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了近一個時辰,這才停在了京城外五裏的清泉山下。下得車來,葉婉抬頭望望那座建在清泉山半山腰的寺廟,與好友相視一笑,手挽著手開始一起爬山。


    爬這種程度的小山對葉婉來說自然不算什麽,她卻想不到謝文筠和賀秋蓮這兩個大家閨秀也是不逞多讓,幾人來到清泉寺門前,那二人也隻是微微有些氣喘罷了。虧得葉婉還想著在她二人體力不支時拉她們一把,看來是她小瞧了她們呢。


    樸素無華的寺門上高懸著一塊匾,想來是有些年頭之故,匾上已經有幾處開裂,鎏金的“清泉寺”三個字也有些斑駁破敗。門口處的知客僧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和尚,圓圓的臉上還帶著嬰兒肥。見到這一行人,合掌行了一禮,道:“阿彌陀佛,幾位施主裏麵請。”


    謝文筠早就使人跟清泉寺的住持打過招唿,是以這一天清泉寺都不再接待旁人。跟著小僧進入山門,山門內左右分別是鍾樓、鼓樓;正麵是天王殿,殿內有四大天王塑像分列兩側:東方持國天王,名多羅吒,身白色,穿甲胄,手持琵琶,據稱他能護扶國土,故稱東方持國天王,他住須彌山黃金棰是主樂神,故手持琵琶,表明他要用音樂來使眾生皈依佛教;南方增長天王,名毗琉璃,身青色,穿甲胄,手仗寶劍,他住須彌山琉璃埠,據說他能率諸鳩般荼、薜荔等主守南方浮提洲,能傳令眾生,增長善根、護持佛法;西方廣目天王,名毗留博叉,身白色,穿甲胄,手中纏繞一龍,能以淨天眼隨時觀察世界,護扶人民,他住須彌山白雲量,為群龍領袖,故手纏一龍,看有人不信佛教,就用赤索捉來,使其皈依佛教;北方多聞天王,名毗沙門,身綠色,穿甲胄,“多聞”比喻福、德,聞於四方,他住須彌山水昌盛,手持寶傘,用以製服魔眾,護持眾生財物。


    謝文筠一一向四大天王叩首後,站起身來,見葉婉隻是靜立一旁,怔愣一下後,淺笑著與葉婉和賀秋蓮隨著知客僧一道繼續往前走。餘光瞥見自己的兩個丫頭一臉虔誠,便道:“你們亦想禮佛便先不必跟著我了,自去吧。隻不要亂跑亂撞,免得衝撞了菩薩。”


    葉婉見幽蘭和玉竹亦是斂目屏息,全然沒有往日的活潑,知她們也是篤信佛教的,向她們微微頷首道:“你們也隨著她二人去吧。”


    因著賀秋蓮篤信道教,她的兩個丫頭也是隨著她的。一行人四人跟著知客僧繼續往裏走,穿過天王殿,接下來就是大雄寶殿。大雄寶殿是佛寺中最重要、最龐大的建築,裏麵供奉著佛祖釋加牟尼。隻見此銅鎏金釋迦牟尼佛像全跏趺坐在雙層束腰蓮花座上,頭飾螺發,頂有高肉髻;臉形方正,大耳垂肩,神態莊肅。身著袒右肩袈裟,下身著裙;左手置臍下,右手結觸地印。斂目低垂地看著下方芸芸眾生,眼中隱隱透著慈悲。三米左右的高大佛像,一應細節打磨得十分精美逼真,就連葉婉這般不信神佛的人見了,都忍不住心生恭敬。


    謝文筠屏息跪在佛前,默禱片刻後,虔誠地拜了三拜,然後站起身來,從知客僧手中接過三柱清香,恭敬地插進佛像前巨大的香爐內。對著知客僧微施一禮,道:“小師傅,弟子想求一枚平安符,可否代為引薦覺明大師?”


