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葉婉!”褚豔掩麵嚶嚶地哭泣著,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屈辱一般。


    淑太妃沉默了,即使她身在後宮,也是聽說過長寧侯府上的那兄妹兩個的。她的兒子延恩侯來給她請安時,也曾提起過,葉睿晨是他想要拉攏的對象。可自家兒子還沒等找到合適的時機,這不成器的兒媳就將人家妹子得罪了。“好好的去人家府上赴宴,你幹什麽跟人家鬧起來?在自己府中由得你,到了外麵也不知收斂!”淑太妃對褚豔的性子是了解一二的,事事掐尖兒要強,什麽事兒上都想壓人家一頭,定是她又說了什麽不合適的話,惹怒了人家。


    褚豔委委屈屈地擦著不斷滾落的淚珠,抽抽噎噎地開口辯解道:“兒臣哪裏有鬧?明明是那個葉婉太過囂張。兒臣不過是與那葉夫人說笑兩句,葉婉忽地就惱了,指點著兒臣的鼻子斥罵,兒臣本不欲與她計較,隻當是小孩子耍脾氣,不理會也就罷了。誰知後來她愈發過分,竟還叫婆子掌兒臣的嘴!”褚豔很合時宜地怯生生抬起臉給淑太妃看,晶瑩的淚珠要落不落地含在眼中,帶著些嬌憨地道:“兒臣受些委屈沒什麽,隻她這般,分明是不將母妃放在眼裏、不將夫君放在眼裏!”


    看著那張紅腫的小臉兒,淑太妃心中升起些不悅,這葉婉也忒不懂事,怎能對堂堂延恩侯夫人動手呢?“李嬤嬤,去將玉顏膏拿來給褚豔。”淑太妃揚聲喚了身邊的嬤嬤給褚豔抹藥,她知褚豔這話中恐還有水分,想著等派人去查證一番再說其他。


    褚豔見淑太妃沒有替自己出頭的意思,更沒有表明態度,心中有些發急,轉了一下眼珠,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道了謝,看似不經意地加了一句:“要說這葉婉到底還是個孩子,眼中沒有母妃,沒有夫君也就罷了,可恨那葉夫人也不知道怎麽管教女兒的,眼睜睜看著葉婉在那發瘋,也不說管管。兒臣搬出母妃來狐假虎威,想躲過這一劫,誰知那丫頭竟大喇喇地諷刺起母妃,說母妃隻是個太妃,又不是太後雲雲…”話音越來越低,褚豔偷眼瞧了淑太妃一眼,果然見她臉色黑沉下來,暗中扯了扯嘴角,她知道淑太妃沒能做上太後是她心頭的一塊疤,拿這個來說事,她就不信這老太婆能不記恨葉婉。


    蔚謙沒當上皇上的時候,淑太妃覺得能給蔚致遠做個妾室已是她的福氣了,誰知蔚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幾番折騰後竟當上了皇上。當時蔚致遠不肯坐皇位,隻做了個太上皇,她順理成章地做太妃也是很好的。可太後一薨,她的心思就活泛起來,心心念念就想爬上太後的位置,那些年她不知使了多少手段,直到太上皇駕崩也沒能如願。雖說她在後宮的地位與太後也不差什麽,可終究名不正言不順。當上太後已成了淑太妃的一個執念,偏偏今生不得如願,是以她也最聽不得旁人在她麵前提起“太後”二字。


    “葉婉竟敢這般放肆?”淑太妃驀地攥緊身下的錦墊,長長的金嵌寶石護甲將華麗的絳紫色繡花錦墊劃開一個大口子,露出裏麵雪白的棉花。


    褚豔見淑太妃終於是動怒了,心裏樂開了花,臉上還裝出一副惶恐的樣子勸道:“母妃息怒!那葉婉還是個孩子,母妃不必與她計較,免得氣壞了身子。”


    淑太妃卻是不領情,一把推開褚豔,算算年紀,那葉婉也有十四五歲了吧?哪還是什麽孩子!果然是鄉野中長大的,真真是沒教養!“你先迴去吧,這個葉婉,哀家自有法子收拾她!”哪怕淑太妃明知褚豔有挑唆之意,心中偏就是無法輕易放過葉婉,敢在背後諷刺她,就必須付出代價!


