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峰寨很大,全寨撤離,並非像方才從林子裏撤退那般容易。


    它比想象得更困難。


    有的人在這個寨子裏已經住了數年,生了感情,危險沒有砸到腦袋上來,他們未必肯逃。


    若要全麵通知下去,少不得有人跳出來反對,在留與走之間激烈商討,依照他們對鎮守軍的判斷,到時候,他們方案沒有討論出來,反倒會被人一鍋端,一個都逃不了。


    也正出於這個考慮,陸安用從一開始也隻是通知大當家這方手底下的親信,其他幾位當家留守的兄弟,一個字都沒有泄露。


    “照此計劃執行,既能夠讓大哥順利接近攝政王,又能夠保存咱們最核心的實力,將來去了京城,為大哥所用。”陸安用道。


    薑從容點頭,“兩全其美!”


    二人方才商定,小土匪匆匆衝進來,大喊道:“不好了!大當家不好了!哨樓發現,有大隊人馬朝咱們寨子來了!”


    薑從容與陸安用對視一眼,果然跟自己預估的一樣,他淡定道:“是鎮守軍來了!速去通知所有人,關寨門!抄家夥!保衛奇峰寨!”


    小土匪得令火速離開,陸安用雙手抱拳,“大哥保重,京城再見!”


    鑼鼓聲密集敲響,腳步聲聲亂人心,陸安用到底還是戒備心高,即便認定計劃萬無一失,他也沒有走寨中逃生山路,隻帶了兩個親隨,背著包裹,摸黑從密林下山。


    寨子裏的村民、女子、小孩,分別被趕去某處小院,薑從容摘下耳環、換了粗布破衣,往麵上頭上抹了塵土,一同混了進去。


    桑妞作為這次剿匪主帥,她安排侍衛長帶隊,在預判的山匪逃跑之路設伏,形成口袋,讓副衛長帶隊繞後,等逃跑的山匪進入口袋區域,副衛長趁機收口,將這些落跑山匪全部收入囊中。


    因為時間緊急,桑妞判斷,山匪餘下主力應該還在山中,蒼旻則聽從指揮,隨主力一同上山,他們在半路遇上下山的破山。


    山寨大門已經關閉,高處弓箭手已經預備,強攻傷亡必然是最重的,桑妞看中破山和蒼旻的身手,讓二人繞道側翼翻牆入寨,兩隊強弩手瞄準高處的人,她則帶隊在正門喊話,吸引高處注意。


    裏頭傳出一聲“有人混進來了”,強弩手射擊,高處山匪墜落,接著寨門打開,赤甲營長驅直入。


    原本就半數折損的奇峰寨,又無幾位當家領導,麵對強勢攻擊,很快落敗。


    一小夥人退守小院,抓了一個女子,舉著火把威脅,“若不放老子離開,老子現在就燒死這些娘們!”


    小院牆矮,並不妨礙視物。


    院子裏被綁了手腳的女子磕頭求饒,“軍爺,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


    老人、小孩也在哭著說不想死。


    桑妞隻瞥了一眼,旁的話沒說,抬手道:“弓箭手準備!”


    赤甲營弓箭手上前搭弓,火箭準備就緒。


    侍衛長不在,蒼旻大吃一驚,他也是才當父親不久的人,難免心軟,“那些老百姓都是無辜的,裏頭還有孩子!”


    無辜?


    窮人是沒有家的,哪裏有吃住、哪裏便是家。


    那些女子尤甚,即便一開始是被迫,為山匪生下孩子之後,有吃有喝有銀錢,未必沒有妥協,認同奇峰寨,享受了不義之財,還算什麽無辜?


    桑妞當然曉得裏頭有不曾同流合汙、受盡壓榨之人,可她相信那裏麵,更多的是山匪一時送不出去、又想要救下來的人。


    她若現在鬆了口,由著這群山匪離開,半路伏擊潛逃山匪的侍衛長,非但可能攔不住山匪,他那些個人手,反倒還會被山匪所殺。


    剿匪將山匪全都放跑,那她今晚過來個什麽勁兒?


    “放箭!”


