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宛白的身上。


    她嬌小的身子站在那裏,顯得越發單薄。


    顧明遠似乎想說什麽,卻被身旁的尹月琴輕輕地拉住,微不可見地朝他搖了搖頭,隻有等老爺子對這丫頭沒了好感,他們才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


    “祖父,玉碟湖的觀音廟是求什麽的,段四妹妹恐怕並不知道。”


    在所有人都等著宛白迴答的時候,一個硬邦邦的聲音響起,宛白轉頭看去,看見了顧明允冰冷依舊的側臉。


    宛白低下頭,無奈地勾了勾嘴角,所以說,人不可貌相,看著最不近人情的人,有時候卻是最有人情味的。


    她這輩子遇見了兩個,一個溫朗,一個是顧明允。


    “舅祖父,宛白確實並不知曉,隻是若是知曉了,宛白怕是也會進去參拜的。”


    宛白終於開口了,語氣裏並沒有一絲忐忑和不安,引了不少人竊竊私語。


    顧巧秀像是聽到什麽汙言穢語一樣,死死地掩著嘴唇,“宛白妹妹怎可說這樣的話?你我都是未出閣的女子,卻怎能整日想這些東西?”


    宛白看著她,一雙眸子水洗過一樣明亮,“巧秀姐姐覺得我去求姻緣的觀音廟裏,心裏想的是什麽?”


    “還、還不就是兒女私情?宛白妹妹,我們做姑娘家的,貞潔名聲要看得比什麽都重,就應該像秀姑奶奶那樣高潔才對,你是跟著秀姑奶奶長大的,怎可……”


    她像是羞於啟齒,皺著眉滿眼的不堪。


    宛白聽了她的話,臉色微微有些鄭重,轉而看向顧老太爺。


    “舅祖父,您也覺得宛白做錯了?”


    顧老太爺忽然一陣恍然,段宛白小小的人兒脊背挺立,不卑不亢地站在那裏,臉上淡然平靜,一雙澄清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


    那一瞬間,他透過宛白看到的,是他那個執拗而決然的妹妹,也曾這樣看著,問他,他是不是也覺得她做錯了!


    “你……,剛剛為何要那樣說?”


    顧老太爺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反而問起了宛白來。


    聽見這話,顧巧秀緊緊地咬住嘴唇,這還有什麽好問的?祖父平常不是很看不上那些將情啊愛的掛嘴邊的姑娘?自己有幾個好姐妹都被祖父明令禁止見麵了,怎麽這會兒放在了段宛白身上,祖父卻還要給她辯解的機會?


    宛白卻淺淺地笑起來,覺得這個舅祖父著實不錯,她也想得很對,這個顧家,她唯一需要在意討好的人,就隻有舅祖父而已。


    “宛白之前也曾說過,祖母在家中禮佛的時候,宛白時常陪著,也漸漸聽祖母說起過,她曾經並不信佛。”


    “祖母曾覺得,人定勝天,沒有什麽是改變不了的,沒有什麽是天注定的,可是後來,祖母卻信了,她老人家說,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應該那樣倔強地堅持。”


    宛白說得很模糊,然而所有人都發現了顧老太爺的變化,他剛剛還安然地靠坐在椅子上,如今,卻已經坐直了身子,眼睛睜得幾乎突出來。


    他死死地盯著宛白,全神貫注地聽她說話。


    “祖母說,她如果早一些想明白,或許有些事情就可以改變,因此她開始信佛,且虔誠無比,她老人家說神靈是不分善惡的,能否得到庇佑,全看自己的本心。”


    “因此宛白受祖母熏陶,對於菩薩佛祖也全都心存誠意,或許那觀音廟真的求姻緣比較靈驗,在宛白看來,觀音大士便是觀音大士而已。”


    “宛白在觀音廟裏捐了香油錢,以庇佑祖母身體安康,舅祖父,宛白做得不對嗎?”


    “對,怎麽會不對?”


    顧老太爺沒有絲毫猶豫的認同,讓顧巧秀睜大了眼睛。


    怎麽會這樣?這個段宛白都說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在她看來不過是胡謅了一同似是而非的廢話,祖父怎麽就這麽容易地放過了?


    然而顧老太爺全然感受不到其他人的詫異,仍舊緊緊地盯著宛白,“白丫頭,你祖母當真那麽說了?她當真,是這麽覺得的?”


    宛白點點頭,表情嚴肅。


    這倒不是她亂說的,不過她聽到的時候,也不知道祖母在說什麽。


    然而對於一個心裏藏著故事的人來說,這些話,足以讓人受到震動,這就夠了。


    顧老太爺的身子,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許久,都沒有再說一句。


    宛白仍舊淡然地站在那裏,這是這一次,落在她身上的眼光都起了變化。


    顧巧秀死死地拽著帕子,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什麽,簡直可惡!到底是怎麽給她蒙混過去的?祖父到底為什麽不再追究了?


    段宛白說的那些明顯是胡扯啊!


