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網與黴斑遍布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地上的地毯,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花色,隻有一層厚厚的灰霾覆蓋其上。


    如此一片髒亂差的環境正中,卻站著一個穿著整潔、與周圍顯得格格不入的男人。四周揚起的塵埃,在他的衣物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就連灰塵都觸不到他。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一個四肢都流著血,坐倒在椅子上的男人。這個男人衣衫襤褸,從衣服中暴露出來的皮膚布滿燒傷的痕跡,更誇張的是,連頭上的頭發都隻剩了一半。這樣邋遢的難民形象倒是與其身處的環境挺是吻合。


    衣著整潔的男子微微側了側頭,開口道:“你沒理由不知道,今天會有人來殺你的吧,我本已計算了你所有可能的逃亡路線,卻是唯獨沒料到會在這裏找到你。”


    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中,隻能聽出一片冰涼的殺意。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苦笑了一聲,對那名男子表露出的殺意倒是完全沒有露出害怕的樣子,就好像把對方當作了來自己家做客的老朋友一樣,心平氣和地說道:“因為我受夠了啊,吳磬。”


    被叫作“吳磬”的男人,在聽到自己名字的刹那,似是有所觸動,不過依舊是麵無表情,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到任何情緒波動。


    受傷的男人繼續說道:“想要我這條命的人,實在太多了啊,不止是你,‘公司’那邊,同樣不會放過我。而你也知道,每天,隻留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逼著我去考慮太多的東西,我真的,累了啊。”話中充滿了苦澀與無奈。


    “以你的身體素質,隻是這樣,應該並不足以讓你感到疲累才對。”


    聽了吳磬的疑問,被困的男人笑了一聲,看著自己的胸口說道:“並不是身體在感到累啊,果然,身為天才的你,卻無法理解這個地方的感覺啊。”


    “……”


    吳磬沒有再次理睬這個男人,而是一個人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查看著房間的布置。許久,沒有人再繼續說話,那名受傷男性也像認命了一般,閉上了雙眼,一時間,房內一片死寂。直到吳磬確認完了觀察的結果,準備離開房間時,在他身後的男人再次開口了。


    “真是麻煩啊,你就不能給個痛快的,現在殺了我麽?”


    吳磬默默地脫下了手套,看了一眼手表,冰冷地說道:“很遺憾,我的計劃中,你的死亡時間和方式都已經製定完成,包括我自己在內的任何人,都不具備打破這計劃的能力。”接著,他打開了房門,迴過頭最後看了那個無法動彈的男人一眼。


    那張始終沒有表情的臉上,竟冷冷笑了一下。


    “永別了,凱樂先生。不,應該稱唿你為,k,才對吧?”


    與這扇房門一同關上的,是一扇分隔生與死的,人間之門。


    …………


    …………


    男生宿舍樓某寢室


    經曆完一段“冒險”的兩個人,分別躺倒在各自的床上,各懷心事。


    (千莎…為什麽沒有迴複微信上的消息啊……不過,這家夥基本上也不太可能遇到什麽危險,沒必要去多擔心。。的吧)


    自那天偷偷記下千莎的微信號加她為好友之後,福吉旺就一直用著易楓的身份和千莎在微信上聊天。雖說他的本意隻是嫌他的室友對待感情太過遲鈍,想借此方法撮合千莎和他的室友,在見到兩人互有曖昧之後也已經打算不再聊下去,但現在他卻意識到,自己居然做不到這一點。


    實際上,他並不是什麽擅聊的戀愛高手,甚至連和女生網上聊天的機會都很少,更別提能像現在這樣和千莎在網上互吐心聲了。而這一次,當他把今天去調查閻王的經曆詳細告訴了千莎後,原以為這將會是對方很感興趣的話題,可卻是久久沒有等來迴複。


    福吉旺變換著各種睡姿,一會兒看看天花板,一會兒看看窗外,任誰都看得出他心裏那叫是一個糾結。


    不止是因為千莎沒有迴複讓他感到心裏焦躁,他對自己的焦躁開始感到害怕,他怕自己真的喜歡上那個他隻想為了室友去撮合的女生。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把頭轉向了另一邊,卻是看到鄰床的易楓也是靠在了枕頭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皺著眉頭,咬著大拇指的指甲,不知在想著什麽。


    福吉旺盯著他看了幾眼,見易楓沒有反應,正欲詢問,易楓卻是茫然地看著前方,先一步開口道:“我想出去透透氣,整理一下思緒。”


    “大哥,大半夜的,你跑去外麵要做什麽啊?”福吉旺一陣莫名其妙,疑惑地問道。


    “有件事情讓我覺得非常可疑,我想去確認一下…”易楓下了床,一邊說著話,一邊彎腰綁著鞋帶。


    這下子福吉旺可是急了,勸道:“你不會是又要去那個危險的地方調查吧,我們不是說好明天和千莎三個人一起去的嗎?”


