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看葉婉是個會武功的,豹子頭在她手底下也沒討著好,花娘早就暴起趕人了。


    葉婉扯了扯嘴角,清淺一笑,自袖袋中拿出拾花館的地契,道:“別給我擺出一副主人家的姿態,現在這拾花館是我的。”


    黑虎山莊覆滅,花娘自然是知道的,她還曾暗中竊喜過,如今她上頭沒人管了,拾花館的收入就都落入到她的口袋裏了。她不是沒想過拾花館還會有人來接手,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花娘眼神飄忽,雖隔著兩步遠的距離,她還是清楚地看見,那張地契是真的。她有些後悔自己太過貪心,總想著多撈點銀子再跑路,這下怕是要竹籃打水了。


    “小姑娘,你隨便拿張紙來,就想糊弄我?我花娘也是見過些世麵的,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欺哄的。”花娘一咬牙,想幹脆先拿話糊弄著葉婉,先將她騙走,今晚她就連夜卷了銀子跑路。“這樣吧,你先去衙門打個招唿,明兒個帶著衙門的人一起來才算數。”


    葉婉嗤笑一聲,這老鴇打的什麽主意她哪能看不出來,手指夾著地契抖了抖,道:“白紙黑字在這兒放著,別說你不認識。你那點小九九也瞞不過我,你以為你跑得了?我能拿到地契,還能少了你們這幫人的賣身契?”不管是青樓還是賭坊,沒有人在手裏,規模再大也不過就是大一點的店麵罷了,葉睿晨兄妹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兒,翠漪山莊沒出什麽力氣就白得了黑虎山莊的漕運和賭坊的生意,自是不會再在青樓這塊弄鬼。楚毅當日來給葉婉送十一間青樓的地契時,就連同青樓中人的賣身契也一並都給了她。


    花娘一聽自家的賣身契也在葉婉手裏,別提多沮喪了。不過她心裏還存著一絲僥幸,黑虎山莊毫無預兆地就被人滅了,誰知道莊上會有多亂?也許葉婉是偶然撿到了拾花館的地契,拿來咋唿自己的呢?“好了,小姑娘你也用不著編瞎話來蒙我,我給你五百兩銀子,你將地契給了我,咱們兩廂各有所得豈不好?”


    葉婉像看白癡一樣盯著花娘,她還真好意思說出口,當初她買下月揚樓還花了七百五十兩呢,這拾花館的占地麵積比月揚樓還大上不少,她是怎麽開出五百兩的價錢的?


    “誒喲,算我倒黴,碰上你這麽個小祖宗,八百兩。不能再高了,這拾花館說到底是黑虎山莊的產業,你今兒個能白得八百兩就不錯了,若還是貪心不足,小心被黑虎山莊的人滅口。”花娘這會兒也看出來了,葉婉根本不是啥都不懂的孩子,她自知是忽悠不住她了,索性搬出黑虎山莊來嚇唬她。


    “黑虎山莊是我滅的。”葉婉冷冷一笑,一想到那般容易就送黑虎山莊那幾個王八蛋上路了,她就意不平,藥癲的傷是好差不多了,但也因著受重傷,身子弱了不少,已是有損壽元了。


    豹子頭抱著斷手縮在一邊看著葉婉和花娘你來我往地交涉,他與花娘相識多年,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葉婉手裏的地契八成是真的。他等在一旁就是要看這拾花館最後的歸屬,若真落在了葉婉手裏,他少不得要低低頭了,畢竟他除了給人看看場子,也實在沒啥謀生的手段了。這會兒忽地聽葉婉說黑虎山莊是她滅的,立時就跳了起來:“你是閻羅殿的?”