    好一會兒,顧老太爺仿佛才迴過神,看向宛白的眼神裏,越發憐惜慈愛,“你被你祖母教得,很好,她向來,是個有眼光,從來都是……”


    顧巧秀並不甘心,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說什麽了,於是暗暗瞪了宛白一眼,心想真是便宜她了。


    然而她想算了,某人卻並沒有這個打算。


    宛白朝著顧老爺子乖巧地笑了笑,一臉羞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麵帶疑惑地將眼光移到顧巧秀的身上。


    “巧秀姐姐方才,為何會以為我心裏想著兒女私情?我還以為姐姐是因為,參拜的佛祖不同才會提起這事兒,姐姐的想法好奇特呀。”


    宛白滿臉的不解,似是完全不明白一樣,眼神單純無辜,等著顧巧秀的迴答。


    顧巧秀一愣,隨即臉色發黑。


    她怎麽解釋?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去了求拜姻緣的觀音廟燒香,還能有別的什麽原因?


    然而宛白的疑問,讓顧老爺子卻皺了皺眉,慢慢轉頭去看顧巧秀。


    顧巧秀心裏咯噔一下,手心刹那間開始冒汗,眼神若有若無地掃向尹月琴求助。


    “哎呀,說起來不過是一個誤會,這也不算什麽事情,怎麽大家就這麽嚴肅呢?”


    尹月琴笑著走出來,語言輕快,笑吟吟地走到宛白的身邊,“白丫頭,你巧秀姐姐也隻是奇怪才問一問,沒有別的意思。”


    “二伯母放心,宛白也隻是問一問而已,不過二姐姐怎麽一下子就想到那些事上去?姐姐說出來的時候,我都嚇了一跳呢。”


    宛白輕輕拍了拍胸口,“祖母常教我,姑娘家要時刻記得自珍自愛,不可有不該有的心思,且不能以己度人,莫非祖母的教導和顧家的並不一樣?”


    宛白皺著眉抿抿嘴,苦惱得很。


    尹月琴的臉立刻就僵硬了,老爺子的臉色因為這個丫頭的話越來越難看,她絕對是故意的!


    薛玉來找她說阿秀坊的事時,她還不相信來著,心想一個處處表現得乖巧順從的丫頭怎麽可能會有那種心思,今日一見,尹月琴卻已經相信了大半。


    這丫頭絕對不是表麵上這麽簡單!


    那邊,顧巧秀的手都在發抖,祖父的眼神好嚴肅,他老人家從來都對自己和顏悅色,這種眼神極少會出現,讓她幾乎都要忘了祖父的脾氣!


    顧老爺子皺著眉,需自珍自愛,勿以己度人,這確是曾經顧家的家訓,然而如今段家的姑娘能做到,他們顧家的女兒,卻在用卑劣的想法以己度人!


    這個自己向來喜愛的孫女兒,他是不是平日裏太過縱容了?


    “秀丫頭,你竟還不如白丫頭明事理,平日你娘就是這麽教你的?”


    淡淡的一句話裏充滿了威壓,顧巧秀立刻跪下,哆嗦著不敢辯解。


    顧家老夫人過世之後,家裏無人敢挑釁老爺子的威嚴,他的威懾足以讓顧家任何一個人膽顫!


    “好了,我也不重罰你,迴去將顧家的家訓抄個十遍,牢牢地記住便是。”


    顧老太爺輕描淡寫地罰抄書,卻讓顧巧秀頓時白了臉色,宛白看得莫名其妙,抄書有什麽可怕的?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顧家的家訓,到如今足足有十冊!是十冊!不是十條或十頁!抄寫十遍的話,顧巧秀往後兩個月怕是都不用出院子了。


    且顧巧秀之前深得老爺子喜歡,寫字都是老爺子教出來的,筆跡旁人根本不能模仿。


    知道這些的時候,宛白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祖母生氣的時候也罰過她抄寫家訓,幸虧段家的家訓就那麽幾條,她簡直太幸運了!


    顧老爺子又拉著宛白說了會兒話,才讓眾人出去。


    宛白隻感覺到兩道忌憚憤恨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轉頭去看時,顧巧秀對她沒有任何好臉色,尹月琴卻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拉著顧巧秀離開。


    “宛白妹妹,我們一道迴去吧。”


    顧巧雙過來想與宛白同行,宛白卻淺淺地笑起來,“姐姐先走吧,我還有些事情。”


    說完,宛白隻客氣地福了福身子,帶著杜鵑離開。


    顧巧雙站在那裏,陶若昕過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娘讓你與她交好,你卻怕她被顧巧秀算計得不償失,雙兒,她若是那麽容易被算計,如何會讓你秀姑奶奶送到這裏來?又如何會單獨得到阿秀坊?”


    “你需知段家不止她一個姑娘,她不是長女,不是幺女,卻獨獨受寵,怎麽會沒有些手段?你呀,是錯過了與她交好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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