    桑妞沒有解釋,一聲令下,火箭朝著院中射去,羽箭落處,茅草率先被點燃,接著是房梁。


    火焰很快便將這一排房屋全都吞下,星火墜落,院子裏的老弱婦孺害怕尖叫,有小孩朝山匪哭著跑去,喊爹喊叔喊救命,山匪一看瞞不住,也不裝了,開始揮刀擋箭,將自己的親人護在身後,那無人保護的,自己想法子選擇逃生口,四散逃開。


    到這時候,民與匪才真正清晰。


    蒼旻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宋襄之仁、險些壞了大計,他側臉看了眼桑妞,火光映照的半邊臉,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王妃沒有看錯人,這果然不是個尋常娘子。


    “將軍將軍!”桑妞的左副將小跑而來,“方才東麵一小隊被擄的無辜百姓齊心反抗,殺了山匪逃下山去了!”


    “無辜百姓?”桑妞嘴角扯了一抹笑,“誰告訴你們是無辜百姓的?”


    這種小把戲,桑妞十幾歲在永州的時候就使過,而且比這些人玩得更利索,幾次憑借精湛的演技,騙過剿匪的官兵,所以是否無辜,得要抓過來審問才知道,而不是他們殺了幾個本就會死的小土匪就能確定的。


    “派人去追,一個都不要放過,倘若抓到他們不肯配合,一律視為匪徒。”桑妞風輕雲淡補了一個字,“殺。”


    左副將領命,帶人緊追。


    桑妞隻留了幾個活口問話,其他全部當場殺了,奇峰寨多年打家劫舍得來的寶物全被赤甲營抬走,整個寨子被付之一炬,連同那些山匪的屍體。


    夜幕下的南天,火紅一片,眾人下山,破山即刻快馬趕往陵州城,侍衛長和蒼旻留下協助桑妞處理餘下的事情,待去鎮守軍軍營之後,再去陵州會麵。


    沈雁歸和墨承影在陵州城城門打開之前已經到達,他們瞧了一圈,發現有一窩人正在閑聊打發困意,便坐了過去,這不聽不要緊,一聽才知道,山匪或許是陵州最小的問題。


    城門打開,沈雁歸看著早市人來人往,誰能想到這浮華背後會有一個爛攤子呢?


    墨承影一手牽著兩馬韁繩,瞧沈雁歸憂思之下藏著疲倦,有些心疼,“來都來了,不急於一時,咱們先去找家客棧,洗漱休整一番再做打算。”


    沈雁歸抱著他的胳膊,身子歪靠著,閉眼說好。


    “兩位是外地來的吧?”街旁的青年小販一直盯著城門口進來的人,他一眼相中沈雁歸夫婦,巴巴兒跑過來,“嚐嚐咱們陵州的燒雞吧,蜜汁醬料、窯火烤製,不好吃不要錢。”


    荷葉解開,肉香混著淡淡荷香,鑽進沈雁歸鼻腔,她睜開眼,城門口道路兩旁,十個攤販,六個掛著陵州燒雞的旌旗,台麵上皆擺了小山高的燒雞,攤販皆是十幾二十歲的青年,身形魁梧。


    “咱家的雞養在山林裏,吃的是山穀地龍,喝的是溪水清泉,整日在山林裏跑,雞肉緊實、入口彈牙,夫人嚐嚐。”


    燒雞青年眼明心亮,切下一小片,熱情邀請沈雁歸品嚐。


    沈雁歸想起城門外那些老百姓的閑聊,進了城,誰跟你說話也別搭、賣什麽東西都別理,最好看也別多看,否則便是自找麻煩。


    她很好奇這個麻煩能有多大,伸手接過雞肉,聞了一下,裏頭沒有添加什麽亂七八糟的藥,再嚐了一口,點頭道:“還不錯。”


    “夫人喜歡,少爺便給您夫人買一隻吧。”青年十分有眼力,忙不迭將荷葉燒雞包好奉到墨承影跟前,諂媚道,“看二位像是初來乍到,陵州乃好客之州,便給二位算便宜些。”


    青年瞧著泛著金光的衣裳料子,將心一橫,“就二兩銀子。”


    沈雁歸驚唿,“你說多少?”


    不是沈雁歸小氣,二兩銀子都夠維持一戶人家一個月的生計,京城的燒雞都賣不出這個價,而且他說完二兩,其他燒雞販臉色也明顯有些驚訝。


    “少爺夫人這通身的氣派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出來的,這二兩銀子還不夠二位身上一隻袖子的銀錢。”


    明明是沈雁歸在質疑,青年卻瞧著墨承影道:“夫人持家儉省是對少爺您的愛,少爺您不會連隻燒雞也舍不得給夫人買吧?”


    他的言外之意,若是墨承影不買,便是不愛自家夫人,若在平時,墨承影鐵定是吃這一套的,別說二兩,便是兩萬兩,他也肯出。


    但是眼下就不一樣了,這明擺著是要強買強賣的,隻是不知道他是一個人,還是周圍有幫手?


