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長公主深知小叔叔為人,愛之則全心待之,她閉著眼睛都知道小叔叔會怎麽應付趙亦柔。


    可她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臨安是墨承影的侄女,心自然向著墨承影,昨日雖有錯,今日仍想試探。


    她還是想知道,小叔叔交了全心的女人,對小叔叔,究竟存了幾分真心?


    墨承影正要拒絕,臨安搶先開口道:


    “趙家書香門第,本宮素聞趙小姐柳絮才高,昨日又見舞姿卓絕,不想還有這點茶技藝,不愧是趙太傅的孫女,家學淵源、才貌雙全,令人歎服。”


    趙亦柔麵有羞澀,怯怯看一眼攝政王,迴道:


    “長公主殿下謬讚,亦柔愧不敢當。”


    臨安不吝辭藻誇讚趙家女,目光一直盯著沈雁歸。


    強敵麵前,她的這位王妃嬸嬸,好像半點危機感也沒有。


    於是特意道:“王妃嬸嬸以為如何?”


    沈雁歸收迴目光,隨聲附和:“趙小姐這茶點得不錯。”


    “點茶乃是時下新興起的雅事,沒想到王妃也會,臣女鬥膽,王妃既是懂茶之人,可否指教一二?”


    趙亦柔聲音溫柔,長相溫順,聽上去無比恭敬謙卑,叫人尋不出半分錯處。


    可奈何十六歲的小丫頭,於座上三位而言,還是太嫩了些。


    小女兒家的小心思,自以為言行天衣無縫,卻是錯漏百出。


    尤其那一句“新興雅事”和“沒想到王妃也會”放在一處,隻叫墨承影生厭。


    沈雁歸放下手中的茶盞,溫柔道:“指教談不上,趙小姐的茶雲腳綿密、麵色鮮白,馨香四達,想來入口也是極好的,隻是。”


    臨安長公主喜歡趙亦柔這一出綿裏藏針,她見沈雁歸話有轉折,卻不急著開口,便來接話:“隻是?看來王妃嬸嬸頗通此道,臨安也願洗耳恭聽。”


    “隻是品茶如賞花,各花入各眼,各茶入各口,王爺若是喜歡,能留下這盞茶,便是這盞茶的福氣。”


    沈雁歸以茶喻人,看向墨承影道:“王爺您說呢?”


    臨安長公主微有些詫異:天下女子無不希望夫君獨寵,她倒是沒想到王妃嬸嬸會如此大度。


    臉上竟瞧不出半點不情願。


    墨承影餘光掃了眼四下,想來趙家隻是代表,家中有女兒的,怕都存了心思,想將人送進王府來。


    他到底還是顧著趙太傅的顏麵,沒有直接將人轟下去,隻睨著茶盞道:“本王不過沙場粗人,一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粗鄙武夫不懂京中雅事。”


    這句話直接針對趙亦柔那句“雅事”,叫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有些無地自容。


    她囁嚅道:“臣女不敢。”


    敢當著自己的麵,譏諷自己的夫人,便是天王老子在這裏,墨承影也少不得要多護兩句。


    “王妃嬌貴,實在做不得這等粗活,王府自有專人侍茶。”他拉過沈雁歸的手,“王府膳飲,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王妃口味挑剔些也是有的,這茶香清新高潔,沾了脂粉氣,是半點入不了口。”


    趙亦柔低著頭,手上的茶盞如有千斤重。


    她沒想到攝政王會如此不客氣,直言自己做了下人的事,還說自己俗氣。


    “王妃性子柔善,便是喝了俗茶也會說聲好,本王就不同了,若是這茶師手藝不行,本王便瞧著她那雙手多餘,多餘的東西,就不該留在世上。”


    墨承影斜倚憑幾,鳳眸半合、嘴角噙笑,摸著沈雁歸的手,很有幾分昏君的意味,“趙小姐今日這茶確實是給本王做的嗎?”


    他聲音慵懶,麵色瞧不出半分生氣,卻帶足了威脅。


    大抵是茶盞舉了太久,趙亦柔的手有些抖。


    “天下女子皆以王妃馬首是瞻,臣女、臣女今日點茶,是特意敬獻給王妃的。”


    墨承影將沈雁歸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卿卿,這茶,你要喝嗎?”


    沈雁歸原還想著,太傅身份特殊,墨承影會選擇裝聾作啞,將這場麵應付過去,沒想到他毫不留情,直接絕了趙亦柔的念想。


    也絕了台下某些人的念想。


    沈雁歸看向趙亦柔,“趙小姐,這茶,本王妃要喝嗎?”


    趙亦柔將頭埋得更深了些,“王妃金枝玉葉,這茶湯有些涼了,隻怕吃了傷身,臣女這就去重新做來。”


    因為跪得久了,起身離開時,茶湯還灑了些到手上,她也顧不得,趕緊迴了自己家的席位。


    趙周氏瞧女兒滿茶而歸,語氣有些責備,“你怎麽沒給王爺呈上?”


    “女兒無福,入不了攝政王的眼,進不了攝政王府的門。”


    “那王妃瞧著柔柔弱弱,沒想到竟如此不能容人,連個庶妃之位,也不願給你?”


    一杯茶當然換不來一個進門資格,可總是能探到口風的。


    趙周氏當然不願叫女兒去為人妾室,可攝政王府的庶妃,比皇帝後宮的嬪位地位還高。


    隻要進了門,她相信以自己女兒的能力,早晚能坐上那正妃之位。


    別的不說,單是年輕這一點,就是王妃畢生所不能及的。


    趙亦柔跪坐在矮幾前,溫完茶盞和茶憲,開始投茶調膏。


    她目不旁視,頗有些怨懟道:“不是王妃不能容人,是王爺不能容人。”


    “你在胡說什麽?我瞧你呀,便是素日過得太順當的緣故,遇了點小挫折,就自暴自棄。”趙周氏餘光瞥了眼上頭,“哪有男人會嫌自己女人多的?”


    趙周氏另拿了一個建盞,“你年紀小,不知道,當年王妃的父親,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癡情,不顧孝道與人私奔,後來如何?還不是娶了她人為妻,納了好幾房小妾,愛生愛死最後也隻得了個外室。


    要不是生了個好女兒,至今還是個笑話,臉都沒有,哪裏能出現在這種場合?”


    她語氣裏還是嫉妒江佩蓉的,不僅曾經擁有過一份獨屬於自己的感情,而今區區外室,能與出身世家的貴女們平起平坐。


    還得誥命加身。


    可見,兒女爭氣,有多麽重要?


    茶憲在盞中攪動,趙周氏絮絮勸解道:“男人天生就不是為癡情而生的,你入王府,也不是為了得那份感情,是為了咱們趙家的門楣,你哥哥在前朝拚搏、你在王府出力,你們都是趙家的希望。”


    希望?


    趙亦柔手中的速度慢了些,她忍不住往座上瞧去:


    從前母親也這般說過,隻是那時候她聽聞攝政王麵目猙獰、嗜血殘暴,便當入府是如男子一般的事業,服侍攝政王,也不過是眼一閉牙一咬的事情。


    昨夜初見,倒是有了些奮鬥的動力。


    “我瞧著王妃為人,除了相貌,性格能力無一出眾。


    以色侍他人,能得幾時好?


    她哪點能與你比?


    有時候命運是預定好的,江氏就是前車之鑒,王妃和她娘一樣,失寵是早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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