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歸真想給綠萼一個大大的擁抱,她不知道該怎麽謝綠萼,從桌上拿了兩個大金元寶,塞到綠萼手裏。


    綠萼笑了,“王妃,這些都是奴婢該做的,可收不得這些。”


    次日一早,綠萼親自帶著銀錢和點心去了將軍府,青霜自告奮勇陪同,說是一定將夫人和小小姐接過來。


    沈雁歸逛了會兒後花園,便在亭子裏曬著太陽,看書發呆。


    從小到大,還沒有跟娘親和妹妹分開這樣久,她希望娘親能來。


    不僅是解思念之苦。


    在京城這些年,娘親被打壓被消磨,早已沒了年輕時候的風采,她顧著禮教、顧著人言,不肯出那個小院子。


    若今日她肯過來,也意味著,自己有機會能接她離開那個牢籠。


    想到這裏,她難免又要去想,自己現在也是一隻金絲雀,如何才能賺錢養娘親?


    想到銀錢,又想到墨承影。


    成婚不足月,他怎麽會突然轉性將整個王府交到自己手上的?


    他為什麽這麽相信自己?


    是打量著自己沒膽子做什麽,還是如他所說,是前世的緣分?


    “前世?”


    沈雁歸喃喃重複。


    人與人之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惡,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她也想說服自己那是王爺的愛,可有些事自己可以不計較,卻不代表不存在。


    譬如他沒有同自己拜堂,王府內外之人便不會真正把自己當成王妃,沒有正位身份,她空擔王妃之名,充其量就是個寵妾。


    沈雁歸想起太後那日派人來送賞,王爺好像說了些什麽。


    永州、救命之恩、從小就喜歡,非卿不娶……攝政王的往事,同一個“寵妾”能有什麽關係?她不會、也不能放在心上,是以當時沒在意,一覺醒來都給忘了。


    現在仔細迴想,後麵似乎還說了什麽馮妧清……


    “馮妧清是誰?”


    “膽敢直唿太後名諱,你不要命了?”


    身後的聲音來得毫無防備,嚇了沈雁歸一跳,她迴頭看了眼。


    是馮婉言。


    “妾身側妃馮氏,給王妃姐姐請安。”


    “妹妹不必客氣。”


    馮婉言愣了一下,誠然從位份、從年歲上,自己確實是妹妹,可自己畢竟是永恩侯的女兒、太後的侄女。


    整個王府還沒人敢在自己麵前托大,她區區外室女,倒是不客氣。


    不等沈雁歸發話,馮婉言自坐在沈雁歸對麵。


    “王妃姐姐若是有空,不妨與妹妹淺聊兩句。”


    她看了眼站在沈雁歸身後的春褀和夏安。


    沈雁歸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直接道:“你說吧。”


    馮婉言:“……”沒見過這麽沒眼力勁兒的人。


    她趾高氣昂吩咐道:“壺裏沒有水了,春褀、夏安,你們再去打些來,”


    春褀夏安秋綏冬禧四個人接到的命令,是從此以後隻聽王妃差遣,必要情況下,連王爺也可以無視,一切以王妃為先。


    怎麽可能搭理馮婉言?


    是以二人置若罔聞,立在原處,紋絲不動。


    氣氛有些許尷尬。


    沈雁歸提起紫砂壺,倒了一杯茶,忽然明白過來,馮婉言是要單獨同自己說話。


    便將馮婉言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春褀、夏安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她倆一個去提水,一個就站在亭子口守著。


    沈雁歸:“想說什麽就說吧。”


    春褀不可能叫王妃離開自己的視線,站在亭子口,已經算是很給麵子了,若是青霜在,還得站在自己身後呢。


    馮婉言開門見山道:


    “王爺位高權重,普天之下,要什麽美人兒沒有?你就沒想過,他為何會偏偏看上你這個外室女?”


    想了好幾天了,沒想明白。


    沈雁歸:“願聞其詳。”


    “王爺平日是不是總叫你‘清清’?”