    葉婉挑眉,沒有否認就是默認了。她還不知道,現在閻羅殿在江湖上也可謂是小有名氣了。江湖盛傳,翠漪山莊與名不見經傳的閻羅殿合作,一舉拿下了黑虎山莊。而黑虎山莊的產業大半落在了翠漪山莊的手裏,想必他們是主力;而閻羅殿也分得了一部分好處,應是也出力不小。當初葉婉主動讓出更多的利益,其中固然有她不喜經營賭場的緣故,更重要的原因是她需要翠漪山莊來吸引外界的注意力,她不想讓閻羅殿過早暴露實力,成為靶子。


    豹子頭的世界觀在崩塌,以他對翠漪山莊的了解,他們是怎麽也不會讓葉婉這樣一個小姑娘出來辦事的,那她就隻能是閻羅殿的人了。一個參與覆滅黑虎山莊的勢力,怎麽可以有葉婉這樣一個小女孩成員?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加入?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如野草一般在豹子頭的心中瘋長起來。翠漪山莊他是沒本事進去,閻羅殿這個小勢力或許願意招納他。振作了精神,豹子頭充滿期望地盯著葉婉:“小姑娘,方才是我魯莽了。”


    葉婉微微一笑,並沒有將剛才的事放在心上。轉頭向已經傻掉了的花娘望去,笑道:“你不必多費心機,今兒個拾花館就由我接手了。你,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留下銀子,滾。”葉婉向來眼睛裏不揉沙子,這個老鴇膽小又貪心,她是萬不會用她的。


    “別、別!小姑娘,既然你手裏的地契是真的,我什麽都聽你的就是了,別趕我走啊。”花娘已經完全死心了,她知道自己是蒙不過葉婉的,隻好服軟了。


    “去將拾花館所有人都給我叫過來。”葉婉對花娘的求情不置可否,她做下的決定,很少有人能改變。


    拾花館的姑娘們才剛歇下,就被叫了起來,一個個哈欠連天,沒精打采地下樓來。花娘殷勤地對葉婉道:“姑娘,你看,咱們拾花館的人都在這兒了。”


    葉婉掃視一圈,麵前參差不齊地站著十九個女子,十四五歲到二十來歲不等,正是花兒一般的年紀,卸去臉上的妝容卻都是一副滄桑憔悴的樣子。“你們可願改娼為良?”


    女子們聞言都愣住了,數息過後才迴過神來,瞪大了眼睛相互交換著眼神,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兒率先搶出一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地磕著頭:“這位小姐發發慈悲,救救我吧!我不願再做這皮肉生意,讓我當牛做馬都行,隻求小姐救我出這火坑!”這女孩兒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幾個月前被拐了來賣進了拾花館,百般反抗終是抵不過鞭子,隻得從了。她才隻有十四歲。


    “你起來吧。往後這拾花館就改作胭脂鋪子,你若是願意留下做工,我會將賣身契還了你,每月給你發工錢;若是自有去處,我也不會阻攔。你們大夥都一樣。”葉婉看了女孩兒們一眼,反正都是白來的,她也樂得做一迴好人。


    這下女孩兒們終於確定自己聽到的都是真的,大多紛紛表示願意從良。隻有花娘和三個二十來歲的女孩麵上有些不快,她們早已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從良之後她們根本沒有能力養活自己。“姑娘,咱們拾花館紅火的很,怎的說不做就不做了呢?”她就知道葉婉是個外強中幹的,好好的一家青樓到手,也不用她操什麽心,就坐等收銀子罷了,這她都做不來,也就會打打殺殺的。隱晦地鄙視了葉婉一眼,就這樣的材料,還說讓自己滾蛋,還真以為自己了不得了呢。


    另外三個女孩兒與花娘對視一眼,四人立即達成默契,一起出聲反對起來。


    葉婉憐憫地看著她們,放著好好的良民不做,非要為娼,無非就是好吃懶做罷了。“閉嘴!如今這裏是我的產業,我說做什麽就做什麽,何時輪到你們置喙?你們問問她們,可還願做這迎來送往的行當?”葉婉一揮手臂,寒下臉來。