    這淑太妃隻在宮中生活了十幾年,早就下意識忘記了,她也是出生鄉野人家。論起身份,她一個漁家女,是遠遠比不上出身長寧侯府的葉婉的。


    褚豔被淑太妃推了個趔趄,心下卻是半點惱怒都沒有,垂頭極力控製著自己,不要顯露出喜色來。見淑太妃怒容愈盛,怕遭了池魚之殃,忙躬身施了一禮,“母妃莫要再生氣了,好生歇息罷。兒臣告退了。”


    李嬤嬤憂心地看了淑太妃一眼後,恭敬地送褚豔到門外,福身一禮後正要迴轉,卻被褚豔開口叫住了:“李嬤嬤,你是母妃身邊的老人了,應是知道該如何為母妃分憂吧?”說話間,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隱晦地塞進了李嬤嬤的衣袖中。


    李嬤嬤嘴角含笑地看了褚豔一眼,這種事她做了不是一迴兩迴,自然是明白褚豔的意圖,眼中一片了然,下意識摸了摸袖中的銀票,點了點頭,“夫人就放心吧,奴婢省得的。”


    目送著褚豔走遠,李嬤嬤四下張望了下,見周遭沒人,掏出銀票展開一看,這次竟有五百兩。心滿意足地揣進懷中,這才施施然地迴到殿中伺候著。李嬤嬤跟了淑太妃近三十年,如今她的歲數也不小了,怕是在宮中也呆不了幾年了,不趁現在多撈點銀子,難不成等出宮後,去喝西北風不成?


    “褚豔走了?”淑太妃半眯著眼睛靠在榻上,方才被她劃破的錦墊已經被侍女換掉了,現下榻上鋪了一張灰色的狼皮。


    “是。夫人已經出宮了。”李嬤嬤低眉順眼地答道。


    “你派人出去打聽打聽,褚豔今兒個是怎麽迴事?務必要一絲不漏地迴報給哀家。”淑太妃氣過了,頭腦也稍稍冷靜了下來,褚豔自來是個說話沒邊兒的,她的話卻是不可盡信。但若是葉婉當真說過那些話,她也不必再留什麽情麵。一個長寧侯而已,說到底還不是皇家的奴才?此時不敲打敲打,就是往後收歸自己兒子麾下,也難保會不會真心為自家效命。


    “是。”李嬤嬤依言退下,卻並沒有如淑太妃吩咐的那樣,派人出去打聽消息,而是迴到自己單獨的房間,仔仔細細地將銀票收好。抱著那個外表極為平凡樸素的木匣,李嬤嬤笑得見牙不見眼,這其中裝的全是銀票,有褚豔給的,也有旁人給的,整整七千多兩,足夠她錦衣玉食地過完下半輩子啦。愛不釋手地摩挲了好一會,李嬤嬤珍而重之地將木匣收進櫃中,然後對著半人多高的銅鏡理了理已生了幾根銀絲的頭發,這才施施然地迴到淑太妃的寢宮。


    “迴稟主子,奴婢打聽過了,今日長寧侯府中的情形,確實與侯爺夫人所說的*不離十。”李嬤嬤也不是個蠢的,她若說完全與褚豔說得一致,淑太妃反倒不會相信。


    “恩?那葉婉可曾、可曾說過…”淑太妃心中一陣怒火翻湧,那句“哀家不是太後”如鯁在喉,怎麽也說不出來。


    “是。”李嬤嬤跟隨淑太妃多年,自然知道她話中的未盡之意,垂眸低聲應了一聲。


    “啪”,淑太妃見李嬤嬤竟然說是,再也壓不下心頭的火氣,一巴掌拍在榻上,“小賤人膽子不小!去!派人去長寧侯府,把那個小賤人給哀家宣進宮來,哀家今兒個非要好好整治她一番不可!”


    李嬤嬤領命去了,這一次她沒有耍花腔,當真派了女官去長寧侯府,宣葉婉進宮。


    隻是這個女官卻沒得著什麽好臉色,葉婉和林嵐剛剛送走了客人,還沒等喘口氣,這個杏眼桃腮的女官就上門了。


    “葉婉,淑太妃宣你進宮,還不快去換身衣裳。”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這話一點不錯。那女官知道淑太妃叫葉婉進宮就是要收拾她的,是以明知葉婉身份,卻也半點恭敬也無。


    葉婉愣了一下,訝異地看了林嵐一眼,這人沒病吧?怎麽說她也是個輔國長公主,什麽時候連個女官都敢對自己指手畫腳了?依著葉婉的性子,來人若是好聲好氣地請了她去,她樂得給那什麽淑太妃一個麵子;像這般帶著命令似的口吻,她不直接將人轟出去就不錯了。葉婉這人,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三分,我必斬草除根。見那女官的作態,葉婉也懶得擺出好臉色應付,直接不客氣地道:“哪來的沒規矩的東西?你主子就是這麽教你怎麽做奴才的?”


