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凝視真德秀,“陳孝忠的舊部,已一分為二,一部逃亡山東,一部接受改編,留下來的這一部,對莫某,哪一個不是側目而視?”


    頓一頓,“莫某欲以大帥為賈大帥第二,以我吳浩為陳孝忠第二,請大帥設身處地,替我、也替一班神武副軍的弟兄們想一想,此人在,我如何安心?神武副軍如何安心?”


    再一頓,“如是,欲‘文武攜手、同心戮力’,豈非……緣木而求魚?”


    真德秀不說話,目光閃爍,麵色隱約青紅,變換不定。


    “我亦不敢叫大帥為難,”吳浩緩緩說道,“這樣罷,大帥也不必拆穿莫某的把戲,隻請大帥轉告莫某,我已通過史氏,輾轉替他在沿海製置司的幕裏,謀了個參謀的位子,他現在是參議,算是平級調動,並沒有什麽實際的損失,我呢,放下了心,大帥的威名,也不受損,希望他……知所進退罷!”


    沿海製置司位於慶元府(寧波),不同於淮東製置司的軍事區、行政區二合一,隻專責海防,雖然“平級”,但說到權重,淮東製置司的“參議”,沿海製置司的“參謀”,還是有所不同的,不過……到底是“平級”。


    另外,慶元府密邇紹興府,同紹興府一樣,也是一等一魚米之鄉,這一層,又非淮東可比了。


    所以,還是可以扯平的。


    哦,還有,吳浩是紹興府人,“史氏”是慶元府人。


    半響,真德秀微微的點了點頭。


    *


    真德秀果如吳浩之囑,對莫凱說,沿海製置使朱子慧求賢若渴,欲致君於幕中,通過“史氏”,拜托吳都統製,吳都統製找到了我,不曉得旋捷你有意否?


    莫凱字旋捷。


    莫凱一口答應,說,多謝大帥和吳都統製費心,我立即收拾行裝,三日之後,即於南渡門碼頭上船,沿運河南下,首途慶元府去也。


    真德秀倒沒想到莫凱如此痛快,怎麽?魚米之鄉、花花世界,就介樣有吸引力嗎?


    不由幾分失落,險些“哼”了一聲,總算控製住了,幹笑兩聲,“好!好!”


    事實上,莫凱的“首途”,並非三日之後,而是當晚——真正迫不及待。


    不是因為“魚米之鄉、花花世界”的吸引力大——莫凱的目的地,根本不是慶元府——而是逃命要緊!


    真德秀是個真正做學問的,且治的是理學,真正身體力行“誠心正意”,然莫凱怎可能像真大帥一般天真?一聽到“吳都統製”四字,便曉得自己的把戲穿了幫了!


    吳浩的殺伐決斷,尤其是“強娶”楊妙真的狠決無賴,莫凱都是看在眼裏的,曉得這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既曉得了是自己在搞鬼,就不可能放過自己,“沿海製置司”雲雲,一定是他的調虎離山——自己在淮東製置司幕中,礙於真德秀的麵子,到底不大好下手。


    所以,趕緊跑路,愈快愈好!


    “三日之後”,不過是我的疑兵之計耳。


    莫凱將金銀細軟,打成三個包裹,自己背一個,牽一匹劣馬馱了其餘兩個,趕在城門關閉前出了城。


    一出城,立即上馬,不過,可不是奔運河碼頭,船行太慢,他得連夜趕路,不惜馬力,出了楚州,進入高郵軍境內,初步脫離險境了,到時候,馬力也竭了,才好改走水路,沿運河南下。


    至於“南下”哪裏,還沒想好,一路走一路想罷,反正,至少,要走出淮南東路才好停下來!


    *


    三日之後。


    吳浩對楊妙真說,真製置使約我會於蓼兒窪,不去不知道,去了嚇一跳……哦,不是嚇一跳,是頗有驚喜——彼地,還真是一妙處呢!娘子,介個蓼兒窪,你去過沒有呀?


    是嗎?喲,沒有去過呢,連“蓼兒窪”三字,都是第一次聽說呢,來到楚州這許久,竟不曉得,不過數裏地外,竟有這樣一個好去處?


    好,既如此,我請娘子過去遊賞一番,如何?


    郎君有興,妾自當陪侍。


    於是,次日上午,吳都統製夫婦擺駕蓼兒窪。


    還是半山亭,還是布菜斟酒,隻是吳都統製所攜,自然非自奉節儉的真製置使可比,佳肴美酒,海陸畢陳,異樣豐盛。


    其中一種,名曰“黃雀鮓”,吳夫人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卻也是第一次見識,而吳都統製則如數家珍:


    “黃雀收拾幹淨後,用湯洗,拭幹,再用麥黃、紅曲、鹽椒、蔥絲調和,在扁罐內鋪一層黃雀,上一層料,裝實。用篾片將筍葉蓋固定住,等到罐中醃出鹵,便倒掉,再加酒浸泡,密封好,可久存——想吃之時,開蓋即可。”


    “喲!”楊妙真笑道,“烹製的程序,如此繁複,怕不是一般人家消受的了的呀!”


    “卻非普通人家可以消受。”吳浩亦笑,“本朝南遷之前,世麵上,是不大見得到這道美食的,這個‘黃雀鮓’,隻有權貴之家常備。”


    頓一頓,“蔡京——娘子曉得嗎?”


    “曉得——是個大奸臣罷?”


    “是!道君皇帝禦前第一號人物,秉政數十年,豪奢無倫——”略一頓,“此君酷嗜‘黃雀鮓’,他府裏有三棟房屋,專門拿來儲藏‘黃雀鮓’,扁罐自地上積起,直至正梁。”


    “哎喲!”楊妙真像個小女孩似的,以手撫胸,“嚇到我了!”頓一頓,“欸,怪不得本朝不得不南遷呢!”


    吳浩大拇指一翹,“娘子卓見!三屋子的‘黃雀鮓’,不都是民脂民膏?上位者貪侈至此,國家焉能不敗?”


    頓一頓,“不過,咱們就吃這麽一二罐,倒也不至於就禍國殃民了——這是昨天剛剛打紹興送到的,娘子且嚐一嚐!”


    於是,夫妻二人,一邊嚐鮮,一邊啜酒,一邊賞景,一邊談笑,其樂融融。


    然很快就有過來掃興的了。


    一人匆匆拾階而上,看時,姓黃,名達,已有日子沒在本書露臉了——朱榮的大舅子,黃玉的大哥,諸位讀者老爺還記得嗎?


    黃達先給楊妙真告個罪,然後附耳吳浩,說了幾句什麽。


    吳浩微露訝色,略一沉吟,說道,“既如此,送製置司,請真大帥處置就是了,又何必……”


    話沒說完,黃達再俯身附耳,又說了幾句什麽。


    這一迴,吳浩目光閃爍,沉吟不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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