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莊主兀自氣得肝膽欲裂,根本沒心思去看自家兒子的神色,他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死勁兒地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任由楚毅跪在冰涼的青磚地麵上。這個不長眼的兒子,著實該好好懲戒一番了,處處被個來曆不明的女人牽著鼻子走,讓他如何能放心地將山莊交到他的手上?楚毅跪在冰涼的地上足有兩柱香的時間,他的膝蓋已經酸麻一片了,但他不敢吭聲,一則父親的威嚴在那,他反抗不得;再則如今他隻是少莊主,當真惹惱了父親,依著父親才五十出頭的年紀,突然來個老來得子,廢了他的少莊主之位也不是沒有可能。父子兩個一個坐一個跪,各有心思,這時書房外有了動靜,前去抓驚鴻的人迴來了。“莊主,人帶來了。”“押進來!”楚莊主霍地睜開精亮的鷹眸,寒聲說道。門“吱呀”一聲開了,楚毅迴頭看去,陡地心中大慟,隻見驚鴻被手指粗細的麻繩五花大綁著,鼻涕眼淚糊在小臉兒上狼狽至極。“父親!驚鴻身子柔弱,經不起這般折騰,快快給她鬆了綁吧!”楚毅朝著楚莊主的方向跪行兩步,神情痛惜,語音急切,驚鴻自從跟了他,何曾受過這般苦楚?她最是在意自己的儀容,以這樣狼狽的樣子出現在人前,她心中定是難受至極的。“鬆綁?想得美!老子沒有將她當場斃於掌下,還是看在她還有點用處的份上!”楚莊主大手“啪”地一聲拍在紅木桌麵上,登時在光滑如鏡的桌麵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巴掌印。“說!刺殺太子、誠王世子、長寧侯和長公主的事,你有沒有參與?”“啥?”楚毅本還想與父親再爭辯幾句,卻忽聞父親質問他是否與那件禍事有關,頭腦空白了一瞬後馬上又清醒了過來,忙道:“兒子豈是那麽不知輕重的人?焉敢做下那種禍及全家之事!況且兒子與葉睿晨非但無冤無仇,還算得上有幾分交情。”話到最後,他也頗覺底氣不足,因為他想起,驚鴻不知為何,對葉婉有著很深的莫名敵意,難不成那件事是她做的?驚鴻被捆縛著,嘴裏也被塞了塊抹布,一路被拖拽著來到楚莊主的書房,按跪在地上。她見楚毅也在,心裏稍安,他定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出事的。待得楚莊主問起刺殺一事,驚鴻心頓時涼了半截,果然是為了那件事!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這件事被捅了出來,哪怕楚毅再喜歡自己,怕是也保不住她了!怎麽辦?難道她就要命喪於此了麽?不行!她還不能死,沒有將葉婉踩在腳下,她就是死了也閉不上眼!大腦飛快地轉著,拚命想著脫身的法子。可是她悲哀地發現,她的腦中空空的,急切間什麽法子也想不出來。事到如今,隻好來個死不承認了,反正楚莊主也沒有證據證明那件事就是自己幹的,派出去的那六個人十之*會被葉婉當場斬殺,豈不就是死無對證了!或許楚莊主會怕與兒子徹底鬧翻,而不隨便給自己定罪。


    楚毅存了疑惑,側頭去看跪在自己側後方的驚鴻,驚見她臉色蒼白,身子抖得像篩糠似的,心中“咯噔”一下,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腦袋裏“嗡嗡”直響,她怎的這般沉不住氣!雖說他不知驚鴻為何會對葉婉生出強烈的厭惡,可自己分明已經答應了她,會找機會替她收拾葉婉一番,她怎麽就不能等等,非要私自動手,還闖出了這潑天的大禍!


    不管楚毅和驚鴻心中怎麽想,楚莊主的心倒是放下了大半,隻要這件事與自家兒子無關就好,那麽隻要他將驚鴻這個禍害推出去,再給淩雲太子等一幹人賠上一份厚禮,想來也差不多能抹平這件事了吧。按照他心中所想,若是楚毅也攙和在了裏麵,他也是打算讓驚鴻去頂缸的。不過現下看來,自家兒子好像還真不知道這件事,那麽事情就更簡單了,犧牲驚鴻來保全自家,順帶地借了別人的手弄死驚鴻,還省得楚毅對他心中存了芥蒂,真真是一舉兩得。事情到了這一步,楚莊主反倒有些慶幸驚鴻幹了這麽一件蠢事,不然他還真要頭疼,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她。想不到她竟自己主動遞上來一把刀,他若不捅,還真是對不起驚鴻那堪比豬腦袋的智商呢。


    “哼!你不曾做下這等愚蠢之極的事情,你心心念念放在心尖子上的賤人卻是嫌我楚家滅亡不夠快呢!”楚莊主心頭的怒火已經消了大半,不過他還是裝出了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省得被楚毅看出了端倪,又要來怪他苛待驚鴻啦。


    “這、這…驚鴻,真的是你?”楚毅為難了,一邊是翠漪山莊的存亡,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女人,這要讓他如何抉擇?


