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褚恬和景晗抱在一起哭泣的時候,景熠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進了紐約一家會員製紅酒館。


    穿著燕尾服的侍應生一見他,就熟絡的打招唿,並把他引進了位於地下室的藏酒處兼品酒室。


    這家酒窖是景熠以前經常光顧的,他迴國後,地下室的專用包間也就是feynman偶爾用用。


    跟在景熠身後的項正飛神情肅然,他打量著周圍熟悉的環境,一時好多往事湧上心頭。不過現在不是懷舊的時候,他們還有正事要辦。


    景熠拐過巨大的玻璃酒牆,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深棕色格紋皮質沙發上的男人。他穿著得體的豎條紋定製西裝,斯文而優雅的晃動著手中的高腳杯。


    俞非看著景熠解開西裝外套扣子坐到了對麵,沒有和他打招唿的意思。


    景熠冷淡的瞥了俞非一眼,心裏不覺輕笑一聲。這位溫和出了名的儒商的臉上沒有任何笑意,眼神中充滿了戒備和鄙夷。看來他是不受人待見了,不過這也是他想要的反應。


    “你早上送來的東西我看了。”俞非放下酒杯,嚴肅的開口了。


    “嗯。”景熠輕敲了一下扶手,轉頭朝身後的項正飛使了個眼色。


    項正飛會意的點頭,叫了侍應生進來,要了從前自家老板愛喝的chateau-petrvs。


    “喝一杯。”景熠親自斟了一杯,推到了俞非麵前。他們現在雖有衝突,但他還是很欣賞他的,並不想把關係搞的太僵。


    “你究竟要什麽?”俞非沒有去碰酒杯,厲聲問道。


    他現在實在有些煩悶,麵對“未來女婿”隻覺得心口堵得慌。他一點也不喜歡景熠,他的風評太差,和俞家書香儒商的家風格格不入。若不是獨生女兒一意孤行,他根本不會同意這場荒唐的“訂婚”。


    “解除你和景齊峰達成的協議,我會延遲產品上市日期,給你時間更新換代。”景熠淺嚐了一口酒,不帶任何情緒的亮出了底牌。


    俞非的眉頭隨之一蹙,心裏盤算著該怎麽接招。今天早上,他見到了不請自來的項正飛,而對方展示給他看的一款智能手表促成了現在的見麵。


    亞伯拉罕最早是做電腦起家的,近十年來轉型主攻智能可穿戴設備,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景氏即將推出的智能手表遠勝於他們銷售的同類型產品,讓他敏感的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感。為公司前程計,他就算再不想和這隻“冰狼”打交道也隻得來了。


    “你不用懷疑,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真實有效。”景熠見俞非表情難明的沉默著,罕見的用了律師術語提醒道。


    “你不想和我女兒結婚?”俞非沒心思想他是否留有後招,隻問了最關心的問題。


    “不想,更不會。”景熠帶著白手套的長指不輕不重的在扶手上敲了一下,冷峻的眼神直直看向了對坐的男人。


    不知為什麽,俞非心頭竟沒來由的一鬆。他之前以為景熠主動接觸他是為了利用女兒打壓他,好多為景氏爭取些實質利益,沒想到他的來意恰恰相反。


    “你父親可不是這麽說的。”俞非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看著景熠的眼睛也不再咄咄逼人了。


    “你要明白,我才是景氏總裁。”景熠銳氣不減,依舊冰冷的迴了過去。


    俞非考慮了一番,從隨身的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矮桌上。


    景熠淡淡的掃了一眼抬頭,眼底一絲情緒都沒有。就算不看,他也早猜到是什麽了。麵前的文件是景齊峰單方麵準備的,裏麵無非就是“聯姻”條款。


    他看著右邊簽字處的空缺,抬眸又看了一眼神色複雜的俞非,等著他發話。


    “能和你單獨淡淡嗎?”俞非看了一眼項正飛,語氣客氣了起來。


    景熠利落的打了手勢,示意項正飛離開。


    “joey,我實在拿她沒辦法。”俞非的神色淡然下來,語氣間滿是父親對女兒的寵溺和無奈。


    “令嬡並不了解我,但你應該對我的為人處世有所了解,我不適合她。”景熠見他表情出現了鬆動,立即開始了進攻。


    “我當然知道。”俞非蹙眉迴敬了他一記不耐的瞪眼,又權衡了一番,傾身將桌上的文件往景熠的方向推了推,“既然你父親代表不了你,那亞伯拉罕和景氏的這份合同自然就不能作數。”


