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茹沒聽懂,她看著沈雁歸:不就是想讓自己低頭認錯嗎?


    好,她認。


    “是我不自量力,明知你父親為了你母親拋棄京中一切、在永州成婚,還非要橫插一腳,自以為家世、才學、容貌樣樣勝於你母親、以為替你父親在家中盡孝,總有一天能感動你父親,讓他看到我。”


    “我不該派人去永州謀害你們一家,不該在你們來京之中,四處散播謠言、詆毀你母親聲譽,不該屢次三番針對你,但是——”


    林惠茹還要救自己的弟弟,不能什麽罪都認,“你母親失足滑胎,並非是我指使,你弟弟意外,真的隻是兩個孩子打鬧,至於你哥哥,我當時確實沒想到他會過去。”


    避重就輕、推卸罪責。


    “我兄長也是為了護我,才失手殺了你哥哥,就算他有罪,也已經不在人世,我弟弟是無辜的,他什麽都不知道。”


    林惠茹跪移到沈雁歸腳邊,雙手抱著她的裙角,悲戚哀求道:


    “林家沒有人了,王妃,我求求你,求你高抬貴手,留我弟弟一命吧。”


    “沈娘子還是沒有聽懂我的話。”


    不止林惠茹沒聽懂,臨安也不明白,她生怕咀嚼聲吵著自己,連點心也不吃了。


    沈雁歸緩緩道:“你當年之所以會看上我父親,並非是上天注定、也不是你的少女情懷。”


    林惠茹嘴上沒說什麽,但是內心嘁了一聲,不屑一顧。


    “一切都是人為算計好的。”沈雁歸道。


    臨安曉得林惠茹不會問,她好奇,“人為算計?誰啊?”


    沈雁歸沒有直接迴答,“密林打獵初相遇,你迷路、他出現,街頭再見,你被地痞調戲,他從天而降、為你打抱不平……一而再、再而三,哪個女子不喜歡救自己的英雄?”


    林惠茹內心有些惶恐,“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這些事都是女子私隱,除了與她親近之人,便隻有沈庭知曉。


    關於她們如何相識成婚,在進京以後,沈庭同江佩蓉坦白過。


    沈雁歸還是不答,且叫她自己去猜,“我父親當年屢立戰功,賞賜豐厚,京中多少世家勳貴想要將自己的女兒嫁進沈府……”


    她有意拖著聲調,“當主母,掌財權,好貼補娘家?”


    話至此處,答案已經十分明顯。


    她被算計了。


    而且算計她的人,就是她最為倚仗和信任的父母兄弟。


    換言之,她這一生的不幸,都是拜林家所賜。


    林惠茹沒能繃住情緒,大吼道:“你胡說!”


    “我胡說?”


    她有多失控,沈雁歸便有多穩定。


    “你捫心自問,自嫁入沈家這些年,給林家貼補了多少?你兄長和弟弟的聘禮從哪裏來?你母親當真是愛你女兒,才將清月接過去撫養的嗎?”


    “不過是多個要錢的由頭罷了。”


    自己是家中唯一的女兒,父親母親一向是最愛自己的,他們怎麽可能為了那些冷冰冰的金銀,算計自己?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這些年為娘家的付出、這些天為林府東奔西走,算什麽?


    笑話嗎?


    “不!不可能!!”林惠茹拒絕接受現實,尖聲嘶吼,“絕對不可能!!!”


    臨安瞧一眼自己這個小嬸嬸,愈發覺得她比想象的更厲害。


    小叔叔殺人用刀,她連刀都不用。


    沈雁歸繼續道:“你以為你給林家那麽多銀錢珠寶,我父親不知道嗎?他隻是覺得感情上虧欠了你,左右不過是些身外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罷了。”


    更像個笑話了。


    林惠茹定定看著沈雁歸,雙眸失神,好一會兒笑出了聲。


    “哼、哈哈、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雁歸,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想救我弟弟,才故意說這些,我才不信你的鬼話。”


    “你幼弟,便是牢裏的安遠伯,當年在定襄侯府後花園並沒有迷路,他是故意引著你與我父親偶遇的……”


    陳年往事不需要證據,那清楚的地點、事件和人物,便是最強有力的證據。


    林惠茹忽而撲過來,“你住口!你給我住口!我不許你汙蔑我的家人!”


    臨安嚇得來不及丟掉手裏的東西,一個箭步上前,一邊攔著,一邊道:“拖下去!春褀夏安,將這個潑婦拖下去!”


    混亂中,她將糕點塞的林惠茹滿嘴滿臉都是。


    春褀和夏安原就站在沈雁歸身後,反應也很快,二人一左一右拿著林惠茹一條胳膊,用力一壓。


    “老實點!”


    林惠茹被嗆得連聲咳嗽,臉上好些殘渣、頭發也散了。


    看上去十分狼狽。


    沈雁歸絲毫不慌,坐在她麵前,仿佛坐在雲端,那般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沈娘子,你說,我父親若知道他爹、他親弟弟,都是被你林家人害死的,你和你的傻兒子、你的小女兒,會有怎樣的下場?”


    那是她最後的依靠。


    林惠茹臉上的表情如牆體剝落,眼神中多了幾絲驚恐。


    “我沒有!你、你沒有證據、你這是汙蔑。”她搖頭,眼神在閃躲,聲音愈發尖銳,“你父親不會相信你的!”


    語言的可信度往往與說話者的地位相關。


    下位者百口莫辯,上位者一錘定音。


    從前沈庭確實不會相信,甚至還會覺得是二人關係不睦,沈雁歸故意編來詆毀林惠茹的。


    但今時不同往日。


    沈雁歸唇角微彎,不言自喻。


    林惠茹內心最後一絲光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滅。


    墨承影又派人過來了,說他那邊已經結束,可能過來尋她?


    沈雁歸聞言起身。


    林惠茹護著林家、撐著林家大抵已是本能,她還是掙紮著擋在沈雁歸跟前,顫顫哀求。


    “你殺了我吧,王妃,放過我弟弟好不好?”


    殺了她?


    朝中那麽多雙眼睛盯著,沈雁歸才不會犯蠢,何況這麽痛快去死,豈非太便宜她了?


    “我說過,不會要你的性命,安遠伯是自作孽,罪證確鑿,無關私怨。”


    兒子、娘家、夫家,從今之後,林惠茹再無支撐,她會在怨恨不甘、惶恐不安中度過餘生。


    這才是對她最好的懲罰。


    離開臨水亭,臨安不解道:


    “小嬸嬸知道這麽多事,為何不早說,要等這麽多年再報仇?”


    “空口無憑,誰會相信?”


    “騙她的呀?!”假話說的那麽情真意切,臨安差點都信了。


    沈雁歸微微一笑,三分真,七分假,確實沒有實據。


    不論如何,她與沈家、與林惠茹的恩怨,就此結束。


    沈雁歸深唿吸,腦子裏浮現景明的臉。


    “卿卿。”


    鬆風徐行,抬眼處,墨承影張臂相迎。


    玉樹臨風這個詞,仿佛為他量身打造,沈雁歸沒想到想著他、他便來了,她提了裙擺,朝他快步過去,腳步輕盈。


    “夫君。”


    國公府的花園很安靜,她靠在他胸口,“還以為你在前院等我。”


    “想你,便過來了。”


    墨承影雙臂環緊懷中人,淺嗅一口,“夫人好香啊。”


    三步之外,緩緩而來的臨安故意深吸一口氣,“有嗎?我怎麽沒聞出來?”


    “迴家。”


    墨承影牽起沈雁歸的手。


    “救命啊——來人——救命——”


    不好!


    是圓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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