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檀兒冷眼瞧著,二十三絲未必動紫皇,但是一定動了攝政王。


    她娉婷離座,施施然行禮,道:


    “臣妾從前聽聞‘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心中一直不解,何等妙音當得起如此盛讚?今日聽到王妃所奏,方知古人誠不欺我。”


    這話明顯是在吹捧王妃,拍攝政王馬屁。


    可是誰人被誇,會不高興呢?


    墨承影對這個見解很是滿意,“我的話你不信,華檀兒書畫雙絕,頗通詩書,乃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你總該是信了吧?”


    馮婉言狠狠瞪了華檀兒一眼:睜著眼睛說瞎話!


    又抬頭,瞧見攝政王低頭握著王妃的手,小聲道:“這些天可是日日苦練?我瞧著都快要起繭子了,真是辛苦。”


    “王爺能夠喜歡,妾身便不覺得辛苦。”


    沈雁歸內心深處自是曉得擔不起仙樂,可是有太後的光環在,自己隻要不出大錯,在他心裏,總是無人能敵的。


    絲竹聲起,優伶獻舞。


    馮婉言喝著悶酒,華檀兒和秦湘獻藝之後,她聽到下人報菜名——


    蓮年有魚。


    絲竹換曲,暫得片刻安靜,馮婉言開口關切道:


    “妾身瞧王妃姐姐今夜似乎胃口不太好,莫不是這些永州菜肴,不合王妃姐姐胃口?”


    永州人喜辛辣能食酸,沈雁歸原以為自己是可以的,可沒想到,十年後的自己已經接受不了地地道道永州菜,所以今晚她每樣菜吃得都不多。


    現下馮婉言提起,沈雁歸下意識瞥了眼墨承影,隻怕他覺得自己這個替身不合格,急忙否認:


    “妹妹哪裏的話?我隻是食量小,並非不喜。”


    “我就說王妃姐姐與姑母長得如此相像,口味定然也是像的。”


    馮婉言歡歡喜喜道:“這道蓮年有魚,乃是永州特色,姑母每次迴娘家,都必定要上桌的,姐姐也快嚐嚐,瞧瞧與永州當地所做,可有出入?”


    她還沒有公然毒害王妃的膽子,可她會想法子叫王妃丟醜。


    這道菜便是她特意叮囑過廚子,精心為王妃準備的。


    沈雁歸瞧著魚身鋪著一層紅椒,比盛放的紅蓮還紅。


    她並不想吃。


    墨承影從馮婉言口中聽到這一句接一句的太後,實在不悅,又怕動怒,顯得自己好像格外在意。


    便道:“卿卿不喜歡,可以不用勉強。”


    他對沈雁歸所說乃是真心,奈何沈雁歸隻注意到他話裏的不悅。


    沈雁歸旋即搖頭:


    “不勉強——青霜。”


    青霜瞧出自家主子吃不慣這些,她特意夾了塊魚背上未沾湯汁的,放到碗裏。


    沈雁歸拿起筷子,“我也是在永州長大的,自然喜歡。”


    她假裝剔刺,慢慢吞吞,待剔幹淨,放進嘴裏,嚼也不嚼直接吞了下去。


    墨承影隻以為她是真心喜歡,還親自給她布菜。


    沈雁歸有苦難言,推辭道:“我……不太會剔魚刺,還是不吃……”


    “我幫你。”


    墨承影擔心沈雁歸將馮婉言那些話聽進心裏去,又瞧著她臉色並沒有半點在意,隻安心獻殷勤。


    他貼心替她剔了魚刺,還特意沾了湯汁,親手喂給她吃。


    沈雁歸吞了吞口水:嗬嗬,你人還怪好的。


    “我姑母從前最是能吃辣,連湯也不放過。”


    馮婉言瞧著沈雁歸忍著難受,別提多高興。


    侍女上了湯,青霜忙給沈雁歸盛了半碗,她歡歡喜喜喝下,口中登時像被十八羅漢打了一頓。


    果然是連湯也不放過!


    沈雁歸額頭細汗如紗披了一層。


    她看了眼馮婉言:十六歲也不小了,怎麽這麽幼稚?


    瞧著大家推杯換盞,興致正濃,沈雁歸借口去後麵更衣。


    馮婉言瞧見她背過人去,拿手扇風,顯然是被辣得不輕。


    沈雁歸腳才邁進偏殿,便立刻道:“嘶青霜,給我拿杯冷酒來,多放些冰塊,要快唿唿。”


    辣不是味覺,而是痛覺。


    她口中涎水不斷,似要噴火。


    馮婉言在外明言暗示,說沈雁歸不過空有皮囊,實則與自己姑母半點不像,她不遺餘力例舉。


    經她這一提醒,墨承影才意識到自己的卿卿方才是被辣到了。


    他想起上次在將軍府偏院用早膳時,江佩蓉似乎提起,說卿卿這些年飽餐餓頓,胃嬌需養,特別囑咐她勿要隨著性子,切忌辛辣刺激之物。


    墨承影趕忙起身,跟去了偏殿。


    馮婉言隻當有好戲看,尋了個由頭,也繞了過去。


    與此同時,唐妺也尋機離開坐席。


    “……你不愛吃辣為何還要吃?”


    瞧著攝政王興師問罪的架勢,沈雁歸滿含淚水,還在嘴硬,“我、我喜歡的,就是、就是咬到舌頭了。”


    她這話音還沒落呢,拆台的就來了。


    “王妃也真是的,多少年沒吃過辣,還非得逞強。”青霜端了冷酒跑來,“奴婢特意拿了大杯子,裏頭添了半杯冰,您快……王爺?”


    “冰?這大冷的天,你不怕吃壞了身子?”


    墨承影眉頭緊蹙,“方才吃完辣的,又要喝冰的,傷了脾胃,可怎麽好?”


    沈雁歸沒空與他講道理,反正都已經被抓包了,她幹脆去拿杯子。


    解了燃眉之急再說。


    墨承影眼疾手快,先將酒杯端起來。


    “王爺……”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沈雁歸辣得滿口涎水。


    她瞥一眼外頭,小聲哀求道:“夫君,好夫君,就給我吃一盅,我真的覺得……好辣。”


    墨承影很吃這一套,可是他卻將杯子裏酒,連著冰,一並喝下。


    杯盞落下,他一手遮住,叫人瞧不清裏頭還有沒有。


    沈雁歸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出去,他將人拉過來。


    他的唇壓過來時,她眼眶子裏蓄積的淚滾下去。


    一陣冰涼的感覺傳遞過來。


    熊熊燃燒的森林遇到瓢潑大雨。


    清涼舒適。


    墨承影手握她最需要的餌料,便是直鉤釣魚,這隻小魚兒現下也逃不了。


    “卿卿,我有話同你說。”


    他故意離得遠些,誘著她遊近些。


    沈雁歸知道咬上這支魚鉤之後,可能帶來怎樣的後果,可她還是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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