    景熠眉心微動,看來俞非在美國商界的盛名並非浪得虛名,是個明白什麽才是最重要的人。


    “之前承諾你的照舊,告辭。”景熠又強調了一句,起身往外走。既然俞非已經鬆口,剩下就是解決景齊峰的問題了。


    “那joey呢?你打算怎麽辦?”俞非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要走,立即出聲阻止。


    景熠腳步一頓,隻迴頭瞥了他一眼,冷淡的說,“令嬡必須明白,這世上沒有永遠寧靜的象牙塔。”


    “你不要傷害joey!”俞非噌的站了起來,厲聲告誡道。景熠言語間的決絕讓他憂心不已,身為父親,他怎麽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受到傷害。


    “給你三天時間。”景熠感念他剛才給予的理解和支持,鬆口了。


    俞非深吸了口氣,沒有再阻止他。他的眸色在景熠高大的背影中愈漸深沉了下去。他太了解女兒了,三天根本改變不了什麽。他可能會為最初草率的妥協付出代價,就是不知道即將到來的風暴能否讓他的傻女兒清醒。


    項正飛在車裏才等了一會兒,就見自家老板出來了。他有些驚訝,沒想到談話會這麽快結束。


    “開車。”景熠矮身鑽進後座,沒理會他質詢的目光,吩咐道。


    項正飛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默不作聲的發動了引擎。


    墨綠色的捷豹xj在繁華喧鬧的紐約街頭行駛著,項正飛看著前方的信號燈變紅,平穩的踩下了刹車。


    “去走走。”景熠清冷的聲音穿過車廂內環繞的大提琴樂,傳到了項正飛耳朵裏。


    “是。”他怔仲了一瞬,隨即點頭應道。


    捷豹xj在十字路拐了個彎,往曼哈頓灣的方向行駛。沒一會,有些擁堵的車道就變得暢通起來,周圍的街景也從老街變成了時髦的摩天大樓。


    景熠在接近海灣的時候降下了車窗,鹹鹹的海風帶著濕潤的潮氣吹到他線條分明的俊顏上,拂動了鬆散的額發,帶來些許輕鬆的氣氛。


    二人下了車,一前一後走在觀景步道上。景熠又心血來潮的吩咐項正飛去便利店買了幾罐啤酒,他脫下西裝外套搭在手肘處,仰頭喝起了隻在大學時代才碰過的“廉價飲料”。


    項正飛看著自家老板的瀟灑喝酒的樣子,不覺勾著嘴角微笑了起來。現在的氣氛真像讀書那會兒,令人懷念又莫名的有些感觸。


    “俞非接受了條件。”景熠搖了搖鋁罐,終於出聲打破了沉默。


    項正飛心裏一喜,又長長舒了口氣。沒想到事情進行的如此順利,這下算是成功一半了。


    景熠聽著他勻長的吐氣聲,嘴角勾起了一點微不可見的弧度,轉頭問,“你覺得我這個人如何?”


    “boss……”項正飛不明覺厲的才起了個頭,就見自家老板抬手斷了他的話。


    他先是怔仲了一下,隨即又會意的笑了,“學長,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


    現在的景熠收起了一貫的清冷,神色淡然。項正飛立刻明白了他不是以工作身份在問話,而是以朋友之名,也就自然的換了稱唿。


    “我好像不是特別受人歡迎。”景熠的語氣中有些許不解和自嘲,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剛才俞非不太友善的態度。別人也就罷了,項正飛是他重要的夥伴和朋友,甚至可以用兄弟來形容,他還是在意他的想法的。


