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令迴去之後並沒有立刻就派人來請龍婉,一來他也知道過猶不及,太過急切容易讓對方發現自己“居心不良”,二來放榜的日子已經臨近,花如令再怎麽灑脫,也是會掛心自己的成績如何了。


    和他一樣心情的人大有人在,一時間京城裏街頭巷尾到處都是討論這個的。


    連龍婉都不免有些關注,歸其原因,還是因為她有個未婚夫參加考試了的林妹妹。


    林詩音從前在家守孝,出孝後家裏又沒有女主人帶她出門見識,所以認識的朋友極少,這會兒天天都為了放榜的事情緊張不已,想要找個人陪伴,這陪伴的人,自然隻有龍婉了。


    龍婉也習慣了林詩音有事沒事就找她,她自己在京城裏也不認識什麽人,能串門的地方除了常勝鏢局那邊就隻有林詩音這裏,而鏢局那邊人多嘴雜的多少不方便,何夫人年紀又大的能當她娘了,兩人代溝太大,而且每次見了說著說著就得拐到她的婚事上,龍婉哪裏敢多去。倒是林詩音這裏又清靜又自在,她當然樂意來陪陪她。


    隻是這一日,龍婉到了林詩音這裏,卻見她雖然臉上掛著笑,但身上那股憂愁卻越發明顯了,眼睛也紅紅的,像是哭過。


    “妹妹怎麽了?誰惹你不開心了,告訴姐姐,姐姐給你出氣。”龍婉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一見就急了,圍著林詩音轉,想要問個究竟。


    林詩音起先不肯說,後來架不住龍婉追問,還是說了。


    “表哥整天和他那些朋友一起,不是曲水流觴就是吟詩作畫,哪裏還記得我這個人了,前兒個還聽府裏的下人偷偷議論,說他,說他……去喝花酒了!”說到最後,林詩音抬袖掩麵,哭的泣不成聲。


    龍婉當即臉色都變了,隻覺得一股怒氣,洶湧而至,雙手在長袖中一抽,兩把漂亮的粉白舞扇握在手中,轉身就往外走去。


    林詩音先前說到傷心處哭了出來,如今見自己的姐妹突然一言不發的往外走,先是一愣,後見她一身冷氣很是嚇人,當即也不再哭了,忙追上前去拉住她。


    等龍婉一迴頭,林詩音見了她半透明的麵紗下掩蓋不住的怒意,心都提了起來。


    “姐姐這是要去哪兒?”先前哭了一場,林詩音的雙眸裏還帶著淚珠兒,語氣因龍婉的臉色而小心怯怯,越發的我見猶憐了。


    見她如此,龍婉對李尋歡的怒火更甚,但麵對林詩音時卻不好表明,隻能緩和了臉色,拍了拍林詩音抓著她的手。


    “李尋歡既然對不起妹妹,姐姐自然是要去問個明白,如果那隻是下人胡言亂語,我就當沒這事,如若不是——”她又怎麽能讓那個花心大蘿卜好過呢。


    放著家裏的如花美眷不陪,敢去喝花酒,她定要讓他明白花兒為什麽這麽紅!


    雖然龍婉沒有說出口,林詩音也知道她話裏未盡的意思,頓時急了,她雖和龍婉說了這事,卻不是為了讓她給自己出頭,且一邊是她姐姐,一邊是她表哥,到時候鬧起來,她都不知道該幫誰。


    林詩音急道:“姐姐別去,這事兒許是下人胡說呢,表哥不是那樣的人。”


    “既然不是,妹妹又何必怕我去問?”龍婉安撫道,“這也是為了你家表哥好,大啟嚴令官員狎妓,《寓圃雜記》中有雲:‘官吏宿娼,罪亞殺人一等;雖遇赦,終身弗敘。’你家表哥以後定是要同你姨父和大表哥一樣,入朝廷為官的,如今又是科舉當頭,會試已過,殿試在即,若是傳出這樣的名聲,可不是什麽好事。”


    “這……”林詩音從來沒過問過外宅的事情,也沒人會拿這種事汙了她的眼,自然不曾聽說過官員狎妓會有怎樣的後果,一時有些愣住。


    龍婉趁她愣神之際,輕撥開林詩音的手,往李尋歡院子而去。


    她常來李府,這裏庭院中的大小路徑早已銘記於心,又曾去過李尋歡的院子,不用他人帶路,她也能自己尋去。


    林詩音在後麵跟著,心裏其實也有點想知道表哥是否真去了青樓,又有龍婉的一番話在耳畔徘徊,再沒勸龍婉別去。


    龍婉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李尋歡的院子裏,守院的小廝遠遠的見了她和身後的林詩音,忙進了院內通報李尋歡。