    女官聞言,臉色騰的一下紅了,氣得。她是女官,跟那些宮女太監可不一樣,葉婉竟直接將她歸到“奴才”裏麵去了。“葉婉!太妃召你進宮,你敢不從?”


    “太妃是個什麽玩意?也敢來命令本公主?”葉婉閑閑地瞥了那女官一眼,嗤笑一聲道。現下葉婉忽地明白過來,原來是打了小的,招惹出了老的。不過她才不管什麽太不太妃的,說白了就是一妾,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呢。


    “你大膽!敢對太妃不敬?”女官簡直要目眥欲裂了,這麽些年,她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敢當麵表現出對淑太妃赤果果的鄙夷。她是淑太妃的女官,一切榮辱皆係於淑太妃身上,怎能容忍有人冒犯淑太妃的威嚴?這女官很清楚太妃之流都沒什麽權柄,甚至於在後宮之中,正常來說也沒什麽太崇高的地位,不過是好日子過久了,理所當然地覺得淑太妃與太後也不差什麽了。


    “對那什麽太妃敬不敬的本公主不知道,但是你,一個小小奴婢膽敢指點本公主可是大大的不敬。”葉婉眸色深深地看著那個女官,她最討厭的就是旁人拿手指著她。“來人,將這賤婢送去…宗人府?還是大理寺?”葉婉不太能分得清宗人府和大理寺的職責範圍。“不管了,反正這賤婢以下犯上,送去法辦。”


    “是。”天同剛剛虐完蕭鴻郎過來,聽得葉婉這吩咐,憋著笑應了一聲,一步跨進屋裏,扯了那女官就走。


    女官滿眼的不可置信,看來侯爺夫人說的半點不錯,這葉婉當真是囂張至極啊。要知道她是代表淑太妃來的,葉婉竟也這般對她,換了旁人,還不直接打殺了?“葉婉你大膽!大膽!你敢!快放開我!我是代表淑太妃…”漸行漸遠的怒吼忽地戛然而止,想是天同將她的嘴堵了吧。


    林嵐深感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她現在覺得還不如像前段時間那般,鎖步內宅的好,起碼能得著清淨。


    “娘親放心,外麵那些紛擾,我會盡快肅清的。趕明兒你就好好享福吧,要好的夫人家有宴會,你想去就去湊湊熱鬧,或是心情好了就在府中設宴,叫旁人來陪你說笑,要麽就我陪你出去逛逛街,買買東西,再不然叫舅舅帶你去遊山玩水也好。”葉婉拉過林嵐的手腕,一邊替她診脈,一邊很認真地道。葉婉這番話就是她的真心話,林嵐前半輩子幾乎就在囚禁中度過的,下半輩子說什麽她也要她過得舒舒服服的。那些不省心的,她定會動手收拾老實了,省得總來添堵。


    林嵐眼中閃著淚花,她與葉婉在一起統共也就兩年多,絕大部分的時間葉婉還不記事呢,如今葉婉卻能這般孝順、處處為她著想,讓她更覺內疚不已。林嵐本不是個柔弱的女子,先是被葉泰嬌寵著,後又被幽禁那麽些年,身上的颯爽之氣幾乎被消磨殆盡。聽了葉婉這一番話,深藏在她骨子裏的真性情立時被激發了出來。努力收迴眼淚,愛憐地摸摸葉婉的頭,道:“傻丫頭,應該是娘親保護你才是。你不用為娘親擔心,往後娘親定不會再任人欺負了。”


    感覺到附在頭頂上柔軟的小手有力了許多,葉婉心中生出些欣慰,任是她保護得再周詳,也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林嵐能強硬些,也免得自己不在跟前時,吃了別有用心之人的暗虧。


    直到旁晚時分,淑太妃左等右等也不見葉婉前來,使了人去打聽才知道,自己派去的女官竟被葉婉送去大理寺杖斃了。這是明晃晃地打自己的臉呐。“葉婉!”淑太妃咬牙切齒地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氣得眼前直發黑,無論如何,她定不會放過這小蹄子的,等著瞧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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