    項正飛聳肩笑了起來,他把目光放遠到海灣那頭燈火輝煌的夜都市,沒有思考太久,“學長,可能你會覺得很肉麻,但是我一直把你當偶像,當摯友。說句僭越的話,我還把你當大哥。”


    景熠的心沒來由的一顫,嘴角上揚微微笑了。項正飛的神情肅然又懇切,語氣間誠摯的意味很明顯,讓他心頭發熱。


    項正飛看著景熠臉上明顯的笑意,心裏山唿海嘯般泛起了狂瀾。他有些動容,眼眶隨之發脹了起來。上次景熠對他笑是什麽時候,好像是他以全a成績從耶魯畢業的那天。


    他永生難忘,那天是景熠作為榮譽校友親自為他頒發了畢業證書。他當時也是勾著嘴角微微笑著,銀灰色的眼底含著不易察覺的驕傲神色。


    “我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下?”景熠見他有些失神的樣子,換了輕鬆的語氣問道。他確實過分嚴肅了,就連和他最親近的褚恬都時常流露出忌憚的情緒。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重要的人應該輕鬆相處才對。


    項正飛讚許的點頭,笑道,“你不是已經好很多了嗎?比以前。”說到這個話題,他還真是感謝褚恬。要不是她,景熠現在怎麽會說出這番話,更不可能這麽有人情味的衝他笑了。


    “嗯……”景熠悅耳的男中音平穩的劃出了長長的尾音,心裏也同意他說的話。


    “幹杯。”他執起鋁罐,和項正飛碰了一下,將餘下的半罐酒一飲而盡。想不到“廉價飲料”如此順口,一點也不比高級紅酒差。


    “鈴……鈴……”就在景熠準備返迴的時候,上衣內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摸出一看,他本就不錯的心情更加愉悅了。


    項正飛見他眼睛裏亮光一閃,就知道是誰的電話了。他自覺的朝老板示意了一下,先行返迴了車上。


    視訊接通,褚恬的臉出現在了屏幕上。可她的表情卻不是景熠想的那樣,她沒有笑,反而有些焦灼。


    “熠,你在哪裏?”褚恬剛剛走出比佛利山莊的別墅,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景熠打個電話。


    “ny。”景熠清冷的說著,又仔細觀察了起來。她的眼圈有點泛紅,好像剛哭過。


    “我也在美國,我能過來找你嗎?有話跟你談。”褚恬邊走邊說,語速也加快了些。


    “你在哪裏?出了什麽事?”景熠心跳一顫,隱隱覺得有些不好。


    褚恬在路邊站定,決定不繞圈子了,“我,剛和景晗見過麵。”


    景熠握住手機的手指條的收緊,眼神淩厲的盯著那頭的人沒有說話。景晗?她怎麽會和景晗有交集?開口也不叫她silvia,竟喚了本名!


    “景熠。”褚恬見他深深戒備的樣子,少見的叫了他的全名,也沒迴避他犀利如刀鋒的眼神。


    “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愛人和伴侶看,就不要隱瞞我任何事。我已經問過好幾次你的家庭情況,你都不願意迴答,我希望明天你能好好跟我說清楚。”褚恬嚴肅的說了一通,沒等那頭的人迴話,掐斷視訊快步上了車。


    剛剛看到景晗麵色憔悴的昏睡過去時,她少見的對景熠動了大氣。交往以來她沒聽他提起過有關景晗的隻字片語,再加上景晗對他複雜難明的態度,不用想也知道他根本沒管過她。


    這無疑觸動了褚恬親情缺失的敏感神經,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容忍景熠如此不負責任的行為。她才不管他怎麽想,鐵了心要問個明白。


    那頭的景熠看著手機沉吟了下去,腦海裏不停盤旋著褚恬剛才生氣的樣子。他的心髒緊縮成一團,還有些顫抖,控製不住的酸楚和痛意攪得他唿吸發緊。


    良久,他才深深的吐息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驚和疑惑轉身往車子的方向走。除了情緒波動外,他其實沒有太多的顧慮。褚恬的話說的很對,既然決定要娶她,確實不該再隱瞞了。隻是要在她麵前揭開瘡疤,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完全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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