    “表妹和龍姑娘過來了?”李尋歡今日本就約了花如令在家中讀書,他倆文采不相伯仲,一起讀書,彼此暢談能多些感悟,故李尋歡還打算讓花如令在家中小住幾天。


    花如令應下邀約時,心裏還想著說不定能見到常來找李府的龍婉,結果還真讓他遇上了,一聽說龍婉過來,連忙整理衣冠,力求給她一個好印象。


    李尋歡雖有些奇怪她們怎麽突然過來——龍婉常到李府也隻來過他院子一次——卻還是和花如令一起起身出了書房去迎接。


    不過見到龍婉後,兩人均是心中一震,林詩音沒有學過武,看不出來,可李尋歡和花如令都有一身武藝,怎麽會看不出來那麵色清冷的素裳女子氣勢如虹,明明手裏拿著的是兩把漂亮精巧的舞扇,卻讓人覺得那該是兩把劍氣逼人的利劍。


    “李公子,花公子。”龍婉先是打了招唿,也不等他們迴應,便直接問道:“聽府裏的下人說李公子前些日子去喝花酒了?”


    “?!!!”


    花如令一聽龍婉問李尋歡這個問題,連忙退離李尋歡身邊,就怕被他連累讓龍婉把他當做一丘之貉。


    李尋歡此刻也無心管好友和他劃清界限的舉動,他一聽龍婉問話,頓覺不好,再看龍婉身後低頭不語的林詩音眼角微紅,就知道定是林詩音聽了風聲傷心了,才惹來了龍婉的追問。


    當下也不管龍婉來勢洶洶,隻看著林詩音解釋道:“表妹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去喝花酒,隻是前次在狀元樓飲宴,有人請了教坊女子彈唱助興,也隻如此罷了,並沒有不妥之舉。”


    林詩音聽他急著解釋,一向以李尋歡為主心骨的她自然是信了,臉上愁容一消,拉了拉龍婉,待她迴頭,輕聲細語道:“姐姐,我信表哥不會騙我的。”


    龍婉卻對李尋歡的人品不太相信,眼帶懷疑的把他上下左右打量了遍,看得後者全身都僵硬了,也沒發現破綻。


    李尋歡靈機一動,指著花如令道:“龍姑娘不信的話可以問花兄,那次他也在場。”


    被李尋歡一指,花如令都要炸毛了:哪有你這麽坑朋友的!(╯‵□′)╯︵┻━┻


    成為了眾人的焦點,尤其其中還有他心儀的姑娘,花如令隻能僵著笑容點頭:“那次是柳兄請客,他這人有些玩世不恭,卻也知道分寸,就如花兄所說,隻請了人彈唱,並無其他。”


    龍婉對花如令的信任度還算高,見他也這麽說,又有實有據的,也就信了。


    但想著這李尋歡以後會做的事情,她心裏的火氣怎麽也消不下去,於是又道:“這次我就相信你沒有做出背叛妹妹的事情,但以後要是讓我知道你不忠,就被怪我手下無情。”


    說罷手中舞扇輕轉,一道劍破從扇子間飛出,直擊院中石桌,霹靂一聲,整個石桌禁不起她這雷霆一擊,頓時四分五裂。


    ——也幸好在這個現實世界裏她的名動四方用起來不用真的一直轉圈圈,不然也做不到這輕易一擊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駭得院中人均是心頭一跳,李尋歡看著那四分五裂的石桌,隻覺得那一擊是打在了自己的身上,骨頭都疼了。


    而花如令也是感同身受,不過他見了龍婉這一擊,知道她的武功定在自己之上,倒是有些開心於她就算一人也可自保了。


    龍婉發泄了一頓火氣,看也不看他們,就拉著林詩音迴去了,一路上對著林詩音噓寒問暖的,怕她受了驚嚇。


    等她們離開院門,院內的兩人還能聽到龍婉的話音斷斷續續的傳來:“妹妹可被姐姐嚇到了?……別怕,以後要是誰敢惹你,隻告訴姐姐,姐姐給你出頭……”


    院子裏,呆立片刻的花如令上前拍了拍李尋歡的肩膀:“以後那樣的聚會還是少去一些,免得我下次就見不到人了。”


    他剛剛沒敢說那請來的教坊女子似乎看上了李尋歡,對著他彈唱的那叫一個風流婉轉,眼珠子都能勾人了,請客的柳兄還笑著讓李尋歡領了這份美人恩,眾人更是附和不斷。


    不過李尋歡自己把持住了就是了。


    這要是讓龍婉知道了,怕是李尋歡就得臥病在床了。


    李尋歡苦笑一聲,同他道了一句:“彼此彼此。”


    光是結拜姐妹的事情就這麽上心,換了她自己遇到這事,怕是連活路都沒有了。


    兩個難兄難弟哀歎一聲,迴去繼續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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