    其餘十來個女孩兒堅定地搖頭,一齊怒視著四人,她們整日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如今好容易看到脫身泥潭的希望了,是說什麽也不允許旁人來破壞的。


    “你們四個,交了贖身銀子後就都給我滾蛋。你們去幾個人給我看著點,別讓她們拿了不該拿的。”葉婉點出幾個年紀大些的,讓她們押著四人迴去收拾東西。


    “姑娘,那個,我想加入閻羅殿,你看能不能…”豹子頭見葉婉這邊料理得差不多了,鼓足了勇氣湊上前來,僵硬地開了口。


    “你?”葉婉愕然,這小子是不是吃錯藥了?剛還一副跟自己不共戴天的模樣,這會兒竟是想走她的門路了。“你身手倒是不錯,隻是看你方才的行事作風,我們閻羅殿可不會收你的。”


    “別介呀!”豹子頭聽了前半句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潑了一盆冷水,“我改還不成嘛?你就行行好,幫我跟上頭說說。隻要讓我加入閻羅殿,你們說啥我聽啥,絕對不帶含糊的。”


    葉婉打量著豹子頭,這人有些武功功底,訓練一番倒也不會差。而且他不記仇、能屈能伸,用好了也是一把利刃。“也罷,你想加入也行,不過你受得住我們的訓練強度麽?不脫幾層皮下來,你是出不來的。”


    “我受得了!”豹子頭見葉婉鬆口,忙不迭連連點頭應下。


    葉婉嘴角牽起,這小子性子裏還有點憨直,隻是平日裏都掩在兇狠暴戾的外表之下了。“你是外人,為防止你將我們閻羅殿的秘密泄露出去,若是過不了最後的考核,你會死。這樣你也願意?”


    豹子頭聽說有死亡的威脅,猶豫了下,還是堅定地點頭:“我願意!”他是個孤兒,長到十二三歲了才遇見他的師父,手把手地教他習武識字,可惜安穩日子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師父就被仇家殺死了。而後他就獨自在平安鎮生活,為了生存,他學會了地痞流氓的行事作風。可是他的內心深處有一簇火苗,就算是死也不會熄滅,閻羅殿的出現,給了他一絲希望,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抓住,因為他不知道下一次的希望會在什麽時候出現。


    “那好,你這幾天就先跟著我吧,等我把這邊的事料理完了,就帶你去見閻羅殿的一把手。”想到葉睿晨,葉婉嘴角帶上了淡淡的笑意,現在哥哥還在山裏跟著藥癡習武吧。她自己研究著學習藥癡給的那本內功心法都進步頗多,想必哥哥的進步會更大。


    豹子頭得償所願,高興起來,另外幾個打手卻是苦了臉,拾花館眼見就不開了,他們的老大又拋下他們加入了閻羅殿,那他們怎麽辦?


    “姑娘,你看他們…”豹子頭自己有了出路,倒還沒忘了這幾個兄弟,躊躇地看向葉婉。


    豹子頭在這時也不忘兄弟,讓葉婉更看好了他幾分,沉吟片刻道:“你能為他們幾人的人品做保麽?隻要你能保證他們安守本分,不偷雞摸狗,倒是可以到我的鋪子裏做工。”


    “能!姑娘就放心吧,我們也都是為了混口飯吃,能做好人誰願意做惡人呢?我們哥幾個在平安鎮的名聲不大好,想踏踏實實找份工,誰都不願收我們,不得已才來這拾花館做打手的。”說到這裏,豹子頭臉上微赧又心酸,他們孤苦伶仃的,想活下去就得狠巴巴的,不然誰都要來踩他們的。久而久之,他們的惡名也傳開了,一般人誰也不敢收他們在鋪子裏,生怕招惹麻煩。


    這一點葉婉倒是很能理解,人都欺軟怕硬,他們要是不硬氣起來,怕也隻能乞討為生了。“那就這樣吧,你們先都跟著我,隨後我會給你們安排的。”葉婉掃了一眼豹子頭還抱在懷中的手,道:“手伸出來。”


