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演的迴歸給摩國現有的勢力帶來巨大的衝擊。羅刹海的大門重新敞開。不僅是卓林慕雅,連同剩下的六位長老也都在聖子的領導下進駐魔皇宮。如此一來,陸飛雪的地位變得岌岌可危。


    然而陸演並沒有一迴來就處置一幹叛臣,而是首先安撫幾大貴族和叛亂中存活下來的老臣。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安分守己的保守分子。


    至於那些激進的黨|派成員,陸演既不處置他們,也沒說要放過他們。隻是將對方晾在一邊,讓他們在猜疑中夾著尾巴做人。


    此後不久,聖子對外宣布閉關。有人推測他在中原受了重傷,也有人認為他閉關的原因是為了突破更高的武學境界……各種猜測莫衷一是,沒有一刻停止過。而在得到確切消息之前,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吾兒,今天是你的生辰。看,為父親手做了你最愛的薏米粥。”


    白衣“陸演”在曆代魔皇的閉關之地守候著他的兒子,至今已有十餘天了。可惜真正的陸演依舊半死不活、意識全無。這不禁讓他有些氣餒。


    今天是艾辛澤的生辰,他終於也到了而立之年了。十五年前,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在老魔皇的教導下一點點地成長起來……就像一棵小樹苗,逐漸長成了參天大樹。他的聰慧,他的刻苦,作為父親的陸重魘全都看在眼裏。


    遙想當年,埃羅沙將孩子生下來不到一個月,便拿來要挾他。那時候,他也曾遠遠看了兒子一眼。


    紅頭發,陰陽眼,那是摩國皇族的象征。當時他就喜歡上了這孩子。以至於後來的很多年裏,他這個魔皇陛下背地裏一直受埃羅沙要挾。主動退位、自我放逐,哪一件不是如此?


    最可惡的是……埃羅沙竟然背著他偷偷將孩子扔掉了!


    “你不知道我當初找了你多少年。”陸重魘吹了吹銀匙裏的粥水,將它挨到兒子嘴邊。而陸演則盤膝坐在玉榻上,雙目緊閉,沒有任何迴應。


    他的容貌已經恢複了一些,頭發重新變迴了紅色,隻是臉上到處都是龜裂的痕跡——那是舍子花的毒素留下的後遺症。屍氣令他的皮膚變得猶如死屍一般冰冷僵硬,即使得到再好的治療也無法迴複到正常狀態。


    何況當日在繪方城一戰中,陸演為了阻止陸重魘傷害他媳婦兒,在現實根本不允許的情況下脫離豹子的軀殼,強行迴歸肉身,致使治療中斷。如今就連老魔皇也無計可施了。


    弑神機逃脫,君懷眥也僥幸保全性命。可陸演卻生死未知……


    “唉!何必為了他,傷害自己呢?”陸重魘對妻妾之流向來輕之賤之,自然無法理解兒子對兒媳婦的愛重究竟有何意義。


    他把銀匙放迴碗裏,歎了口氣,伸手撫摸著陸演的紅發。沉聲說道:“三年前他就差點害死你……他是妖族異類,更是天域派來的細作。當初他妖化失智,在羅刹海大開殺戒,若非為父及時趕到,你是不是打算與他共赴黃泉?”


    此事雖已過去多年,但是陸重魘依然不能原諒弑神機。不僅因為他殺害了眾多摩國百姓,更因為他險些害死陸演!從那以後,這個兒媳婦就成了他最厭惡的存在。


    在臣民麵前,他是隻手擎天的神祗;在兒子麵前,他終究隻是一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眼下隻有他們父子二人,說話也就無需避諱了。隻聽他迴味起往昔種種,言語裏飽含恨鐵不成鋼的慈父之心。


    “羅刹海死傷無數,你不肯把他交出去,就自己承認了所有罪行。殺人滅口,偽造證據。傻孩子……他如果心裏有你,又怎麽會偷偷藏有打開兩界大門的鑰匙呢?你這是引狼入室啊。”


    出事之後,陸演答應他,會永遠囚禁弑神機,不讓對方威脅到摩國、威脅到自己。陸重魘信了他的話,這才勉為其難放過那人。沒想到,他的兒子到底還是心軟,居然放任弑神機逃離摩國,妄圖讓他從此海闊天空!