    知客僧雙手合十還了一禮,道:“施主請隨小僧來吧。”


    謝文筠隨著知客僧去了,葉婉有些耐不住殿中香煙繚繞,遂與賀秋蓮一起到外麵隨意逛逛。出了大雄寶殿,向東走了百米,有一處月亮門,那邊是供香客賞景休息的院落。院子裏唯有幾棵青鬆怪石可看,空地處設有石桌石凳,賀秋蓮拉了葉婉過去坐了,剛坐下就從懷中拿出葉婉給她的那包君山銀針,湊在鼻端聞了又聞,真真是當成寶貝一樣。


    葉婉有些好笑,道:“至於嘛?一包茶葉而已。你既喜歡,改日我將府中的都搜羅來給你好了。”


    “那倒不必,這些就盡夠了。”賀秋蓮是個知足的,就算她與葉婉是好友,卻也不好意思總是白拿人家的東西。思忖片刻,從腰間的荷包中取出一枚銅錢大小,青玉雕刻的八卦,捧給葉婉道:“你不信佛教,那這枚玉八卦你帶著卻也無妨。這是我爹親自開光的,能擋血災、保平安。”


    其實葉婉不信佛教,同樣也不信道教。隻是賀秋蓮好意,她也不好推辭,遂雙手接過,道了謝後放入了自己的荷包中。爾後兩個丫頭扶著這二人又在這附近轉了轉,這裏環境清幽,各處景色全然沒有人工雕琢的痕跡,一時間倒也讓這幾人頗有些流連忘返。


    一個多時辰後,謝文筠才捧著一道護身符從覺明大師的禪房中出來。由知客僧引著找到這幾人,心滿意足地道:“覺明大師果真是佛法高深,聽他講禪,當真受益良多。”


    葉婉和賀秋蓮聞言皆是淺淡一笑,並沒有言語,相攜著往外走。走到月亮門處,葉婉才看見那裏站著一位身披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那老和尚滿麵慈悲,對著賀秋蓮微一頷首,道:“原來是賀施主,令尊可好?”


    “甚安。”賀秋蓮亦是禮貌頷首。


    老和尚似是欣慰地淺笑了一下,眼神移向葉婉,打量片刻,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道:“貧僧觀這位施主眉間煞氣頗重,不妨多誦讀些佛經清心。”


    葉婉秀眉挑了挑,淡聲道:“哦?你佛不要怒目金剛了?”


    老和尚麵上無悲無喜,定定看著葉婉,半晌後方頌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日後謹記勿為惡事才好。”


    葉婉勾了勾嘴角,拉了謝文筠和賀秋蓮便走。何謂善?何謂惡?這世間的善惡從來都不是絕對的。她隻知她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的家人朋友。


    “覺明大師說的話怎麽莫名其妙的?”謝文筠凝眉,她怎麽沒發現葉婉眉間有什麽煞氣?賀秋蓮卻是心道一聲果然,他的父親也曾說過,葉婉命中帶著血煞之氣。看來那個連自家父親都稱道的老和尚,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下得山來,幾人登上馬車,一路無話。直到進了城裏,剛走到興隆大街上,馬車緩緩地停下了。“怎麽不走了?”謝文筠掀開窗簾一角向外張望了兩眼,見前麵圍了不少的人,將路都堵住了。因著這裏離醉夢江湖隻隔了一條街,幾人索性下了車。湊到人群近前一看,原是一個身披麻衣的女子跪在路旁,身邊停著一具用草席裹著的屍體,這是遇上賣身葬父/母的了。


    “嘖嘖,好俊的姑娘,出來賣身葬父,也真是夠可憐的。”路人的議論給幾人解了疑。


    “啊喲,真是好可憐。”謝文筠見那女子長相標致,身材瘦削,披著麻衣愈發顯得那張小臉兒慘白,心中不禁大為同情。轉身問身邊的丫頭道:“捐了香油銀子,還剩下多少?都給了那女子吧。”


    “還剩下十兩。”丫頭取了荷包,打開看了看,轉身就要拿去給那女子。


    “且慢,先看看。”葉婉攔住了丫頭,她看到有一個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丫頭上前,對那女子道:“我們家夫人看你可憐,這裏有十兩銀子,拿去葬了你爹吧。”


    女子抬頭楚楚可憐地看了那丫頭一眼,緩緩地搖了搖頭。那丫頭卻是有些不樂,道:“怎麽的?你還嫌少?”


    女子並不言語,依舊是緩緩地搖頭。這時,有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公子帶著小廝,排開人群,走到女子麵前,執扇輕挑地抬起女子的下巴,“呦嗬”了一聲,道:“這小娘皮長得還真是俊。”從小廝手裏接過十兩銀子,拋到女子麵前的地上,道:“行了,跟小爺走吧。”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隨即隱沒,像是不會說話般,還是緩緩搖頭。那年輕公子卻是不管這些,給小廝們使了個眼色,小廝立馬狗腿地上前,拉了女子就走。女子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便也就乖乖地跟著走了。


    “瞧見了麽?這就是那女子的目的。”葉婉不屑地輕笑一聲,對謝文筠道:“什麽賣身葬父、賣身葬母的,十個裏有九個半都是為了引起富家公子的注意。”若真是想自賣自身,換點銀子葬了父母,為什麽不直接去牙行,非要來這紈絝雲集的興隆大街上?