    驚鴻的嘴被堵住了,隻一個勁兒地“嗚嗚”叫著拚命搖頭,她絕不能承認,不然她就死定了!


    “掌嘴!”楚莊主一看驚鴻還在那裝出一副柔弱無依的樣子來魅惑自家兒子,剛剛消下去的火氣又“騰”地一下冒了上來。“你以為你做下的事真是天衣無縫,無人知道?拿我楚家的人去做這滅九族的事,你好歹毒的心腸!”


    “啪、啪”,幾個押送驚鴻的大漢令行禁止,楚莊主的話音一落,就舉起了蒲扇般的大手,完全不顧驚鴻是個女人,幾乎是沒有留手地一下一下往驚鴻臉上抽去。


    “住手!快給我住手!”楚毅阻止不及,待他喊出聲時,驚鴻已經挨了兩個耳光,然而他出聲了也沒用,大漢根本不聽他的。“父親!事已至此,你就是打死了驚鴻又有什麽用?還是快些想個法子,將這件事解決了吧!”


    楚莊主沉默片刻,由著那大漢接連又抽了四五個耳光,才道:“罷了。”


    大漢聽命停了手,默默退迴到驚鴻身後,防著她逃跑或是突然暴起傷人。雖然驚鴻那小身板,就算沒人看著也別想再做出什麽事來了,他還是盡忠職守地做他該做的,這也是楚莊主最看重的他的一個優點。


    “解決?說起來這件事可大可小,端看朝廷如何看待,瞧著皇上那意思,可是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你說該怎麽解決吧?”楚莊主端起手邊灑了一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潤喉,透過杯沿上方瞟了楚毅一眼,卻見他正十分心疼地看著驚鴻,心中更堅定了趁機弄死驚鴻的想法。


    楚毅歎了口氣,他也知道這件事是鬧大了,不然皇上也不會特特下旨來申斥。要說無論是朝堂上的官員,還是平頭百姓,抑或是江湖中人,誰要是能得個聖旨,那真真可說是光宗耀祖的事兒。可他家偏偏接了個申斥的聖旨,外頭的人指不定怎麽笑話他楚家呢。“要不,幹脆來個死不承認罷。沒憑沒據的,就算是朝廷也不能硬給咱們安罪名呐,說出去也服不了眾,到頭來還不是朝廷丟臉?”別說,這楚毅跟驚鴻還真是般配,腦迴路都差不離。


    楚莊主覺得他也快跟妻子一樣,被兒子氣倒下了,“死不承認?虧你說得出來!你也不想想,若是沒證據,皇上能出麵嘛?就算皇上再是看重淩雲太子,再是寵信葉睿晨兄妹,那還能比得過他的名聲和江山社稷?”楚莊主現在對楚毅真是失望極了,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他竟還舍不得將驚鴻交出去。罷了,他不肯,自己也隻好明說了。“為今之計,隻有將罪魁禍首交給朝廷處置了。”


    “不可!”楚毅一看楚莊主眼中一閃而過的兇戾,心中就生出了不好的預感,待楚莊主話一出口,立馬就出聲反對。“驚鴻一個弱女子,如何能讓她來擔這個罪過?”


    “啪”,可憐的紅木桌子再次被拍了一掌,出現了好幾條裂縫。“弱女子?弱女子能幹出刺殺太子的事兒?弱女子能輕輕鬆鬆置翠漪山莊於如此險地?毅兒啊!爹求求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吧,那、那是個蛇蠍毒婦,是最最碰不得的紅粉骷髏啊!”一瞬間,楚莊主好似老了十歲不止,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就楚毅這麽一個兒子,若他還是這樣識人不明,被個禍水耍的團團轉,他為之辛苦了半輩子的翠漪山莊如何還能傳承下去?滅亡近在眼前了啊!心中悲哀酸澀不已,逼得楚莊主險些掉下淚來。


    眼見老父如此,楚毅心中也不好受,再看看驚鴻,同樣哀戚可憐地看著自己,他覺得自己就像被兩堵牆夾在了中間,左右為難。“或許、或許還有別的法子。咱們再商量商量吧。”楚毅垂頭喪氣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其實他心中也明白,事已至此,除了犧牲驚鴻,已經別無他法了。


    “沒別的法子了!待為父準備好厚禮,就會著人連著這個賤人一起送去京城。沒得商量!你下去吧。”楚莊主對楚毅失望已極,但說到底他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啊。但願除掉了驚鴻,他能恢複到以前那樣,孝順父母又睿智能幹吧。


