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絳說道,“莫凱向真大帥進言,說,都統製的本性……桀驁不馴,新立大功,兵權在握,更加目空一切,若不打一開始,便替都統製‘立規矩’,明上下之分,以後的事情,就不好辦了——賈大帥即前車之鑒也!”


    嗯,俺以武將知軍州之時,朝野內外,便議論紛紛,但盱眙、泗州情況特殊,反對的意見,擺不上台麵,隻好先讓一步;真德秀理學大家,“以文製武”的執念,一定是很深的,目下,淮東局麵已定,在他以及他的同道看來,很該“正本清源”,原先退一步,現在,該進兩步了!


    莫凱的進言,正正好合了真德秀的意,於是,召集屬下,要在大庭廣眾之中,跌俺一個筋鬥,打消俺的“氣焰”,今後,神武副軍也好,屯軍也好,乃至神武軍,他才好拿捏自如呀!


    哼哼,目下,淮東局麵確實已定,隻是,你們怕是忘了,這個局麵,定於誰人之手?


    就不怕,定由我定,亂由我亂?


    真德秀欲替我“立規矩”,並不出奇,但莫凱——


    為什麽要和我作對?


    不大可能是為舊老板抱不平。


    我雖然強勢,賈涉凡事拗我不過,可是,無論如何,賈涉麵前,我沒有不禮貌的言行;更重要的是,賈涉的厄困,解於我手呀!石珪突襲楚州,賈涉成了階下囚,若不是我,他就算保得性命,迴到臨安,也是個削職免官的下場。


    若說純為討好新老板,也不大像,同我作對,大有風險,沒有足夠的好處,他能幹?


    莫凱進讒賈涉,冤殺陳孝忠,是因為收了李全的重賄;楚州目下的情形,不曉得李全曉得不曉得?若曉得了,自然恨不得食我之肉、寢我之皮——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嘛!不過,他遠在河北,手伸不到楚州,那——


    腦海中,一個名字跳出,吳浩目光灼然:


    莫非——楊妙真?


    *


    吳浩一隻眼睛向外,一隻眼睛向內。


    內,家裏那位“內人”,床下巧笑嫣然,風情萬種,皆一如平日,並無異狀。


    外,第二天一早,真德秀派人送個帖子過來,約“長風吾兄”明日上午相會於南渡門外的蓼兒窪。


    這,頗出乎意料呢。


    轉肽也轉的太快了些罷?


    還有,蓼兒窪?這個名字,咋這樣熟悉?


    突然間就想起來了:


    《水滸傳》中,梁山泊之又名,不就是“蓼兒窪”嗎?


    還有,那個,征方臘後,殘存的梁山泊諸將被拆的七零八落,各奔前程,宋江做了楚州安撫使——


    等等!楚州?


    咦,原來,宋公明的大結局,就發生在楚州呀?


    我可是一直沒想起來呢!


    要說明的是,“楚州安撫使”的頭銜,是施耐庵、羅貫中的杜撰,安撫使是路一級(省一級)職務,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淮東安撫使、知楚州”。


    但不同於南宋,北宋的時候,淮南東路的路治在揚州,不在楚州,淮東安撫使兼知揚州,而非楚州;而且,以宋廷對宋江的防範,不大可能將一整個路交給他,所以,宋江的差遣,其實就是個“知楚州”。


    好,接著說。


    宋江到了楚州,見南門外有一去處,亦名“蓼兒窪”,風景異常,四麵俱是水,中有一山,雖然窄狹,但山峰秀麗,與梁山泊無異,不由心喜,但若身閑,常去遊玩,樂情消遣,常言:“我死當葬於此處。”


    結果,他和李逵毒發身亡後,都葬在了這個蓼兒窪。


    嘿,原來,還真有“蓼兒窪”這樣一處所在呀?俺到了楚州這許久,一天到晚,忙於公務,竟是不曉得呢!


    既如此,倒不能不應真德秀之約,也同宋公明做個穿越時空的“神交”。


    (當然了,吳浩也曉得,宋江同楚州的種種交集,十有八九,都是施耐庵、羅貫中的小說家言了。)


    不過,賞玩歸賞玩,神交歸神交,安全措施,必須做足。


    吳浩派了百十人,提前渡水,到了島上,四下搜索,確定沒有埋伏,然後,這批人扮成漁樵,占定各個關鍵位置;第二天,收到報告,真製置使已上了一條小船,前往蓼兒窪,隨行的,隻有一個小童,提著一個不大的食盒,除此之外,連個護衛都沒帶。


    到了這個時候,吳浩才行動身,饒是如此,還是兩條大船,一條船是吳都統製的座艦,另一條,護衛艦,攏在一起,又是百十護衛。


    除了護衛,也是排場——昨天,你擺排場;今天,輪到我了!


    泊岸,落船,看時,峰巒曲折,龍盤虎踞,坡階台砌,鬆柏森然,四圍港汊,前後湖蕩,果然:頗有可觀處,儼然水滸寨。


    真德秀已在半山亭中相候,吳浩拾階而上,真德秀起身,抬手一揖,“長風。”


    雖以表字相稱,但臉上,依舊木無表情。


    吳浩則鬆鬆唱個肥喏,有點嬉皮笑臉的,“給大帥請安!”


    “請坐罷!”


    小童打開食盒,布菜斟酒,不過一碟煮花生,一碟醬蘿卜,一碟假蛤蜊——一種蛤蜊形狀的豆製品;酒味甚淡,很普通的清酒。


    吳浩自襯,若說真德秀於酒菜中下毒,絕無可能,乃坦然對酌。


    喝了三杯酒,真德秀放下酒杯,目光投向山下水泊,良久,輕輕歎一口氣,“大好河山啊!”


    吳浩不接口。


    真德秀乃緩緩說道:


    “嘉定六年十月,我上殿條陳事件,以為金國行將滅亡,臨死掙紮,氣力必然不同尋常,巴蜀,為必爭之地,請朝廷務必加強軍備。”


    吳浩心中一動:嘉定六年?那是……嗯,公元一二一三年啊!怎麽,七年前,你就認定“金國行將滅亡”?


    “當時,史同叔操縱台諫,控製言路,其黨羽薛極、胡榘,攻訐我‘生事誤國’,於是,朝廷降詔,以我為‘賀登位國信使’,出使金國。”


    “彼時,金國上一任國主,後來諡曰‘紹’的衛王,剛剛被弑;現任國主,剛剛登基。”


    南宋內部,從不承認金國皇帝為皇帝,言及,皆稱之曰“國主”。


    真德秀明知吳浩為史彌遠心腹,但當麵批評史彌遠,毫無顧忌;而他上書要求加強對金國的防備,卻被派去出使金國,也真是——


    夠特麽整人的了。


    但——


    既認為“金國行將滅亡”,又認為其“臨死掙紮,氣力必然不同尋常”,特別要求加強四川的軍備——


    去年春天,金國大舉入寇,中路、東路,都扛住了,唯獨西路四川,喪師失地,一塌糊塗,隻是金國中路、東路皆敗,西路不能獨進,才不能不撤兵而去,如此說來,真德秀的預測,竟是全中?


    吳浩對真德秀的觀感,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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