十幾個人,分坐了三輛馬車,浩浩蕩蕩地出門,引得路邊的行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京中無人不知長寧侯府中主子少,平素又最是低調,一般出門多是一輛馬車足矣,今兒個竟一下子出動三輛馬車,很是稀奇。不過這些都與他們無關,張望兩眼後,便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馬車上諸人大多連平安鎮都沒出過,更甭提京城了,悄悄掀開車簾一角,看西洋景兒似的看著那些林立的店鋪和各色的行人。“爹,有賣糖葫蘆的誒!”陳銀匠的小女兒陳萍雙眼放光,滿是渴望地看向陳銀匠。在平安鎮這些小零嘴兒她是不缺的,本不覺得稀罕,也許京城的糖葫蘆味道會不一樣呢?她想嚐嚐。


    陳銀匠也算是疼女兒的了,加之今日心情極好,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頂,笑道:“待會迴來爹爹買給你吃哇,這會兒不好停車呢。”


    “嗯,那爹爹不要忘了呀。”陳萍今年十四歲了,因著陳銀匠家裏人口簡單,一直以來日子都算是不錯的,使得她較之同齡人更小兒心性。


    正說話間,馬車停了一停,車內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朝外張望了片刻,並不見前麵有人擋路。正疑惑著,幽蘭手中拿著幾串糖葫蘆送了來,遞給陳萍、陳柏,笑吟吟道:“這是京城中很有名氣的一個老伯家做的糖葫蘆,味道最是正宗,小姐叫了婢子買來給孩子們嚐嚐。”


    陳萍眉花眼笑地接過一根,轉手先遞給了弟弟陳柏,甜甜地道了謝,這才又接過另一根自家吃起來。幽蘭淡淡笑著迴到前頭的馬車,葉婉說是許久不曾吃到這家的糖葫蘆,其實還不是想買給孩子們吃麽。馬車緩緩行駛起來,坐在中間馬車裏的高巧雁笑眯了眼睛,舉著糖葫蘆湊到張秀嘴邊,糯糯地道:“娘吃呀。”張秀眼眶微濕,心中住不住的一陣酸楚,自家女兒自打落草起,吃過的飽飯都數得過來,哪裏吃過這些呢。“娘不吃,雁兒吃吧。”


    高巧雁又將糖葫蘆湊到張全有嘴邊,“外公吃呀。”


    “外公牙口不好,雁兒自己吃昂。”張全有笑眯眯地道。外孫女懂事,女兒與高舉那個畜生和離了也省心了,如今更是進到京城做工,而且他們馬上還要在天子腳下買房置地,他心裏敞亮得很。別看他最一開始是反對女兒和離的,在見識了高舉的無恥行徑後,他是萬分地慶幸女兒當初的果決。


    沉默無語坐在張秀身側的阿舞,手裏也拿了一串糖葫蘆,盯著那晶瑩剔透的紅果怔怔地發呆。她印象中隻有在十歲那年,第一次與母親上集時,跟兄弟姐妹們分吃過一次糖葫蘆。那時她覺得這東西酸酸甜甜的真是人間最美味的了,時隔多年再一次品嚐,卻是隻餘苦澀。母親不在了;兄弟姐妹們也陸續被賣掉,各自天涯;父親又是那樣一個沒人性的賭棍,她毫不猶豫地跟著葉婉來到京城,隻是不想讓姐妹們再被無休止的吵鬧所打擾,對於往後的生活,她一片茫然,也絲毫不敢抱有希望。味同爵蠟地吃著曾經夢中無數次吃到的糖葫蘆,一串兒淚珠悄然滑落。


    葉婉不知道她本是好意,卻引得兩個女子黯然神傷。掀開車簾瞧瞧外麵,銅鑼胡同就快到了,坐在外麵的牙行管事恭謹地道:“長公主,小的給貴府留的幾處宅院就在前麵了。”


    馬車停在胡同口,幽蘭招唿了大家下車,隨著牙行管事一起進到胡同裏麵。這條胡同幽深,但很幹淨,家家戶戶的門上還貼著門神、對聯。管事走在前麵領路,停在一扇黑漆木門前,笑道:“這家人去年舉家搬到南邊兒去了,宅院不小,住上五六口人都盡夠的。”取了鑰匙開門,管事領著大夥進去,一一指點著:“瞧瞧,主房、偏房都很是寬敞;倉房拾掇得也好,通風,不怕糧食受潮;那邊是廚房,還帶個小柴房;茅廁在後頭。這宅子比不得高門大院,也是五髒俱全了的。”


    葉婉大略轉了一圈,不住地滿意點頭,這宅子位置不偏、向陽,正適合陳銀匠一家住。拿眼去看陳銀匠,見他們夫妻倆也正笑得合不攏嘴,知他們也是看中了的,便問牙行管事:“連手續辦下來,這宅子要多少銀子?”