    楚毅本欲還想為驚鴻求求情,但看楚莊主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又想起小時他對自己的慈愛和寵溺,到底沒忍心再讓他勞神、傷心,隻得蔫蔫地站起身,頹喪地出了書房。


    楚莊主定定地看著楚毅離開後,就一臉猙獰、憤恨地看著自己的驚鴻,冷冷一笑,這個賤人,自會有人收拾她,倒不必自己再多費心思。“將她也押下去吧,看好了她,可別叫她跑了。”他就想不明白了,要說這個驚鴻也算不得多漂亮,怎麽就把自家兒子迷成了那個樣子?“等等,找來上好的傷藥給她抹上,可別留下疤了。”楚莊主叫住推搡著驚鴻出門的大漢,吩咐道。不是他忽然看驚鴻順眼起來,而是不能送一個明顯被拷打過的人去京城。不然萬一朝廷或是葉睿晨存著別的心思,找茬說他逼著旁人頂罪可就不妙了。


    雖然楚毅默認了楚莊主將驚鴻推出去的做法,但他心中還是惦念著驚鴻的。他出了書房卻沒有立時就走,而是等在外麵,他想在她惶然、痛苦的時候,再安慰安慰她。攔住押送驚鴻的大漢,楚毅拿掉驚鴻口中的抹布,憐惜地輕撫著她紅腫不堪的小臉兒,柔聲道:“驚鴻不要害怕,待父親消了氣,我定會再去求求他,讓他放了你的。”小心地將那個花瓣般柔弱的身軀攬在懷裏,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後背,楚毅一時隻覺心如刀絞,她該是有多恐懼啊,身子顫抖得那樣厲害。


    “爺,你要相信奴家,奴家真的沒有做過那樣的事啊!”驚鴻不但恨極了葉婉,如今連著楚莊主還有這個將她當成絕世珍寶的楚毅也一並恨到了骨子裏。但眼下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就算心中恨得滴血,她也能放下身段,裝出他最愛的嬌柔模樣。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與父親解釋清楚的。”話是這樣說,楚毅心中再明白不過,不管是不是驚鴻做的,都隻能是她做的,唯有這樣才能保住翠漪山莊。對他來說,他再喜歡驚鴻,也比不上偌大的翠漪山莊重要。


    眼睜睜看著大漢將驚鴻押走了,楚毅咬咬牙,轉身又迴了楚莊主的書房。“父親,讓兒子押送驚鴻去京城吧。兒子與葉睿晨有幾分交情,說不定可以說動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則也權當兒子送驚鴻最後一程。”


    書房中一片靜謐,楚莊主一臉平靜地看著楚毅,心中的念頭不斷地翻滾著。驚鴻作鬼兒謀劃刺殺葉婉,依著葉睿晨那個出了名兒的寵妹如命的性子,別說是楚毅說情,就算是皇上出馬,恐怕也不能讓他放過驚鴻。那麽讓楚毅去送,應是也不會破壞他借朝廷和葉睿晨的手除掉驚鴻的計劃。“好吧。不過你可要時刻謹記,一旦你心軟,放跑了那個賤人,咱們翠漪山莊唯有滅亡一途。你父母的老命,還有山莊上上下下千餘條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間呐。”楚莊主同意了楚毅的要求,但他實在還有些不放心,這小子為了一個驚鴻,連他的娘親都給氣病了,這預防針是必須要打的。


    楚毅心髒沉了沉,他確實想將驚鴻偷偷放走的,聽楚莊主這麽一說,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閉了閉眼,楚毅苦笑一下,沉聲道:“兒子知道了,不會為了她葬送整個山莊的。”


    楚莊主終於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伸手拍了拍楚毅的肩膀,寬慰他道:“你心中有分寸為父就放心了。以你的身份,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何苦眼中隻看到一個驚鴻?”


    “驚鴻她…唉!兒子記下了。父親好生歇息吧,兒子告退。”父親母親哪裏能明白驚鴻的好呢?她是那樣的柔弱婉約,是那樣的善解人意,世上恐怕再也沒有哪個女子能像驚鴻那樣的懂自己了。


    接下來的幾天,楚莊主四處搜羅來了不少的奇珍異寶,按照貴重程度分做十份,打算分別送給蔚淩雲、蔚淩羽、葉睿晨兄妹、謝文筠、陳梅兒、程瑤和賀秋蓮,就連林峰和姚薇雨也沒有落下。再加上把刺殺事件的罪魁禍首一並送去,想來朝廷和葉睿晨也挑不出錯兒來了。


    這次上京,楚莊主是不打算親自去的,他擔心朝廷和葉睿晨會找借口將他扣下。是以聖旨傳到翠漪山莊的當天他就對外宣稱自己被驚鴻那個賤人氣病了。他現今“臥病在床”,不能動彈,由楚毅代表自己去請罪,也算是極有誠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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