    燒雞青年看兩位沒有掏錢的意思,再次打量沈雁歸和墨承影,瞧著穿著舉止應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沒錯,身邊沒有小廝丫鬟,八成是私奔出來的。


    私奔好呀,便是將他們搶光了,他們也不敢聲張。


    “怎麽?二位吃了東西不想給錢?”燒雞青年拋玩著自己手裏的刀,帶著明顯的威脅之意。


    他話一出,隔壁燒雞販也看了過來,一個個麵色冷峻,手都按在自己台麵的刀上,很明顯,這些人便是他的同夥。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左右路過的行人,遠遠瞟一眼,十步開外便已經走開。


    城門衛距此不過百步、捕快在旁邊茶樓吃茶,他們會不知情嗎?


    “區區二兩,本少爺至於那般小氣?還舍不得?”


    墨承影豪氣幹雲掏出兩個元寶要遞給燒雞青年,帶著富家公子不知民間疾苦的語氣道:“給本少爺來十隻!”


    那可是二十兩!


    不止燒雞青年眼睛亮了,所有燒雞販的眼睛都亮了。


    沈雁歸伸手將自家夫君錢袋子拿過來,嬌嬌俏俏朝他翻了個白眼,“旁人喚一句夫人,你便忘乎所以,十隻哪能吃得完?”


    出門在外,財不外露,是怕遇到危險,沈雁歸將錢袋子裏的金銀全都倒在手上,生怕這些賊人不惦記。


    燒雞販眼中都泛了光:這麽多金銀混在一起,半個銅錢也沒有,果然是大戶人家!


    沈雁歸故意撥弄著挑了個二兩的,又將其他收好,“一隻就夠了!”


    小販貪戀她方才手心裏黃澄澄的金元寶,“一隻哪夠吃啊?咱們這燒雞賣得可快了,迴頭夫人吃完念著,再想要,今兒可就沒有了,少爺,您看——”


    “兩隻!”墨承影道。


    沈雁歸搖了搖他的胳膊,“小叔~~~咱們私奔出來,就帶了這麽些銀錢,可不能亂花的。”


    別人是姐夫和小姨子私奔,這二位竟是叔侄?


    眾人豎起耳朵來。


    墨承影摟著沈雁歸的肩膀,“兩隻燒雞而已,嫂嫂心裏,二郎便是這樣小氣的人麽?”


    他說話明明是壓著聲音的,偏也不妨礙旁人偷聽,“咱們這迴出來做了十足準備,將大郎的銀錢全卷過來了,銀票少說十幾萬兩,過兩日咱們便在城中買個宅子,我總要給你更好的生活,絕不會比大郎差。”


    唔,原來茶樓說書先生口中的潘嫂嫂和武二郎!


    “武二郎”將元寶丟給小販,“挑最大的包兩隻,我夫人喜歡。”


    “羞死人了,你好壞~~~”


    沈雁歸一臉羞怯將臉埋進他胸口,粉拳輕捶,另一隻手掐了他的腰,在他耳邊極小聲道:“你少說兩句。”


    墨承影側臉,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親了她一口:誰讓她自己先胡來的?


    小販們可是鑰匙插進孔眼裏——開了眼了。


    私奔來的就是不一樣,人生地不熟、不用顧忌麵子和影響,膽子就是大。


    這時候有不知情的外地商販問隔壁燒雞價,隔壁小販掃了一眼,將其推開:“去去去,你買不起。”


    也不知是有了大肥羊,還是怕被擾了看戲。


    “武公子,這是您的大燒雞!”小販拎著麻繩遞來。


    墨承影食指一勾,問他道:“小兄弟應該是本地人吧?可曉得城中哪家客棧最豪華?”


    黑心商販推薦的,自然不會是什麽良心客棧。


    墨承影這純粹是偷懶,不願自己去尋黑店。


    得了燒雞青年的指點,他們去了鴻福客棧,在櫃台財大聲要了天字上房、還讓客棧的人去最好的酒樓買吃食過來,就差將財大氣粗刻在腦門上。


    鉤子放了這麽多個,總有他們喜歡的款。


    陵州被劫已成必然,就看這形式有沒有新意。


    沈雁歸和墨承影猜想會是今晚會見分曉,便想養精蓄銳。


    小二送來熱水,沈雁歸替墨承影重新包紮了傷口,二人悉數用了膳,誰知才剛睡下,便有人瘋狂砸門。


    “開門開門!再不開門就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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