    “這個…”管事覷了葉婉一眼,臨出門時東家交代不許多要銀子,他不敢像對旁人那樣玩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把戲,忍著心疼嘬了嘬牙花道:“一百八十兩。”這是賣家定下的價錢,他們牙行一分沒賺,還搭上了人工。


    葉婉點點頭,這個價格著實不算高。這麽大小的院子在平安鎮三五十兩就能買下,但京城寸土寸金,陳銀匠心知自家買下定是不虧的,忙不迭道:“成!一百八十兩俺家要了。”


    其餘人俱都沒有異議,這套宅院就被陳銀匠家定下了。陳銀匠的媳婦拉著一雙兒女裏裏外外又轉了一圈,喜得本就不大的一雙眼睛都迷成了一條縫。


    隨後牙行管事又領著大夥到隔了一條街上的貓兒胡同,看了兩間宅子,一間大的和一間小的,問過價錢後,幾家人商議,樁子家和張全有家合買了那間大些的宅子,等多攢下些銀子再各自去買自家的。阿舞這些年手裏也攢有不少的銀兩,但被那個賭棍親爹榨得也沒剩多少,想在京城買房子是完全不夠的,眼見旁人都有了著落,她心情更添黯然。


    在來京城的路上,張秀與阿舞相處很是相得,她的情況也是盡知的,見她神情落寞,便道:“阿舞先跟我們住著吧,你一個女人家獨居咱們也不甚放心,雁兒還小,就跟我睡一個屋,正好還空出一間給你住。”


    阿舞骨子裏是個要強的姑娘,心中是不願寄人籬下的,但眼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沉吟片刻道:“成,每個月我交房錢吧,算是我租住的。”


    “哎,好。”張秀一拍巴掌笑道:“這可好,有你跟我作伴,我心裏也沒那麽怯了。”


    葉婉不動聲色地瞧著大夥都有了落腳地,相互之間還那麽和睦,心中很是欣慰,轉頭對牙行管事道:“那咱們就要這座宅子和銅鑼胡同的那座了,這就去辦手續吧。”


    “哎,好好,各位移步跟我去交割吧。”牙行管事努力維持著臉上僵硬的笑,這座大宅子要價隻四百兩,若是賣給旁人,沒有五百兩都不帶出手的。好在他們隻在他們牙行買了兩座宅院,不然他們這一個月都得去喝西北風了。


    葉婉忽地眉頭跳了跳,叫住正要往外走的牙行管事道:“我們還有些事要辦,不然這就交了銀子,你辦了手續再送來吧。”


    “啊,好好。”管事心中發苦,一個銅板沒賺到,還要多跑趟腿子。


    陳銀匠等人取出銀票交給牙行管事,要不是有葉婉在這,沒拿到房地契就給出這麽些銀子,他們還真不放心。管事苦兮兮地收了銀子,拱拱手就要告辭迴去,葉婉又拿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遞給他道:“這兩座宅子你們牙行定是賣虧了的,我予你補上罷。多了少了的就這些,算我葉婉欠你們東家一個人情兒。”


    “哎,這小的可不敢收!”管事先前還暗暗抱怨這筆生意做得不值,葉婉要給補貼上他反倒不敢伸手了。


    “拿著吧。”葉婉不由分說將銀票塞進管事手裏,道:“走吧。”


    管事呆立片刻,追上去沒口子道謝,他知道,銀子都是小事,葉婉親口承諾欠東家一個人情,才是東家最想要的。這次辦妥了事兒,定有重賞等著自己。


    “東家,這銀子我們自己出吧。”葉婉已是沒少照顧他們,陳銀匠十分不好意思再占葉婉這個便宜。


    葉婉笑笑,道:“幾兩銀子罷了,算是讓你們背井離鄉的謝禮罷。”葉婉沒時間與他們客氣來客氣去的,方才她收到閻羅殿的暗號,楚毅和驚鴻在客棧等得不耐煩,打聽到她出府卻沒有去赴驚鴻的約,已是朝這邊找過來了。楚毅是個二棒槌,葉婉對他不感興趣,那個大棒槌驚鴻,她倒是很想見一見。


    坐上馬車,葉婉冷冷笑著,對趕車的天同道:“走吧。”


    此時已是近黃昏時候,街道兩邊的小攤陸續都收了,百姓們在外忙碌一天,收拾著準備迴家吃飯。街上迎麵兩隊馬車相遇,隔著丈餘的距離,不約而同地停下了。驚鴻掀開車簾,連連問楚毅:“這就是長寧侯府的馬車?葉婉在上麵?”見楚毅點頭,驚鴻渾身像是燃燒起來了似的,“霍”地跳下馬車,根本不顧與楚毅商議好的,客氣地將葉婉請進茶樓包間再從長計議,直接指著長寧侯府的馬車開罵:“葉婉!你個賤人,給老娘下來!”


    路人被這一嗓子嚇了一跳,收攤的也不收了,忙著趕迴家的也不由自主駐足看起了熱鬧。那樣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說話卻這麽粗俗,真真是白瞎了那身行頭。


    與葉婉同車的阿舞,聽聞外麵的叫罵聲,愣了一愣,葉婉是什麽身份她是知道的,在這京城中竟有人敢當街喝罵她?不安地看了葉婉一眼,卻見她老神在在地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嘴角還帶著嘲諷的笑意。將車簾微微掀開一條縫向外張望一眼,立時瞪大了眼睛,詫異道:“金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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