    謝文筠有些挫敗,聽了葉婉的話,她忽地想起家中的姨娘,也跟那個女子一般,最愛裝出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樣,讓娘親受了不少的委屈。呆立半晌,街上看熱鬧的人都散去了,謝文筠這才垂著頭,與葉婉、賀秋蓮一起上了馬車,往醉夢江湖去。


    此時天色已然不早了,幾人道了別,各自上了自家的馬車準備迴府。謝文筠悄悄將葉婉拉到一邊,拿出才剛在清泉寺求的護身符,塞到葉婉手中,有些扭捏道:“我聽父親說長寧侯不久後就會帶兵去平洲平亂,這個送給他吧。”


    葉婉手心握著還帶有些許溫度的護身符,詫異地看了謝文筠一眼,這妥妥的是有故事的節奏啊。“咦?送給我哥的?”葉婉見謝文筠的臉上像蒙了紅布似的,強忍著笑問道。


    “啊,恩。”謝文筠不安地瞥了葉婉一眼,道:“前些天長寧侯救了我,我…我就是想謝謝他。”細弱蚊蠅地說了這麽一句,謝文筠心中暗怪自己鬼迷心竅了,怎麽就一下子心血來潮,想著求了一道平安符送給葉睿晨呢?


    “嘿嘿,文筠放心啊,我一定親手將這平安符交到哥哥手中。”葉婉嘿嘿壞笑了一聲,惹得謝文筠臉色更紅。


    “恩,那我就迴府了啊。”說完,謝文筠逃也似的奔到自家馬車近前,匆忙迴頭看了葉婉一眼,一跺腳,上了馬車。


    看著謝府的馬車走遠了,葉婉“咯咯咯”地笑了幾聲,也麻利地上了馬車,她迫不及待想趕緊迴去,問問葉睿晨,這是發生了什麽?


    迴到府中等了將近一個時辰,葉睿晨才從皇宮迴來。一進門就被葉婉拉住,一路健步如飛地去了書房。拿出護身符,一把塞進葉睿晨手中,道:“今兒個去清泉寺了。”


    葉睿晨捏著小小的護身符,左右翻看了下,笑道:“這是你求來的?你不是不信神佛麽?”


    “恩,我不信,但是文筠信呐。”葉婉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直勾勾盯著葉睿晨,一副“我要聽故事”的表情。


    葉睿晨聽是謝文筠求來的,心頭微微一動,神色不變,道:“哦,原來是她。”葉睿晨看似對此事漫不經心,手心卻不由得攥緊了些,猶豫了下,佯裝自然地將護身符塞進了袖袋中。


    葉婉將葉睿晨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裏,眼睛彎了彎,道:“連我也不說麽?”


    “咳,”葉睿晨以拳抵口輕咳了一聲,道:“也沒什麽,前幾日在街上看到她了,她也不知在想什麽,連身後飛奔過來的馬匹她都沒注意。她不是你的好朋友麽?我就順手救了她罷了。”葉睿晨沒說的是,當謝文筠柔若無骨的身子靠進自己的懷裏時,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衝入鼻端,讓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心髒也跟著猛烈地跳動了一下,就像是有人用重錘敲擊一般。


    “嘿嘿。”葉婉嘿嘿笑著,道:“哦~好一出英雄救美呢。”


    葉睿晨牽了牽嘴角,竟然大為讚同地點頭了。也不知他是說自己是英雄呢?還是謝文筠是美人?也許他認為都是?


    “好啦,我知道啦。”葉婉拍了拍手,看葉睿晨的樣子,怕是真有些動心了。也難怪,謝文筠知書達理,性子也爽朗,長得還漂亮,想不讓人動心也難。而今日瞧著謝文筠的樣子,應是也對葉睿晨有些上心了吧。謝文筠與她交好,是個心性純善的好姑娘,配葉睿晨真是再好也沒有了。所以,葉婉決定,就幫忙撮合撮合這二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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