    情愛誤人……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弑神機不可能再迴到陸演身邊,天域也絕不可能再輕易開啟。世上又多了一個孤獨的王者,還有一個無家可歸的浪人。這樣的結果究竟是好還是壞,連陸重魘也說不清了。


    老魔皇正自出神間,突然感到地宮發出劇烈震顫,目光隨之一凜。爾後看了一眼依舊人事不知的兒子,隻得無奈地前去查看外麵發生何事。


    且說另一頭,司馬禦風自中原趕赴西域,途中見到滿目瘡痍,料想摩國定然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動亂。結合繪方城一事,不知陸演此刻有沒有迴到羅刹海。抱著這樣的疑問,他隻身來到魔皇宮所在之地,默默觀察著來往人員。並且故意泄露劍意,試圖將陸演引出來。


    此法甚是有效,不出一時三刻,那人果然現身前來。


    白衣,紅發,日月瞳……這是陸演沒錯,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全然陌生的。


    白衣高貴,黑衣深沉。唯一不變的是,這個男人總能令人移不開眼——有如深藏於地底的魔物,使人欲罷不能。難怪連弑神機也會栽在他手裏。


    大漠的風沙一年四季從無止息。這種幹燥的環境並不適合中原人,更別說靈芝甘露養育出來的天域修者。


    司馬禦風靜默不語,任憑狂風襲麵,自有一番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超凡定力融匯於身心之間。陸演與之相對而立,紅發飛揚,衣袂翻轉,亦有一股剽悍磅礴的王者之氣彰顯於眉眼之間。


    離上次見麵僅僅過了數月,司馬禦風已經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氣質變得老辣了許多,甚至隱隱具備宗師風範。這樣的成長速度,不免有些可疑。


    以前的陸演能夠壓製君懷眥並不奇怪,但他決不能將之重創。如果換做眼前這一位……那麽一切事情都可以理解了。


    “你不是陸演。”司馬禦風語出驚人。


    “哦?”白衣陸演灑然一笑,目光緊緊盯著相隔不到百步的銀發劍者,問道,“何以見得?”


    司馬禦風孑然傲立,無所畏懼地迴曰:“你太老了。”


    “哈哈哈哈,”白衣陸演不氣反笑,大方承認道,“你居然能看穿老夫的易容,不簡單呐。”


    原來,司馬禦風如今已是“亞神”境界,早已修得“天人五通”之術。所謂天人五通,指的乃是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宿命通五大神通。天眼能窺天下事,天耳能聽世間音;神足一去九萬裏,他心能聞意、念、情。最厲害的還屬宿命通——此法能曉三生緣!


    陸重魘的易容術在他麵前,自然無所遁形。


    “真正的陸演現在何處?”他這樣問,倒非出自關心。而是希望陸演本人能夠出麵做個交代。


    “你想見他,老夫隻能讓你失望了。”陸重魘一口迴絕。


    司馬禦風心知陸演此時很可能已經受製,相見無望。於是再問:“如此說來,繪方城血案是你一手主導?”


    “老夫既沒有撒謊的必要,亦沒有為你解答疑問的閑情。”


    初步交涉失敗,按理說應該手上見真章了,然而……司馬禦風的“天人五通”也不是白練的。隻見他閉目沉思須臾,再睜眼時,眼中盡是了然之色。


    他先前隻顧著擔心弑神機和君懷眥,倒是忽略了事件本身存在的疑點。聽廿玉嬌所言,當日從繪方城活著出來的總共有四個人,分別是君懷眥、陸演、弑神機,以及一位不曾相識的老者。而從事情發展的順序來看,君懷眥是最後一個趕到的,所以他絕對不是禍源。


    那麽“陸演”呢?其實他也隻比狂鸞早到一步罷了,不然神機早就被他抓走或者殺死了。


    由此看來,事端真正的發起者應該在弑神機和那名老者中間。前者懷有身孕,即使有殺人的能力也絕不可能主動出擊。可是事實上,現場殘留的痕跡又確實表明他曾經動過手……


    答案很簡單,那就是在陸演和君懷眥抵達之前,他就已經受到了襲擊,因此不得不做出自衛之舉。


    弑神機為人謹慎,在即將臨盆的時候為什麽還要去人多的地方?一定是因為有人勸他出門。並且這個人跟他很熟,深得他的信任。能達到這一要求的,除了天域五將之中的另外四個,現在隻剩酒鬼豪俠、藥師班彌生、靈機豪俠,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此外,還有一個最容易被忽視的人。便是這段時間收留他的那名老者。


    每個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都必然有推動的契機。假設這位老伯要設陷於弑神機,那他的目的肯定是他本人或者身邊的人。據司馬禦風所知,無論是天域五將還是摩國聖子都各自樹敵眾多,就連酒鬼、藥師等人也個個背著人命官司。對方具體針對的目標,目前很難判斷。


    不,不對……


    假設這個人是在弑神機離開摩國之初就盯上了他,那對方一定是直接衝著他本人或者摩國而來的。如非那人認得神機的麵相,便是他的目標本來就很大,大到根本不需要去尋找特定的某個人——隻要和仇人有關的,都可以利用。


    至此,答案出來了:那名老者是衝著陸演來的!


    也許那人剛開始收留神機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和陸演的關係。直到他從某些細節了解到了這一點,於是開始布計,將陸演一步一步引入甕中。過程中不僅激發了神機的妖性,還意外牽扯出狂鸞。


    “你當日為何前去繪方城?”司馬禦風目光純澈,看向對麵之人。


    身穿白衣的假陸演許是看出了他的猜疑,索性大方一迴,答道:“因為收到屬下的傳訊。”


    銀發劍者略微頷首,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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