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雨,海棠遍地嬌。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營地,葉尖滑落一滴水,枝葉顫顫。


    滿樹蒼翠。


    辰時,眾人陸續進場,虛緹蒲弋小聲提醒,“大小姐果然聽了公子的話。”


    沈雁歸沒來,墨承影身邊沒有旁人。


    她沒來,許多事便好辦了。


    唿延玉靜靜聽著攝政王開場鼓舞士氣的話,待他持箭朝天一射,一箭雙雕。


    鑼鼓喧天、旌旗翻飛,圍獵正式開始。


    萬馬齊鳴,載著眾將士越過草場,奔向山林,入了林子,各自散開去尋自己的獵物。


    唿延玉得了機會,騎馬來到墨承影身旁,“王爺可知王妃昨夜與我相見?”


    “唿延使臣可知在大夏,名聲對一個女子有多重要,她好歹救過你的性命,縱然使臣想要挑唆本王與王妃之間的感情,也該另尋他法。”


    墨承影張弓搭箭,箭矢瞄準唿延玉,虛緹蒲弋緊張護主。


    唿延玉渾不在意,“今日場中所有羽箭皆有標識,攝政王胸懷寬廣,西戎使臣怎可能死在他的箭下?”


    “本王又不需要贏什麽彩頭,箭上何必留有標識?山林危險重重,誰知道使臣因何而亡?”


    唿延玉臉色一變,再看那弓箭,便少了幾分淡定。


    墨承影兩指一鬆,唿延玉歪一歪腦袋,羽箭從他耳旁飛過。


    一縷青絲悠悠落下。


    “你果然會功夫。”


    唿延玉似乎很驚訝,“王爺竟不知我會功夫?看來姐姐……”什麽都沒告訴你。


    他哼笑一聲,及時住口,話停得別有用心。


    墨承影雙腿夾一夾馬肚子,橫在唿延玉馬前,“浴房中,想要對卿卿不軌的人,是你。”


    “王爺這話,真不知是抬舉在下,還是貶低姐姐。”


    唿延玉低頭淺笑,他沒有明確迴答是或者不是,但話裏話外都在告訴墨承影,那晚是他,但是他的身手,絕不可能在卿卿手下全身而退。


    他之所以能夠離開,都是卿卿故意放他離開。


    在他低頭的瞬間,墨承影注意到他發髻上的青玉簪。


    那是卿卿的東西!


    “使臣這支簪子瞧著價值不菲,不像俗物。”


    “王爺好眼力,這簪子乃是我心。”唿延玉故意說漏嘴,“我最重要的人送的,今兒日子好,特意戴出來,想要得了好兆頭。”


    送的?


    玉簪乃定情之物,卿卿為何將自己的簪子送給他?


    若隻為博得他的信任,送給他之後,第一時間她就該告訴自己,可她從未提過……


    墨承影內心有些動搖,如果從一開始是卿卿放走的他,那麽從始至終,被騙的人,是自己。


    不,卿卿才不會將簪子送他,一定是他自己偷的!


    “其實我還是敬佩攝政王殿下的,我若是殿下,前世待她那般惡劣,今生無論如何,心中都是不安的,若要遇到個知情者,我必不可能叫他們相見,哪怕片刻。”


    他說中了墨承影的心事。


    即便卿卿指天誓日,隻要知道她與唿延玉在一處,墨承影都會害怕。


    “還要多謝王爺對姐姐的信任。”


    唿延玉忽然說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來,“今日之所以叨擾這樣久,是見機會難得,怕今日不說,來日便沒有機會。”


    他握著馬鞭抱拳,“願攝政王殿下滿載而歸,告辭。”


    唿延玉扯著韁繩調轉馬頭,“駕”一聲離開。


    墨承影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迷茫:


    什麽叫自己“對姐姐的信任”?


    什麽叫“今日不說,來日便沒有機會”?


    難不成他要離開?


    是他要離開,還是她要離開?


    “破山,派人盯著他!”


    “王爺放心,屬下一直有安排人盯著他。”


    “王妃那邊……”


    “王妃那邊,春褀夏安秋綏冬禧寸步不離跟著,還有蒼旻在帳外守著,不會有事的。”


    墨承影內心忐忑,總覺得有事要發生,“你得空親自去看一眼。”


    ?大帳中。


    沈雁歸聽到地麵傳來的馬蹄聲,猛然驚醒,“什麽時辰了?”


    春褀上前,“王妃,快到午時了。”


    “午時?!怎麽就到午時了?”


    沈雁歸連忙下床,手忙腳亂穿衣裳,“王爺呢?圍場那邊是不是開獵了?”


    “圍場那邊辰時四刻便已經開獵,王爺現在大抵在林子裏。”


    春褀不知道王妃為何忽然這般著急,但是情緒也跟著緊張起來。


    “怎麽不叫我?!”


    越急越忙,沈雁歸袖子總是穿不上。


    “王爺說王妃昨夜累了,讓奴婢等寸步不離守著,不許攪擾王妃歇息。”


    “混蛋!”


    沈雁歸不由罵了一句。


    昨晚明明同他說過,今日圍場有埋伏,讓他無論如何將自己帶在身邊,合著他答應好好地,全當耳旁風了?


    她想起什麽,跑到桌邊,將壺中未喝完的酒倒出來。


    “王妃,空腹飲酒,對身子不好……”


    春褀還沒說完,沈雁歸就“呸”一口,將酒吐出來。


    酒裏下了迷藥!


    他知道圍場有危險,不願帶自己過去,所以給自己下藥,怕被自己發現藥酒有問題,所以……強行用嘴渡酒!


    一壺酒,他全喂給了自己。


    “說好了萬事有商有量,他怎麽能算計我?”


    沈雁歸氣得胸廓起伏,可更多的是擔心,她正穿著靴子,門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接著傳來破山和蒼旻的對話。


    “王妃在嗎?”


    破山一向穩重,此番說話語氣又急又快,巨大的驚嚇讓他的聲音都有些變了。


    蒼旻聽出異常,“在裏頭,好像剛醒,怎麽了?是不是王爺出事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王爺中計,受了重傷,血流不止,現下正在林子裏……”


    “什麽?”


    沈雁歸顧不得拔鞋,著急往外跑,險些被絆倒。


    她跌跌撞撞跑出去,“你說什麽?王爺怎麽了?”


    “迴王妃的話,先前有人穿了王妃的衣裳,往密林深處去,王爺擔心王妃有危險,快馬跟了過去,誰知竟是個陷阱。


    設計之人召來狼群,王爺獨戰,雖拚死逃迴,但傷得太重,全身……現在暈在林子裏,屬下記得王妃醫術高超,特意來請王妃過去。”


    破山衣裳、手上全是血,“大夫們已經過去了,一個個都說情況不好,屬下怕……”


    重傷?


    血流不止?


    沈雁歸眼前暈了一下,饒是腳步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心態卻立刻穩住,“怕什麽?有我在,他不會有事的!”


    她趕緊進帳翻了銀針和外傷藥帶上。


    而後坐上破山來時的馬,左腳那隻沒穿牢的靴子,就掉在帳口。


    破山搶了蒼旻牽來的馬,迴頭留下一句,“圍場西入口,密林一直往東,那邊都是人,你們快些跟上!”


    風中的聲音還沒有消散,前頭的人已經沒了蹤影。


    春褀帶上王妃的靴子,與夏安、蒼旻等一眾人,緊隨其後奔赴獵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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