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茂安脾氣率直,平時又經常和丐幫的兄弟們混在一起, 一向習慣了大大咧咧。通常來講, 別人要是對他稍有冒犯, 他都會付之一笑。可是他到底是一個熱血漢子, 又身為一幫之主,骨子裏的傲氣並不是假的。


    他這個人有個原則:別人罵他可以,但是不能罵他的朋友和家人!


    “我瞧你容顏盡毀, 甚是可憐, 因而對你忍讓三分, ”老酒鬼大手一伸, 直指對麵那人,倒豎著濃眉喝斥道,“內子雖然與我有些嫌隙, 但我愛他敬他,絕不允許你在此貶低他!要是再敢出言不遜,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哈哈哈哈!”厲鳴蟬好似聽了天大的笑話,抖著肩膀怪笑起來。


    他的笑聲像烏鴉的哀鳴一般,異常刺耳。一聲接著一聲從喉嚨裏發出來, 居然給人一種垂死掙紮的淒涼之感。


    郭茂安聽著他的笑聲, 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下意識地喝止他:“閉嘴!”


    刺客笑聲不斷, 最後卻因肺葉吸進過多的冷氣, 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經過這番折騰,他的氣息變得更加萎靡,聲音也因此愈顯嘶啞:“這世上總有一些自以為是的蠢貨, 做著惡心的事情,還自詡問心無愧。”


    “鳴蟬兒對你說過什麽?”郭茂安被他的話攪得心神大亂,煩躁不已地追問道,“你認識我?還有……你到底是誰!”


    “嗬!”我是誰?


    ——我是索命的厲鬼,來找你討債來了!


    厲鳴蟬手腕一翻,六刃歸邪已經握在掌中。卻見這一尺來長的雙麵匕首不同於普通凡鐵,刃身漆黑如墨,刃口反射著兩道細如發絲的光芒,一條湛藍、一條腥紅。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兩條顏色迥異的光芒其實是刀口邊緣故意雕鏤出來的血槽。之所以兩邊會呈現出不同色澤,是因為內中夾藏著兩種不同的劇毒。


    這是他從天域帶來的武器,乃是當年受封“魅影刺客”之時門主親手相贈。可以說,這對匕首代表了他一生的榮耀。


    現在,他要用它斬斷自己一生最大的恥辱……


    刃光閃爍的瞬間,匕首破空而至!郭茂安沒想到他會突然暴起,動作慢了一步,手臂登時被刺破一道血口。電光火時之間,腦中來不及多想,另一隻手已經拍了出去!


    他畢生武學當中,最得意的便是一套至陽至剛的掌法。每每施展起來,看似平凡無奇,實則飽含奔雷之勢,威力無窮!所謂大巧不工,正是這個道理。


    此刻情況危及,他下意識用了將近十成的功力灌注在手掌上,任何人要是實打實地挨下這一掌,必會筋脈寸斷而亡!出手那一刹那,其實他已經後悔了……


    “唔!”厲鳴蟬心知自己決計躲不開這一掌,索性放棄抵抗,不退反進,硬是將匕首轉向插|進了對方的腰肋!血液噴濺在他臉上的那一刻,雷霆萬鈞的掌力也應聲拍中了他的胸膛。


    體型纖細的刺客猶如一隻折翼的蝴蝶,輕飄飄地飛了出去。然而這一次,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靈動迅捷,有的隻是一抹毫無生機的淒豔……


    不僅如此——那一掌的威力之強,當場便把他頭上的鬥笠轟成碎渣,就連身上的衣物也震了個稀爛。故而他那一頭灰白的長發盡數散亂開來,手臂上的陣年舊傷也暴|露無疑。


    老酒鬼看到這些,腦子裏產生“嗡嗡”的迴響,頓時手腳冰涼。下一刻,便是不顧一切地飛奔過去,口中發出絕望的嘶吼:“鳴蟬兒!”


    =============臨城別院=============


    鏘!!


    好好的琴弦,說斷就斷。銀霄低頭看著被斷弦割破的手指,眉頭微微蹙起。


    憑白無故的,怎麽會莫名感覺心悸呢?還有這斷去的琴弦,似乎也預示著什麽不好的事情。


    「娘,你受傷了?」迦明羅從不遠處的假山上一躍而下,小跑過來著急地問道。


    銀霄喜好音律,興致一上來就會擺弄一會兒樂器。小魔物與他寸步不離,即使自己耳朵聽不見,也會時刻關注著他。剛才崽崽就是閑得無聊了才跑到旁邊去玩,結果一轉身就發展母親傷了手指。


    此時他們身處於平流王的別院之中,周圍或多或少會有那人的眼線。銀霄不欲惹事,便對兒子搖了搖頭,輕聲說:“一條小口子,無礙。”