    豹子頭不明所以,將完好的左手伸到葉婉麵前,忽地想起小時候,師父第一次見自己,也是要自己伸手,然後這裏捏捏,那裏掐掐,最後說了句骨骼還不錯,就收了他做徒弟。難道這小丫頭也動了收自己做徒弟的想法?他心中有些掙紮,他這一生,隻要一個師父就夠了。


    “另一隻。”葉婉看著豹子頭忽陰忽晴的惆悵表情,有些好笑,不就是想把他的手骨複位嘛,用得著這幅樣子嘛?葉婉下手向來有分寸,剛進門時豹子頭也不過是冒犯了她兩句,她還不至於對人家下死手,隻是將他的手震脫臼罷了。


    “額。”豹子頭一愣,木然地將左手縮了迴來,伸出右手。葉婉拖著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捏了兩下,手骨複位了就放開了,道:“活動試試。”


    豹子頭依言活動了下,驚喜地笑道:“誒呀,還真好了。多謝姑娘啦。”他倒是個心胸開闊的,並沒有因為敗在葉婉這個小丫頭手上而記恨。


    這邊料理妥當,花娘和那三個不願意從良的女孩兒也收拾好了東西下樓來。由花娘帶頭,拿出二百兩的銀票,遞給葉婉,神色不善地道:“給你銀子。把老娘的賣身契拿來!”這副嘴臉,與方才截然不同。既然撕破了臉皮,她也懶得給葉婉這個砸了她飯碗的黃毛丫頭好臉色看。


    “二百兩?你倒是賤。”葉婉輕笑,當她是傻的呢,這段時間拾花館處於無主狀態,收入的銀子定是都落在了花娘的腰包,她卻隻拿二百兩銀子給她。


    “你怎麽罵人?”花娘的火氣再也壓製不住了,“真是個小賤蹄子,爛泥扶不上牆,白白坐著賺銀子都不會,你這麽多年的飯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吧?哼,坐著不會賺銀子,那你就躺著賺去吧。就這二百兩,愛要不要。趕緊還老娘的賣身契。”罵了幾句,花娘又收住了口,現在她的賣身契還在葉婉手裏,她也不敢太過得罪她。想到她藏起來的那些銀子,心裏又有了些安慰,好在她還留了一手,不至於身無分文地流落街頭。


    “你先將這幾日拾花館的收入交上來再說其他。”葉婉迴頭看了豹子頭一眼,豹子頭反應不慢,立刻站了出來,道:“這老女人在北大街買了座小院,想是將銀子都藏在那了。”


    葉婉點點頭,不理會花娘殺雞抹脖子的衝豹子頭齜牙,淡淡道:“你們去取來吧。”以平安鎮的消費水平,這幾日的收入至多不過千八百兩的,葉婉本不在乎那點銀子。若是花娘最後不與她翻臉,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昧下了。對於這種翻臉不認人的人,沒必要客氣。


    花娘見此情景,瘋癲了一般對著葉婉衝了過來,那些銀子足夠她吃香喝辣地過完下半輩子了,這個死丫頭說取走就取走,那她還怎麽活?


    不必葉婉動手,豹子頭的那幾個兄弟閃身擋在葉婉麵前,其中一人飛快地出腳,將花娘踹翻在地。花娘趴在地上誒呦了半天,不肯起身,最後竟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你們這幫天殺的混蛋!那都是老娘的銀子,你們憑什麽搶了去?這可讓我怎麽活啊?”


    “你的銀子?你拿啥臉說出這話喲?”出腳之人撇撇嘴,不屑地啐了一口,他們在拾花館看場子,拿著那點僅夠糊口的銀子,還要看這個老女人的臉色,他不爽已經很久了。這次逮到了機會,終於可以將心中的不滿都發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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