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紙上的內容,骨爺將其收好,放進了自己的衣兜裏。


    手上的筆落上了灰,將其吹落,燈光下塵影晃動。


    他抬頭看著麵前的光輝,腦海中的思緒迴到了二十年前。


    最後一戰大羽敗落,部族流散。


    首領張麥被抓,連同他一起在內被抓帶往了吳佬的營地。


    骨爺現在還清晰記得,吳佬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


    那時候他們都還很年輕,吳佬尚且隻有三十多歲,臉上滿是剛毅的神情。


    張麥被抓過來的時候,是用繩子綁起來的。


    被人按著跪在了地上,臉朝地砸進沙子裏,有人還用腳踩著他的頭。


    那樣子,骨爺到現在忘不掉。


    那可是自己的領袖...


    他看不得自己的領袖受這種委屈,氣的憤怒大喊,卻被人用槍托砸在臉上,掉了幾顆牙摔在地麵。


    “再敢多嘴就崩了你!”


    士兵在地上拖著兩個人,把他們帶到了吳佬的麵前。


    吳佬就坐在椅子上,始終都沒有看骨爺一眼,這一點骨爺記得很清楚。


    這老東西的目光一直都集中在張麥身上,像是在看一位老朋友,也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的樣子有點變了。”


    還是吳佬先開口說的話。


    張麥笑了笑,沒接話。


    “不想說點什麽嗎?”


    吳佬又問了一句,張麥還是沒有迴答。


    他歎了口氣,朝手下揮了揮手,沉聲道:“鬆開他們,這都是老朋友,是我哥,總不能綁著來見我,讓人家笑話。”


    幾個下屬聞言麵麵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不清吳佬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所以一時間誰也沒有動彈。


    畢竟好不容易抓到敵方的領袖,怎麽突然鬆綁呢?


    然而吳佬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像是殺人一樣的目光盯著幾名下屬:“聽不懂話?是想讓我自己動手嗎?”


    幾個人嚇得身子驟然一抖,臉色蒼白,急忙過去鬆綁。


    吳佬親自走過去,將張麥扶起來,甚至還讓了座。


    不過唯獨沒有管骨爺,這原因也很簡單,畢竟骨爺當時隻是一個類似參謀的職位,他哪有資格讓吳佬這樣的人物來扶自己?


    雖然他扶了張麥,然而張麥卻跪著不起,甚至沒有抬頭:“戰敗之人,不受此禮。”


    “你何必說這種話。”


    吳佬執意要扶他,歎氣道:“你我可是兄弟。”


    “吳局為何非要在打了勝仗之後才開始談兄論弟,戰爭之前又為何不談呢?”


    張麥忽然抬起頭來,一雙痛苦的眼睛看著麵前的男人,聲音有些嘶啞。


    “戰爭前,我三番五次給吳局寫過信,表達過自己對彼此之間的看法,也無意挑起任何爭端,但吳佬,不是依舊拿著槍帶著炮,打過來了嗎?”


    這兩句話,讓吳佬臉色發怔,說不出話來,半天後,隻能好似痛苦般歎氣道:“我也是迫不得己...”


    “迫不得己?”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麥冷笑著打斷:“這一戰,就僅僅隻是這一戰,我大羽人就死了將近幾十萬...那可是幾十萬的人命,皚皚白骨,埋在黃沙裏...挖都挖出不出來...”


    “每一天,都有人死去,吳佬,你是想用一句迫不得己,就打算和百萬亡靈和解嗎?”


    張麥說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痛苦和悲憤,他咬著牙,臉色似乎因為用力過度的控製,顯得猙獰而又難看。


    吳佬站在他麵前,並沒有說話,那不安的神色,似乎還想解釋什麽。


    張麥卻沒有給他機會,低著頭痛苦道:“我們是兄弟...但那恐怕隻能是曾經了,以前...我們兩個一起做過很多事,你總是跟在我屁股後麵,叫我一聲哥,還記得嗎?”


    “我想盡辦法保護這個弟弟...從沒有愧對過你吳佬一次,即便是現在也沒有...”


    “我輸了,也認了,這條命你隨便拿去,但是...放過他們吧...大羽的民眾沒有任何錯,也請放過我的妻子和孩子...行嗎?念在我們曾兄弟一場的份上...”


    他說完這話,吳佬的臉色已經從剛才的客客氣氣,變得陰沉無比。


    吳佬語氣平靜的迴應了一句:“行。”


    他明顯還有話想說,但最後張了張嘴,還是沒能說出來。


    被解綁的骨爺,當時年輕氣盛,又怎麽忍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領袖就這麽被殺死?


    他當時拚了命,想要搶過身旁士兵的槍,然後對著吳佬的腦袋來一下。


    要不是因為這個狗東西,又怎麽會有現在的這種悲慘的局勢?


    是他非要發動戰爭,用什麽統一的借口滿足自己征伐的欲望!


    他才是在曆史中真正的罪人!


    然而在骨爺剛剛起身,甚至還沒來得及動手的時候,就被人從後麵用槍托,直接砸暈過去。


    昏迷之際,他聽到吳佬冰冷的聲音:“輕風,這人你處理了吧。”


    “是。”


    那是李輕風的迴答。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被埋在了沙漠裏。


    隻露出一個腦袋,脖子以下全在沙子裏。


    麵前,蹲著抽煙的李輕風。


    頭頂炙熱的太陽,仿佛要將人蒸發一樣。


    骨爺感覺渾身發燙,甚至燙的發麻。


    他知道這是一種刑法,把人身子脫光埋在沙子裏,然後用陽光暴曬,最後要麽渴死,要死曬死。


    那個年紀,骨爺覺得自己死了沒什麽,隻是他想知道領袖張麥怎麽樣了。


    然而還沒說話,坐在一旁的李輕風吐了口煙,道:“你知道嗎?古代有一種刑法,是用來剝皮的。”


    “把人埋在土裏隻露出一個頭,然後在你的頭上劃一個小口子,把水銀從小口子上倒進去。”


    “因為水銀重量的下墜,在人體裏流動,會使人感到劇痛,人為了減輕痛苦就是瘋狂掙紮。”


    “然後掙紮著,就從那割開的小口子裏鑽了出來,最後土裏就隻剩下一張人皮了。”


    “你能想象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刑罰嗎?痛苦,殘忍,這個刑罰真的是充分表明了人為了活下來,身體裏存在著有無窮的爆發力。”


    “你為了活下來,能做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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