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獵獵。

    北鎮府司門前的兩座石獅被飛雪覆蓋,幾十年前門可羅雀的景象,早已伴著逝去的人作古。

    蘇信走進大門。

    往日冷清的演武場,今日卻站滿人影,北鎮撫司的七個千戶所人馬,能來的都正在趕來,或者正在趕來的路上。

    北鎮撫司鎮撫使許顯純,右手放在刀柄上,麵容冷冽的站在台上。

    演武場中心,擺放著十幾具被白布覆蓋的屍體。

    “蘇信,你竟然敢讓鎮撫使大人久等?”

    蘇信剛剛站定,便聽到前麵傳來的怒斥。

    “張英……”

    他隸屬於百戶張英麾下,這是一個熟悉的名字,因為原主沒有孝敬張英,往日張英時常為難原主。

    錦衣衛點卯早已淪為形式。

    蘇信已經猜到發生什麽事情,可是發生這樣的大事,竟然沒有人來通知他,其中怎麽可能沒有張英暗中搗鬼。

    張英在錦衣衛沒有背景,不過擅長溜須拍馬,紅花當然需要綠葉襯托,原主便是那片綠葉。

    嗬斥。

    辱罵。

    責罰。

    他當小旗兩年,至今還沒拿到過俸祿。

    俸祿去了哪裏?

    蘇信心知肚明。

    “在場的千戶和鎮撫使都沒有發話,張大人難道想取而代之?”

    蘇信站在張英身旁,最後四個字語氣極重。

    “你可不要胡說。”

    張英往四周一看,發現沒有人注意,冷笑道:“蘇信,三盜大鬧京城,冥火僧肆意殺戮錦衣衛。說不準,下一個……”

    “就是你!”

    張英語氣殺氣凜冽,臉上笑容卻依舊燦爛。

    “哦?”

    蘇信目光直視張英,道:“張大人擅長溜須拍馬,可是,這一套對於江湖人可不敢用,也許大人……”

    “就英年早逝了!”

    他並沒有壓低聲音,針鋒相對。

    頓時,四周傳來哄笑。

    “安靜!”

    張英深深望了蘇信一眼,沒有想到往日任勞任怨的蘇信,今日竟然敢頂嘴。

    “好!很好!”

    張英平靜的說出三個字,雙眼一眯,再沒有說話。

    他可以壓製盧劍星、沈煉三兄弟這麽多年,更不要說勢單力薄的蘇信,他有無數種法子整治他。

    正午。

    “關門!”

    安靜許久的演武場,陡然傳出一聲怒喝,正是在大雪中似乎成為一個雪人,怒氣毫無掩飾的許顯純。

    許顯純冷冷開口,道:“三盜目無法紀,齊聚京城,殺戮錦衣衛。更放出消息,盜取九龍杯。”

    “督公震怒!”

    “三位督公下令,三日內,拿到三盜首級!”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誰能做到,幾位督公絕不會吝嗇賞賜!”

    許顯純一字一頓,殺氣騰騰,語聲響徹演武場。

    ……

    蘇信是小旗,一年俸祿隻有二十兩。

    聽完,他可以想到同僚的瘋狂,誰不想讓自己的名字被東廠三位督公耳聞?曹正淳等督公自持身份不會出手。

    這,就是普通錦衣衛的機會。

    “大哥,我們要抓住這次機會。”

    蘇信旁邊,一人低聲開口。

    這也是三個熟悉的人,盧劍星、沈煉、靳一川,不過原主行事低調,與這三人沒有半點交集。

    “安靜!”

    許顯純一聲高喊,聲音在內力的帶動下傳遍演武場。

    “公事說完,我就來說說私事。”

    “錦衣衛十二位兄弟被三盜殺害,我和眾位兄弟在這裏等了兩個時辰,可是有些人還是沒到。”

    “為什麽?”

    許顯純忽然麵露悲戚之情:“我聽到消息,痛心疾首,立刻趕來,十二位兄弟啊,就這樣白白失去生命。”

    “我知道,有些人可能昨日還和你們喝酒。”

    “我承諾,私人為每位死去的兄弟補貼百兩銀子。”

    “但是,我也不會放過對死去兄弟不敬的那些人。”

    “傳令,無論是誰,無論什麽職位,今日未到,打二十杖!”

    “並,逐出錦衣衛!”

    風雪飄揚。

    許顯純一身銀白色的飛魚服。

    這一刻,他的白衣比雪更白,乘風獵獵如紙鳶。

    “好!”

    “許大人英明!”

    “為死去的兄弟!”

    許顯純話音剛落,四周忽然傳來一陣陣呐喊,不知是誰帶頭單膝跪地,演武場烏壓壓跪倒一片。

    “恩威並施,高明啊……”

    蘇信相信很多人是故意未被通知。

    他也相信剛才帶動氣氛的人是許顯純的心腹。

    “我絕對不能輕視任何人!”

    蘇信心中自語。

    朝堂,並不是遊戲。

    “行動!”

    許顯純一聲令下,一隊隊錦衣衛井然有序的走出大門,向四周飛速而去。

    ……

    錦衣衛辦事效率很高,捉拿同僚,更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短短一個時辰,演武場中已經跪下幾百道人影,大部分人鼻青眼腫,這時候安安靜靜,想必路上早已吃夠苦頭。

    “打!”

    許顯純目光一凝,冷冷下令。

    “咚!”

    “咚!”

    “咚!”

    一根根實心木棒落下,毫不手軟,打在前麵人的屁股上。

    “收買人心,也很高明。”

    蘇信並沒有出去行動。

    他沒有想要報複的人。

    他隻是靜靜的看著許顯純的手段,還有行刑者臉上的快意,四周的呐喊。

    打的是人。

    收的是心。

    這種排除異己的手段,讓蘇信歎為觀止。

    他相信此事過後,一定會有不少中立的錦衣衛倒向許顯純。

    “逐出去!”

    許顯純冷冷喊完,然後看向四周:“打在這些兄弟身上,就像打在我的心上。可是,我身為鎮撫使,也隻有狠下心來。”

    “此時,我隻有一個願望:為十二位兄弟報仇!”

    雪花落滿白布。

    地上屍骨已寒。

    錦衣衛內,人人自危,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具屍體。

    在許顯純的帶動下,所有錦衣衛眾誌成城。

    “為兄弟報仇!”

    “為兄弟報仇!”

    “為兄弟報仇!”

    ……

    一聲聲激昂的聲音,衝破雲霄,讓飛雪都有些暗淡。

    許顯純滿意點頭,驟然拔出繡春刀,高喊道:“餘誓以誠,秉承先賢!”

    “餘誓以誠,秉承先賢!”

    所有人目光灼灼,跟著撕心裂肺的呐喊,仿佛要喊出三盜帶來的陰霾。

    “忠於吾皇,奉事唯一!”

    “掌直架侍衛,巡查緝捕!”

    “以為社稷!”

    “絕讒佞!”

    “赤膽忠心,矢誌不搖!”

    “肝腦塗地,願得永盛!”

    ……

    “願得永盛!”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所有人的氣勢仿佛匯聚成洪流,讓萬物失色。

    “行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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