    不等迴答,馮婉言繼續道:“你也不必瞞我,那日你裝暈,王爺便是這樣叫你的。”


    小時候確實有人這樣叫過自己,她也很好奇,王爺如何知曉,能一見到自己就喊卿卿?


    看樣子馮婉言知道答案,沈雁歸沒說話。


    馮婉言又問:“你可知王爺為何這樣喚你?”


    “……”等你說答案呢,關鍵時候吊胃口,“有話就直說,再賣關子,我就走了。”


    “因為我姑母名中嵌了個‘清’字,你長得像我姑母,尤其是那雙眼睛。”


    因為自己長得像太後,所以格外受王爺寵愛。


    王爺雖然總是索求無度,卻算得上是溫柔的,可宮裏來人那次,自己隻因提了太後一句,他便格外生氣。


    動作也兇猛粗暴。


    事後還不許自己睡覺,絮絮叨叨迴憶了一大堆。


    她困得緊,總也有三三兩兩的字句入了耳、進了心,現在經馮婉言一說,一切便串在了一起。


    馮婉言說她姑母與攝政王是在永州相識,她在永州救了王爺,迴到京城又救了王爺一次。


    一段迴不去的年少時光,兩次無以為報的救命之恩。


    以攝政王的身份和能力,本可以自己登基,卻甘心輔佐幼帝,原來都是為了太後娘娘。


    “你以為王爺愛你,其實他隻是透過你,在愛我姑母,你現在所得到的一切,不過都是水中花、鏡中月,早晚會散開的浮雲。


    你呀,不過就是我姑母的替身罷了。”


    馮婉言瞧著沈雁歸不做聲,得意道:“姑母會彈琵琶,王爺就愛聽琵琶曲,姑母愛綠梅,棲梧院便有一整個院子的綠梅,前有柳青青,後有你,放眼整個攝政王府,處處都是我姑母的影子。”


    “醒醒吧,替、身、王、妃!”


    她從亭子口出去的時候,春褀恨不得伸腳將她絆倒,再給她兩拳。


    “還是永恩侯府的姑娘呢?”春褀趕緊進來安慰自家主子,“王妃,你別聽她胡說,婉側妃這是嫉妒您呢。”


    “嫉妒我什麽?”沈雁歸反問,“難道王爺喜歡太後是假?”


    習武之人老實心,春褀低頭那一刻,便證實了攝政王從前確實是愛太後的。


    “沒關係,我與王爺不是尋常夫妻,他能如此待我,已是我的榮幸。”


    “可是……”可是春祺覺得王爺對王妃,不是那樣的,然而是怎樣的,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沈雁歸卻笑了。


    其實方才一開始聽到馮婉言那些話,她心裏也小小失落了一下。


    畢竟這些日子,墨承影待自己如珠如寶,她肩挑娘親和妹妹多年,已經很久沒被人這般嗬護了。


    可她也不否認,在聽到替身言論時,有種巨石落地的心安。


    總歸他待自己好的原因找到了。


    他不愛自己,自己就不用愛他,也就不必擔心他會像父親待母親那樣,對待自己。


    退一步說,倘若將來自己不得已要離開,也不必太歉疚,畢竟自己在他這裏,隻是個替身。


    “皇家夫妻,情愛是最不要緊的東西。”


    春褀聽不懂,她默默去看煨在爐上的藥膳。


    纏枝砂蓋打開,藥香撲鼻。


    沈雁歸抬眼,馮婉言已經和丫鬟桃紅去了湖對麵。


    桃紅不解道:“側妃,您剛剛為何不趁機再挑撥兩句,反而勸王妃醒醒?”


    “你個蠢貨懂什麽?她若不醒,自以為被王爺愛著,如何同王爺鬧?便是要讓她醒醒,又醒不來,半醒不醒、患得患失,才會沒事找事。”


    馮婉言說得斬釘截鐵、胸有成竹,桃紅也不敢多說什麽。


    一個婆子路過,同她行了禮,她走過去,又折迴來。


    “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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