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兒子?”君懷眥打量著麵前這對父子,目光在觸及孩子的笑臉之時明顯柔和了幾分。


    ——不用說,這二人便是厲鳴蟬與郭承安父子倆。


    魅影刺客已經很久沒有拿過刀、殺過人了。這幾年他終日圍著灶台打轉,又是照顧孩子又是操持家事,身上的棱角都快被磨平了。如今再次換上殺手的裝扮,意外地給人一種不真識的錯位感。


    他本是遊走於黑暗中的幽靈,卻被另一個男人縛住手腳,硬是掰成了賢妻良母。整整五年,他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君懷眥同情他,但不會可憐他。因為他知道,這個人並沒有失去自我。而刺客是最不需要別人安慰的。


    “這是我兒子郭承安,你當年見過。”厲鳴蟬點頭承認。然後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男孩,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對兒子說:“到那邊坐著,別亂跑。爹跟君叔叔有話要說。”


    小桃花抬頭看著他,張了張嘴,把快到嘴邊的那聲“阿娘”咽了迴去。他差點忘了,娘先前警告過他,以後隻準叫“爹”,不許再叫“娘”。


    為免惹他生氣,桃花兒隻能乖乖點頭,悶悶不樂地走開了。他才五歲,卻彎腰駝背像個小老頭子,連君懷眥看了都有些不忍。


    “既然是你兒子,又何必將氣撒在他身上?”


    “既已無家,何需再維持幸福的假象。”厲鳴蟬心硬如鐵,表現得比旁人還要淡定。


    君懷眥不便過問他的私事,於是改口問道:“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厲鳴蟬沒有在第一時間迴答這個問題,而是正大光明地打量起了對方。


    狂鸞豪俠身著一襲白、金混搭的窄袖長衫,外麵披了一件千鳥紋的透''明罩紗。頭戴金冠,腰纏玉絛,身姿挺拔如鬆,別有一番出塵脫俗的韻味。下凡至今,此人仍是風采依舊。


    看來他這幾年過得不錯。廿玉嬌待他如珠似寶,他對那人亦是感念有加。此等神仙眷侶,著實令人稱羨。


    一片樹葉飄至眼前,曆鳴蟬伸手接住。恍惚了一下,才說:“我來找你,是為兩件事。其一,便是請你協助我們打開天域與凡間的通道。”


    這項提議對君懷眥而言,並不存在多少爭議,畢竟天域才是他們的“根”。他的兄長在那裏,那裏便是他的靈魂歸處。但凡有一丁點兒迴去的可能,他自己也不會放棄。至於玉嬌……不論將來帶她迴天域還是和她在凡間安頓,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眼前的癡戀,能夠維持多久?就算以兄長那樣的修為恐怕也不敢許諾天長地久吧!天域中人,皆是這般清醒。


    “當初你與弑神機深陷情網,我便不曾看好你們的選擇。今日又來勸說於我,叫我如何相信你們的眼光不會再次出錯?”君懷眥的冷靜,從某種程度來說比之司馬禦風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外人總覺得狂鸞豪俠衝動易怒,表麵上懼怕他,背地裏卻未必真心敬重他。這是普通人都有的慣性思維:空有武力的莽夫,隻會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瘋狂之後便會自取滅亡。


    然而君懷眥縱橫江湖多年,直到今日仍然屹立不敗。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論心機,他可能比不上弑神機;論造化,他可能比不上司馬禦風;但他絕對是天域五將之中綜合實力最強的一個!


    厲鳴蟬想要說服他,談何容易?他哪兒來的把握,連君懷眥自己都感到好奇。


    “元鳳仙君——這四個字就是理由。”


    幸好在來這兒之前,弑神機告訴他:麵對君懷眥根本不用苦口婆心地勸說,隻需要提到這人的兄長便能化解他的一切推諉之辭。此法可謂釜底抽薪,讓人退無可退。


    果然,君懷眥聽到那四個字後,臉色登時一肅。隨即咬牙道:“說吧,你們有何計劃。”


    厲鳴蟬眼見此計奏效,遂將弑神機提前羅列好的說辭娓娓道來。重點闡述了仙凡結合的弊端以及必然趨勢,從各個角度點明天域才是他們五個人最終歸宿。言語之間,不僅立場客觀,而且情真意切,十分具有煽''動性。


    弑神機昔日以智計見長,曾在龍靈魔尊的支持下一手策劃了正魔大戰。十大門派、八方妖魔,皆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今隻不過是要說服一個本來就有思鄉之情的遊子,又有何難?


    元鳳仙君·君懷璧,每隔八百年就要涅磐重生一次。每次重生,他都會失去所有記憶。唯一能令他記住某個人的辦法,便是在他死亡的那一刻陪在他身邊,讓他在由死轉生的一瞬間通過靈識的感應重新識取記憶。


    君懷璧前兩次重生的時候,公孫鷙、君懷眥、雲華仙居的三位太上長老都徹夜守護著他。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在幫他護法,其實不然。知道真相的人屈指可數,而花祖帝冥月便在此例。


    帝冥月知道,不就等於弑神機也知道麽?他就是要提醒君懷眥:你和你哥的時間都不多了。


    君懷璧如今已有兩千三百餘歲,君懷眥也快到七百歲了。他們兄弟倆要是錯過近期的一百年,那就注定會相互遺忘!哪怕日後再次相逢,失去的記憶和感情隻怕也找不迴來了。


    “此計雖然可行,卻會令你與蝶秋靈結仇。司馬禦風若是知道你們的所做所為,不知會作何感想。”君懷眥說出這話,表示他已然接受了厲鳴蟬的提議,並且準備參上一腳。


    “我自有分寸。”


    魅影刺客在郭茂安說出那席大義滅親之語的那一刻,就已孤注一擲。又豈會在乎一個女人的報複?縱然司馬禦風要製裁於他,他也無怨無悔!


    他眼下僅剩的顧慮隻有他的兒子……


    “還有第二件事要拜托你,”厲鳴蟬說著,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小男孩,“安兒身犯‘六獄劫火’,普天之下隻有你的鳳凰真元能夠暫時保住他的性命。我希望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你能幫我照看他。”


    君懷眥聽他的口氣,似乎有點臨危托孤的意思,不免皺了皺眉。爾後同他一起看向蹲在地上玩樹葉的孩子,低聲說:“好,我尊重你的決定。孩子留在這兒,我定保他平安無憂。”


    “多謝。”厲鳴蟬微微頷首。無需千言萬語,有這兩字足矣。


    雙方各自沉默片刻,黑衣刺客便向故友告辭。自即日起,桃花兒就得離開雙親,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了。父子分離,終究有些不舍。再拖下去,他怕自己會更加舍不得……


    恰在這時!君懷眥突然神情驟變,喚住了將要離去的刺客,“——弑神機出事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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