    易楓已經綁好了鞋帶,神色嚴肅地說出了一句讓福吉旺險些暈倒的話:“其實我在意的隻是…那家店的漢堡為什麽變得沒原來好吃了…”


    見福吉旺一臉的無語,易楓笑了笑說道:“放心,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現在去那層樓的。我真的隻是想驗證一下那家店裏漢堡的味道而已……”


    福吉旺看他也不像是在開玩笑,嘀咕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之後,重新無力地躺倒在床上,不去管易楓了。


    …………


    …………


    迴憶就像影子,無從抗拒,無法逃避。


    那一年,她六歲


    “爸爸…媽媽,那裏不開燈的地方好嚇人,囡囡不要一個人在房裏睡覺……”


    “莎莎啊,爸爸媽媽總有一天也會離開你,要學會自己一個人麵對困難的啊。”


    “囡囡長大了會保護爸爸媽媽,絕對不讓爸爸媽媽離開我的!”


    “傻丫頭,如果害怕的話,還怎麽保護爸爸媽媽呀…”


    “囡囡不要一個人睡覺…嗚嗚嗚……“


    “乖女兒,別哭鼻子了,媽媽一直陪著你睡……”


    ………


    那一年,她十二歲


    “阿嚏!”


    “莎莎,你說你怎麽那麽不小心,媽媽關照你那麽多次,不要一個人淋著雨迴家…”


    “好了好了,老婆,別說她了,讓她安安靜靜休息吧。”


    “爸爸…媽媽……對不起,是囡囡的身體自己不爭氣,被雨一淋就生病了,讓你們擔心了…咳咳……以後囡囡長大了,一定不會再經不住風吹雨打的…”


    “別說這種逞強的話了,以後下雨了,就讓爸爸來接你,聽到沒有?”


    ……


    對千莎而言,迴憶過往的幸福,也許隻會令她的心,更加的傷痕滿布吧。


    …………


    那一年,她十八歲


    “對不起,教練,我又輸了…”


    “夠了,我不得不承認,你是我教過的最優秀的學員。但是,你是打不贏我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的身體,動得太慢了嗎,是我的訓練量還不夠嗎?”


    “也對,也不對。你對身體的訓練量已經達到了普通男學員的三倍,但是,你的心理,在戰鬥中,拖了你的後腿。”


    “心理?”


    “左右你身體的負麵情緒,太多了。你的恨意也許在搏擊的過程中可以宣泄出來,但你除了恨意之外,你的對手還能覺察到,你的每一次出招都有所遲疑……


    ……告訴我,千莎,你害怕的東西,令你感到恐懼的東西,是什麽?”


    …………


    (是啊,我究竟在害怕什麽啊……)


    多年以來,渴望報仇的恨意一直伴隨著千莎,讓她的身體不斷地變得更強。可除了這份帶給她動力的恨意之外,打開那扇門時經曆的恐懼卻也從未消失,一直不斷地侵蝕著門背後曾有過的幸福迴憶。最終,這些迴憶演變為她心底揮之不去的夢魘,也可以稱之為心魔。即便千莎有過無數次想要克服這心魔的嚐試,都以失敗告終。


    此時此刻的千莎,正站在這扇她最熟悉的門麵前,再一次,直麵著她的心魔。雖然身體依然微微有些顫抖,但往時往日因為恐懼而產生的脆弱情緒沒有出現在她的臉上,她閉著眼,不斷做著深唿吸,神色中又多添了幾分鎮定。


    從微信上得到的消息來看,在易楓和福吉旺下午時候前來調查時,易楓就已經初步斷定存在可疑的人躲藏在這扇門背後。而知曉這戶房屋無人居住,又能不依靠鑰匙進入屋內的人,極有可能是那個殺害她雙親的兇手。這樣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擺在她眼前,倒是的確可以成為她克服心魔的契機。


    對現在的千莎而言,即使複仇需要讓她拋棄所有感情,她也依然做得到,更何況,隻是拋下恐懼……


    塵封多年的鑰匙,終於再一次插入了鎖孔。


    吱拉……


    開什麽玩笑。


    放下恐懼……拋下人性之中最本能的情感,豈是說做到就能做到?無情二字,談何容易。即便你可以騙得過自己,卻怎樣才能騙過,湧入你腦海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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