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出意外的是,展淵致信吳浩,反對給予嚴實“有足夠誘惑力的名義”。


    信中,展淵說,對嚴實表示誠意,是非常必要的,但這個誠意,不能通過虛名達致。


    若“名義”過高,譬如“安撫使”一類,無異示嚴實我宋其實並非真心欲恢複山東乃至中原,因為,若山東真的恢複了,以嚴實之微功,如何有資格安據一路乃至一省(行省)之首?


    更重要的是,到時候,你吳長風又置自己於何地?反居於嚴實之下嗎?


    因此,“名義”過高,不過示嚴實:我宋其實以羈縻待山東,因此,“名義”高低,無所謂啦。


    如是,“有足夠誘惑力的名義”並不會增加嚴實的向心力,隻會刺激他的野心,以之為自己的號召、幌子,加快自家勢力的擴張罷了。


    展淵請吳浩牢記:名器至重,永遠不可濫授;不然,或者自貶身價,或者徒然為他人做嫁衣裳罷了。


    展淵的建議是:


    其一,紮紮實實,給嚴實寫一封長信,意思要懇切,曉以禍福利害,亦不必迴避李全、趙拱的失敗,隻是強調,李全的忠義軍,同其他忠義軍一樣,其實不受朝廷節製,他進入山東之後種種行為,並非朝廷原先的計劃,因此才有铩羽而去的結局,現在,忠義軍已徹底改編,已為朝廷經製,已為我掌握,今後的局麵,便大不同了!


    其二,可以給予嚴實一定的糧食接濟,目下,對於嚴實,糧食怕是比“名義”更有吸引力。


    不過,數量要控製好,吊住他即可,不能真叫他吃飽了。


    吳浩心悅誠服,從善如流,迴信表示,一切遵照展兄的教誨;同時,來說是非者,即為是非人,給嚴實的這封長信,請展兄趕緊替我寫出來!


    對於吳浩的“必叫嚴實看到我的實力”,展淵則完全讚成,他的建議是:


    盡快渡淮,先行略定同淮南一水之隔的邳州、海州,此二州,金國早就失去控製,目下,出沒邳、海二州的,不過一班草寇,絕非神武軍對手,就是神武副軍,雖然整編還未百分百完成,但用之於邳、海,亦綽綽有餘。


    如是,嚴實既看到大宋已行動起來,自然就會觀望形勢,局麵明晰之前,不會就投向蒙古。


    非有半年上下,局麵不會明晰,而最終的局麵,若是東平因得我之暗助而堅守不下,蒙古不能不解圍去,嚴實便隻有投宋或投吳這一條路可走了。


    在這半年時間內,金、蒙糾纏於東平堅城,力不及其餘,則我可在山東,從從容容,由南而北,穩打穩紮,步步攻略。


    吳浩一邊看信,一邊暗暗叫好,看罷信,輕輕一擊案,好,咱們這就開幹了!


    不過,吳浩是武將,身上的文職,隻是知軍州,盱、泗戰事已歇,在金國未入寇的情況下,他沒有主動“拓土”的權力,欲略定邳、海,一定要取得製置使的支持,就如李全、趙拱之於賈涉一般。


    那真德秀,口口聲聲“恢複”,慷慨激昂,我聽了都有點子感動,蓼兒窪之會,也說好了“文武攜手,同心戮力,為恢複中原,一同出力”,現在,要動真格的了,他應該會表示支持的罷?


    正在想著如何向真德秀進言,然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真德秀報丁憂了!


    真德秀是掌燈時分接到母親逝世的消息的,當即“嚎啕辟踴”,整個製置司衙門,都聽得見真大帥的哭號。


    當晚,真德秀即上表報丁憂。


    次日一早,城門一開,真德秀即帶著一老仆、一小童、一護衛(就是來時的那個配置),出了城,於南渡門碼頭上船,一路南下去了!


    彼時,天色尚未大亮。


    真德秀走之前,吳浩連麵都未能見他一麵,支持吳浩“恢複山東”雲雲,更加無從談起了。


    吳浩是真的有點瞠目結舌:你要迴去守孝,我理解,可是,難道不得等新任製置使有眉目了,交接好工作了再走嗎?


    賈涉提前走人,是因為他身體撐不住了,而且,至少,彼時,朝廷已經批準了他的辭職呀?


    好罷,就算你孝感通天、歸心如箭,等不得朝廷的批複,那,請問,製置使、知楚州走了,製置司也好、楚州也好,相關的工作,你都安排好了嗎?


    沒有。


    不是有沒有安排好的問題,是——


    根本就沒有安排。


    製置司的參謀、主管機宜等高級幕僚,曉得真大帥要走人了,也曾委婉請示工作安排的事情,然真德秀表示,我“五內如焚”、“方寸已亂”,別的事情,統統顧不得了。


    吳浩不由翻起了白眼:特麽也太不負責任了罷?


    至此,他才算真正看到了理學的真麵目。


    對於理學一派來說,守三年之喪,是天字第一號大事,比牧民重要,比禦侮重要,比“恢複”重要,甚至,比忠君重要;老爹老媽死了,不肯守足三年之喪的,非人也,豬狗不食其餘,很該開除人籍的。


    守三年之喪,對於理學一派來說,既是底線,也是招牌,真德秀身為理學領袖,這塊招牌,自然要擦的分外明亮,所以,說走就走,絕不給外界一絲一毫攻訐他“戀棧”的機會。


    同這種人共謀“恢複”,靠譜嗎?


    不過,吳浩還是沒有完全看透。


    事實上,真德秀迴籍守喪,迫不急待,除了趕著擦亮招牌外,還有一個他不能宣之於眾的原因——


    他已經不想在淮東這兒幹下去了。


    到淮東沒幾天,真德秀已經連受數重打擊,初初的雄心壯誌,已經打消大半了。


    第一重打擊,來自吳浩。


    第一次同吳浩見麵,本來大擺陣勢,盛氣以待,然吳浩非但不肯行禮,更說什麽“迴家看火”,不顧而去,稠人廣座之中,將真德秀的麵子,跌的粉碎。


    本想給吳浩個“下馬威”,不曾想被他反手一軍,將的眼冒金星。


    真德秀氣瘋了,本打算立即上表,嚴劾吳浩,然鋪好紙,研好墨,吮毫搦管,卻不知從何處落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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