    「平流王的東西肯定都是西貝貨。」小魔頭湊過去察看他的傷口,撅著嘴巴往上麵吹氣。順便抹黑某人:「害娘受了傷,都怪他!」


    “不許胡說。”銀霄敲敲他的腦門,可有可無地教訓了一句。


    前些日子帝葬生失去蹤跡,他急得整夜整夜不得安歇。幸好昨天突然感應到一股玄妙的氣息,證明生兒平安無事,這才讓他稍微放下心來。


    生兒體內的靈力不知為何產生暴|動,發作之時更是心性大變……銀霄自己從未遇見過這種情況,一時也沒有萬全的方子可以處理,所以隻能放任他暫時在外飄流。好在生兒的天賦極為強大,在外麵不會有什麽危險。


    唉!那孩子不去傷害別人就不錯了。


    「孩兒肚子餓了,娘做東西給我吃嘛。」自從迦明羅發現自家阿娘廚藝精湛,就時常央求他親自下廚,對於美食的執著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我的手受了傷,沒法做飯了哎。”


    「唔……那娘在旁邊教我做,好不好?」


    “你做事向來沒有耐心,學不會怎麽辦?”


    「你多教我幾次,我一定好好學。」為了以後的長久打算,暫時的辛苦是值得的。風兒在這方麵很有覺悟。


    銀霄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禁莞爾。風兒和生兒雖說是同胞兄弟,性格卻是南轅北轍。帝葬生性情溫潤、待人寬厚,是個懂事的孩子;而陸鬱風調皮搗蛋、亦正亦邪,雖然不符合善良的標準,但是更加狡猾貼心。


    兩個孩子,都是他的心肝寶貝。


    “走吧。想吃什麽,我給你做。”銀霄拂袖起身,一手牽著兒子往廚房的方向走,一手藏在袖筒裏——暗中施放一道天域中人特有的通訊法術。


    無論如何,剛剛那股莫名的心悸還是讓他不得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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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線迴到京畿重地——


    當天正午,很多人都看到一名衣著破爛的高大男子抱著一個麵容恐怖的死人到處求醫。百姓們見他神態癲狂,全都唯恐避之不及。


    城裏總共就隻有那麽幾個大夫,一天之內接連受到這個男人的騷|擾,搞到後來大家都關門閉戶、能躲就躲。起先看那男人行事莽撞,以為他必會用強,沒曾想竟是料錯了他的脾性……


    “求你了大夫!求你救救他!”郭茂安從沒想過自己第一次下跪竟是在這種情況下,可他心裏絲毫沒有羞恥之感。隻因懷中抱著瀕死的愛妻,驕傲、尊嚴焉能與之相比。


    厲鳴蟬受了他一掌,心脈已斷,當場就昏死了過去。加上他身上的舊傷一齊被激發出來,屋漏偏逢連夜雨,傷勢越發積重難返,眼看著生息漸無!老酒鬼雖然拚盡一身內力幫他護住最後一絲元氣,終究無力迴天。


    現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城中的大夫。盡管希望已經微乎其微。


    “救救他吧,救救他吧!隻要您肯出手相救,日後必有重謝!”郭茂安自己也中了毒,如今麵色烏青、嘴唇泛紫,走路都感覺吃力,更何況還要抱著一個成年人。


    縱使如此,他也依然將昏迷之人緊緊抱在懷中,透支著體力為他輸送內力,一邊無意識地衝櫃台前的某人磕頭,一邊不斷哀求:“他真的還活著,求您看看他啊!”


    “別磕了別磕了,”胡子花白的老者一臉同情地擺手製止他,解釋說,“你看清楚門口的招牌沒有——這裏是藥鋪。老夫隻負責抓藥,不會給人看病。你還是去找郎中開了藥方再來吧。”


    “不行!你既然是賣藥的,就得幫忙救人!”郭茂安低頭看了一眼懷中人,全身打著顫,開始胡攪蠻纏。


    老人被他拽住了胳膊,怎麽扯也扯不開,氣得胡子都快要豎起來。大聲罵道:“你看你,抱著個死人到處走,城裏的大夫都不肯醫,我這個賣藥的能有什麽法子?去去去!別擋著我做生意。”


    “他沒死!他還活著……他的身體還是暖的……”


    像是為了印證什麽,老酒鬼慌忙俯下|身,把臉貼在那人頰邊。而後又顫顫巍巍地把人抱得更緊,拚命地往他體內輸送內力。


    老頭有些於心不忍,勸說道:“他之所以還有體溫,是因為你一直用內力護持著。省省吧,沒用的。再這樣下去,你自個兒也要毒發身亡啦!”


    “不,不……你騙人,他明明還活著……”


    “你要發瘋也別拉我呀!快放開,”老頭怕他傷心過度、待會兒動起手來傷害自己,慌張之下隨口說道,“城裏的大夫治不了,不是還有藥王穀麽!如果連藥王穀也治不了,不是還有大仙嘛……噥,隔家劉家的小兒子得的赤麵瘡就是大仙給醫好的。”


    ——“大仙”不是凡人,他會的是仙法!連必死無疑的赤麵瘡都能醫好,說不定真有起死迴生的能耐。這事兒誰能說得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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