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郭茂安離開小院之後,一道若隱若現的鬼魅身影出現在院牆外,而後悄無聲息地遊進了銀霄的房間……


    原本蹲守在這周圍的暗衛早前因為孕夫的授意,已經被老酒鬼全部解決了。所以現在,沒有任何人發現這位神秘來客的到來。


    臥房裏的燈光在半刻鍾前就已熄滅,但屋子的主人並沒有準備入睡。


    銀霄身上穿著寬鬆的中衣,肩頭披著一件羊皮短氅,安安靜靜地倚坐在窗前。潑墨似的黑發隨意披散在背後,發梢垂落於腳邊,盤繞成唯美的弧度。


    窗外的月色美極了。清涼的月光好似流水一般傾灑在窗台上,明明寂靜無聲,恍惚之間卻能讓人產生錯覺,仿佛聽見幽遠的小調迴蕩在耳邊……


    他突然想起自己從前有一張玉石斫製的瑤琴,用它彈奏的一曲《烽火餘音》曾在父親的壽宴上搏得滿堂賀彩。那是爹爹從狐王那裏搶過來的寶貝,背板上還刻著“青丘十四”的字樣。


    據說狐王是狐祖所生的第十四個兒子,所以小名叫“十四”。不過按照小爹爹的說法,其實是因為狐王它們那一窩兄弟總共才十四隻,而它小時候總是搶不到奶吃,是所有兄弟中最弱小的一個,因此被迫當了老幺……


    哈!小爹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那麽有趣。他所在的妖界一定比父親的龍靈魔窟熱鬧多了。


    銀霄將手探出窗戶,用纖細的指尖撥弄著沒有實質的光絲,模仿彈琴的動作。好多年沒碰琴弦,技藝都生疏了。這雙手,習慣了洗衣做飯,早久不複當年的彈指風''流。


    門板發出輕微響動,一道人影潛了進來。


    “你來啦。”銀霄收迴手,頭也不迴地跟來人打了個招唿。


    “有話快說。安兒一個人在外麵,我不放心。”


    身著緊''身皮甲的魅影刺客揭開麵罩,露''出一張平凡卻又別具韻味的臉。灰色的長發束成高馬尾,晃悠悠地甩在腦後,突顯出有別於平日的幹練。


    先前銀霄對郭茂安說自己也不知道厲鳴蟬的下落,其實是騙他的。天域中人有著特殊的聯絡手段,隻要雙方沒有刻意屏蔽靈感,一方就能通過傳音聯係到另一方。


    既然將對方召喚過來,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與之商談。銀霄知道他掛念兒子,索性一上來就直奔主題:“我要重返天域,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厲鳴蟬聞言愣了一瞬,目光注視著倚窗望月的孕夫,語氣沒有半分遲疑地問道:“我能得到什麽?”


    “一個承諾,”銀霄轉過身,美眸半掀,似笑非笑地迴望對方,“我保證,事成之後會請求父王幫你護住郭承安,令他平安長大。”


    他口中的“父王”指的正是天域現存的四位魔道尊者中的龍靈魔尊。此人真身乃是燭龍死後留下的一縷元魂,因此號稱“龍靈”。後來經過漫長的歲月積澱,重新修成實體,成為新一代龍族之長,強勢占領雷澤一帶,坐擁魔界半壁江山!


    六獄劫火就算再厲害,也無法撼動龍靈魔尊親自加持的護身咒。銀霄的承諾對厲鳴蟬來說,無疑是雪中炭火、旱地甘霖。


    郭茂安為了他的民族大義寧願放棄妻兒,厲鳴蟬白天在窗外聽到之時,心已經徹底涼了。現在,他隻想治好兒子的病,其他什麽都不重要了……


    凡人有句話說得很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他們從天域來到異界,就算成了家、有了孩子,也隻是表麵上看似融入這個世界。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們和這些凡人始終不是同一類人。除開壽命不談,雙方的意誌和思維模式也存在著顯著差異。


    五年夫妻,終敵不過人家一句為國為民。大義滅親之日,誰還記得當初的恩愛纏''綿!


    說到底,不過是這些凡人色''迷心竅,貪戀天人姿容。事過之後,卻又棄如敝履……


    世上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厲鳴蟬性烈如火,此時已對這方天地懷上恨意。於是毫不遮掩地詢問那人:“重開開域大門,之後你想怎麽做?”


    銀霄淺淺一笑,輕聲說道:“我要這凡間——蕩然無存!”


    魅影刺客揚起眉毛,臉上不僅沒有驚訝之意,反而透露''出一股顯而易見的興奮!他血液中的屈辱,正需要殺戮來洗清。


    不過,太古銅門也不是說開就開的。凡間和天域的自然偉力相互排斥,帝冥月當初傾盡全力才令其開啟了短短數日。想將它再次打開,除非龍靈魔尊親自出馬。


    可是魔尊會這麽做嗎?他不會——因為當初是銀霄公然忤逆於他,甚至不惜斷絕父子關係也要留在凡間。以魔尊的驕傲,絕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懺悔,哪怕對象是他的親生兒子。


    “你有何計劃?”厲鳴蟬不相信智計獨步天下的“妖道”會無的放矢,所以徑直問道。


    銀霄背靠著窗戶,扶著肚子看向眼前的刺客。月光打在他的肩頭,將臉上的陰影襯托得愈發明顯。


    如此昏暗的光線,令他們雙方都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隻有一黑一灰的兩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懾人的精光,暗中傳達著隱諱的信息。


    他說:“我需要集合五個人的力量,用來排布陣法。個中細節,不便相告。”


    符陣是他最擅長的領域,即使眼下受到環境製約,也不代表他就沒辦法施展手段了。要知道,天底下最陰詭難測的就是陣道,但凡精於此道的修者皆是資質無雙的慧狹之輩。


    他不願說,厲鳴蟬也就不再多問。然則後續的事情仍然存在諸多阻礙,必須提前商定:“君懷眥本來就敵視凡人,倒是不用特意策動。不過蝶秋靈與郢國將軍鶼鰈情深,怕是不易說服。”


    “區區一個婦道人家,若是失去主心骨,還不是任憑拿捏?”銀霄卻似胸有成竹,語氣帶出一絲冷意,“這件事,正要交予你去辦。你不是擅長暗殺之術麽?嗬……殺了大郢將軍,對你而言應該不難。”


    “你要我殺了他?”


    “有什麽問題?隻要蝶秋靈做了寡''婦,她會巴不得開啟天域大門。到時候,便不用耗費力氣去脅製她了。”


    厲鳴蟬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此事可行。但是司馬禦風那邊又要如何應對?他的為人,素來中正嚴明。若想成事,最大的阻礙便是這位劍聖傳人。”


    銀霄同樣靜默了片刻,然後低下頭看了看隆''起的肚腹,眼神中摻雜了莫名的傷感。同時緩緩答道:“假如打通兩界壁壘是我的遺願,你覺得他還會拒絕嗎?”


    “你……”魅影刺客眼皮一跳,頓覺心驚不已!


    當年司馬禦風為了弑神機獨挑十大門派,一劍削毀誅魔台!今日,難道就不能再為了他撻伐天下?


    厲鳴蟬知道,銀霄的計劃絕不會落空。


    畢竟,弑神機是司馬禦風一生中唯一深愛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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