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有多卑微,手上就有多虔誠。


    那常年持槍持劍的手,覆著薄繭,指腹所過之處,如同含羞草的葉片。


    乍然閉合、又舒展。


    墨承影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王妃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王爺又做錯了什麽?”


    蒙在被子裏的沈雁歸終究是扛不住,掀開被子大口唿吸。


    她轉頭嗔視,“你……”


    肇事者有恃無恐,還順勢親了她的唇,端的是一臉無辜,道:“為夫此生別無所求,唯滿足卿卿爾。”


    好一個滿足卿卿爾。


    暖情香散於食指間。


    沈雁歸麵上緋紅,“王爺覺得呢?”


    “今日敢下藥,明日敢下毒,殺了,一了百了。”


    於墨承影而言,那不過就是幾隻螻蟻,他不願費腦子,隻怕沈雁歸會求情,咬著她下唇道:“難不成卿卿又要做女菩薩?”


    他的話裏,暗示沈雁歸莫要發不必要的善心。


    “幕後黑手,自然是不能留的,隻是現在動手,難免傷了夫君名聲。”


    先前墨承影說兩年還權,沈雁歸便懷疑他還權之心不誠。


    而今又開疆拓土、將兵權盡歸自己手中,更加不像要還權之人。


    既然如此,目光便得要放得更長遠些。


    沈雁歸道:“我倒有個法子,一舉多得。”


    她將自己的想法同墨承影說了一遍,“這也是我留下馮婉言的原因。”


    倒是殊途同歸。


    隻是處置的方法到底還是太溫柔了些,墨承影閉著眼睛沒說話。


    “夫君莫不是覺得委屈我了?”


    墨承影並不否認,“我迴來聽綠萼說,北窗木栓有刀刮過的痕跡,昨晚馮言進不僅派人對付你,還往寢殿放了不幹淨的東西?”


    給自己下藥便也罷了,還拿這些髒東西傷卿卿,墨承影如何能留他過今夜?


    沈雁歸的手指在他胸口打著圈,“眼下殺了永恩侯世子夫婦,固然能出氣,可將來一把連鍋端,豈非更痛快?”


    “將來……”墨承影提醒道,“你就不怕夜長夢多?”


    “這個夜不會很長。”沈雁歸昨晚就想過了,“這兩日夫君總同我說朝堂之事,那永恩侯家結黨營私、貪贓枉法,隻需要迴去做一個契機,就能用馮家為王爺的名聲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我不需要這些虛名。”


    “我要!”


    “那趙亦柔呢?也不處置?”


    “趙家小姐固然有錯,可她是聽母命而為,為兄長鋪路,說難聽些,便是顆任人擺布的棋子。”


    女子難為,沈雁歸眼界沒有那般淺,“何況處置了這個大小姐,還會有二小姐,所以得要從根源下手。”


    “好,動她哥哥。”墨承影稍加思忖,“那就調他哥為禮部員外郎。”


    “禮部也就罷了,妹妹做了那樣不恥之事,哥哥調任禮部任職,確實是一種警告。”


    沈雁歸不解道:“我從前聽說舉人為官的盡頭便是員外郎、侍中,這禮部員外郎聽上去官職不小。”


    墨承影順便同她講了講官製,又道:


    “趙奇珍是二甲進士,我朝二甲進士初授七品起步,員外郎是從七品,而且是個雜物官,各部忙起來,可以互相借調。”


    沈雁歸明白了,“這是個實實在在的苦差事。”


    趙周氏或許瞧不出,但是她相公、她公公迴頭一聽,便曉得這任命是在往趙家臉上扇巴掌。


    結果議定,墨承影給破山下達指令,“一切按照王妃的意思去辦。”


    破山領命離開。


    墨承影迅疾翻身,“我方才替你解了急,是不是也該輪到我了?”


    沈雁歸敏捷躲開,“不要。”


    “似你這般做人,豈非太不厚道了?”


    “阿娘說了,有藥在,不可行房,你這是自作孽。”


    “能解決王爺問題的,也不隻有小王妃。”墨承影哄道,“就在外頭也可以。”


    兩股之間。


    沈雁歸斷然拒絕,“不要!”


    “手足亦可。”


    “不要!!”


    “丘壑無力,尤有山巒。”墨承影目光上行,“夫人如此,為夫就隻能……”


    “你敢!!!”


    “倦鳥歸山,自然之理,有何不敢?”


    沈雁歸想跑,奈何雙手被他搶先一步桎梏。


    甲魚吻下頜,水蛇過側臉。


    ……


    這將是未來幾日,沈雁歸用藥不可行時的縮影。


    午膳過後,別苑賓客陸續離開,淩滄院未動,馮婉言仍被關著。


    永恩侯夫婦並坐馬車裏。


    結合淩滄院釋放出來的各種假消息,用他們並不太聰明的腦袋盤算著。


    昨夜自己派出去的六個人在將要得手之時,被別苑護衛發現,未免被抓後泄露消息,悉數自盡。


    雖未能殺了王妃,卻也絆住了王妃的腳步,促成了攝政王和自家妹妹的好事。


    “這方子著實是好東西。”永恩侯世子馮言進嘖嘖稱奇,“桃紅說,婉言今早才睡下,不到午時,王爺又過去了。”


    世子夫人得意道:“也不看看是誰找來的方子、配來的藥。”


    瞧見自家夫君臉上的羨慕,又厲聲提醒,“這東西藥力強盛,偶爾用個幾次沒什麽,長此以往,必傷根本,壽數堪憂,你仔細將自己小命玩沒了。”


    “夫人這是哪裏的話?我怎會在外胡來?”


    馮言進被戳破心事,遮掩道:“隻怕王爺食髓知味,日後離不開此物。”


    “那不正是咱們所求的結果?”


    馮言進欣慰點頭,“對了,避子丸可給桃紅了?”


    “給了,她那樣卑賤的出身,還不如沈家外室女,能得寵全靠姑母抬舉,哪裏還能叫她有孩子?”


    世子夫人提起馮婉言,眼角多了幾分輕蔑。


    夫婦倆正語帶嘲諷,說王爺總算得了幾日雄風,車轎驟停又疾起,二人在車轎裏東倒西歪,腦袋重重砸著車壁。


    墨承影隻答應沈雁歸,暫時不要永恩侯世子夫婦的性命,可沒答應不叫她們吃苦頭。


    破山跟了攝政王多年,隻需要一點語氣,便能領悟王爺的意思。


    他命人給永恩侯府的馬車動了手腳。


    此刻駿馬嘶鳴,馮家的車轎滾進了山洞。


    —v—


    是日,沈雁歸換了輕便的衣物上街,見過錦繡坊的徐娘,又去了施粥布善之處,瞧著一旁添了義診,便也跟著幫忙。


    隔壁買菜的大娘正在閑話,青霜左右無事,她一腳一腳挪過去,手裏摘著人家的菜,將耳朵湊上去。


    沈雁歸正囑咐患者,卻見青霜眉飛色舞跑迴來。


    “出事了出事了,夫人,出大事了!”


    “什麽事叫你高興成這樣?”


    青霜雙手握拳,跺著腳道:“惡人被天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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