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宛蓉早不耐煩了,說得什麽文縐縐的破玩意,賀禮呢?經文呢?她都等不及想看宛白丟人現眼的樣子了。


    段誌宏的眉頭又皺了皺,斜著眼睛去看薑映南。


    怎麽迴事?宛蓉這丫頭怎麽越來越沒規矩了?看來禁她的足並沒有禁出效果來?


    豈料薑映南也在心裏暗恨。


    從前有個蠻橫驕縱的段宛白墊著底,宛蓉倒還顯得頗為懂事,特別是時不時能在老爺麵前表現出姐姐的氣度來。


    可現在,段宛白成了段家公認的乖巧女兒,行事已是很久沒出過岔子,蓉兒的驕橫便再也藏不住了。


    再加上段宛白有越來越多的人認可,受到越來越多的稱讚,蓉兒眼裏瞧著,心裏便更加焦躁……


    薑映南抬了抬眼,目光盯著堂中站著的段宛白。


    可千萬別讓人失望,一定要“一鳴驚人”才好!


    “孫女知道祖母一心向佛,孫女便準備了賀禮,希望祖母能喜歡。”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段宛白,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段宛白的禮物非常的特別,到底有多特別,他們還真想見識見識。


    “前些日子孫女去了寒光寺,偶然的機緣得到了廣漢和尚的指點,孫女便向廣漢和尚求了一冊佛經。”


    段宛白邊說,邊打開杜鵑手裏匣子,露出裏麵一隻卷軸。


    “孫女希望祖母能身體康健、福祿永在,懷著虔誠的心,孫女將經文又繡了一遍,虔心願菩薩能聆聽到孫女的心願。”


    繡經文大概是每個姑娘家的必修課,她們想要靜心,想要祈求,或是想表達孝心的時候,都會這麽做。


    然而宛白的年紀實在有些小,一些人沒想到宛白居然會繡了佛經當做賀禮。


    這份心意,想來段四姑娘和段老夫人之間的情意應是不淺。


    “哎,我聽說,四妹妹常在永壽堂給祖母念佛經來聽,不如也讓我們聽聽?”


    段宛蓉這麽提議了一下,竟也有不少人讚同。


    “是呀,也不知道段四姑娘從廣漢和尚那裏求得的是什麽樣的經書,也讓我們開開眼界。”


    “聽說廣漢和尚行蹤神秘,道行高深,若是他肯相贈,必定不是什麽凡品。”


    廣漢和尚的名氣在晉西是響當當的,段四姑娘居然能到饋贈,怎能不看上一眼?


    “對呢,四妹妹趕緊讓咱們看看吧。”


    宛白忽然一陣恍惚,似乎,又迴到了前世的時候。


    同樣的花廳,同樣的人群,同樣熱絡的氣氛。


    那時候的宛白,心裏是滿滿的驕傲,她恨不得炫耀給所有人知道,她有多麽大的能耐。


    可是須臾之間,這些驕傲就都變成了利刃,一刀刀地將她的自信戳得滿是窟窿。


    宛白迴過神,迎著長姐擔憂的目光輕輕笑了笑,動作輕柔地從匣子裏取出了經卷。


    “自七佛以還。初無一字示人。傳燈廣燈。暨前修一時機緣。雖言滿宇宙。聖諦第一義。蓋未之見也。況有所謂第二句哉。”


    清潤的聲音緩緩響起,宛白吐字清晰,落落大方,讓人忍不住凝神傾聽。


    段宛蓉從段宛白念第一個字的時候,嘴就無可抑製地咧開。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就讓她在所有人的麵前,在祖母的壽辰上,大言不慚地念出超度逝者的經文吧!


    以為裝乖賣巧就能變得不一樣了嗎?她做夢!


    她段宛白隻配做她和娘的墊腳石!隻配做段家女兒裏的笑柄!


    花廳中,除了段宛白的聲音,再沒有別的動靜。


    段宛蓉的眼裏放出了駭人的亮光,深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驚駭地叫了出來。


    在她叫的一瞬間,薑映南麵色驚異,想要將阻止她卻來不及了。


    “天呐!四妹妹!你為何在祖母的壽辰上,要念超度逝者的經文!你難道想對祖母不敬嗎?!”


    宛白停住聲音,花廳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瞬間的寂靜之後,便是突如其來的騷動。


    “什麽什麽?超度逝者的經文?真的假的?”


    “你聽出來了嗎?”


    “我、我並沒有,姐姐呢?”


    眾人麵色各異,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段宛蓉。


    段宛蓉保持著驚愕的神情,仿佛說錯話了似的捂住了嘴巴,忽然又急急地跟身邊的人解釋。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四妹妹定然不是有這個想法,四妹妹隻是……她隻是,不懂這些……”


    宛白靜靜地看著她,看她假裝欲蓋彌彰的慌亂著,仿佛在看一個醜角。


    多麽荒唐?在如此看重孝道的國朝,用大不敬的名頭陷害她,是想將她的名聲徹底敗壞。


    何其惡毒?!


    “三姐姐為何這麽說,我這經文可是從廣漢和尚那裏求來的,是難得一見的經文呢。”


    “四妹妹快別說了,各位,還請原諒我四妹妹的不懂事,她真不是那個意思,就算四妹妹與祖母再有嫌隙,也斷不會做如此惡毒的事情。”


    段宛蓉假惺惺地替宛白說話,卻句句將宛白推入險境。


    她的這般作態,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


    “段三姑娘,你為何一直說什麽,什麽超度之類的字眼?這些話在今天這個日子不合適吧?”


    旁邊有個婦人皺著眉,真不吉利。


    段宛蓉滿臉心痛,“我四妹妹年歲小不懂事,童言無忌,還請諸位伯母夫人原諒。”


    “我說得可不是段四姑娘,段三姑娘好端端地衝出來說這一通,究竟是為何?”


    段宛蓉一愣,什麽為何?她們剛剛難道沒聽自己說嗎?段宛白念的可是超度逝者的經文,她是在詛咒自己的祖母去死啊!


    段宛蓉正要說話,手腕冷不丁被人拉住。


    她抬眼一看,看到薑映南的臉色極為不對勁。


    再轉眼,段宛蓉樂了,爹爹的表情太過可怕,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爹爹在生氣,他不是最疼愛段宛白那個死丫頭了?再多的疼愛,也不能容許段宛白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對吧?


    自己這一招還真管用。


    不想浪費這天賜良機,段宛蓉一把甩開薑映南拉住她的手,跌跌撞撞地來到段誌宏的身邊,連聲音裏都帶著哭腔。


    “爹爹,您不要生氣,就原諒了四妹妹這一次吧,四妹妹已是許久沒有忤逆過祖母了,您就原諒她吧。”


    段宛蓉聲淚俱下,仿佛為了段宛白能掏出心來一樣。


    她垂下眼睛,看到段誌宏隱隱發顫的雙手,心中心花怒放,恨不能狂笑幾聲才能抒發出心中喜悅。


    然而她等了好一會兒,卻沒有等到段誌宏的滔天怒火。


    段宛蓉悄悄抬起頭,卻是心頭猛震。


    為什麽爹爹的怒容是對著她的?為何爹爹要用如此可怕的眼神看著自己?!


    “蓉丫頭……,有些身子不適,抱歉各位,內人會帶她迴去好生休養的。”


    段誌宏的話像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一樣,一字一句讓人心生膽寒。


    眾人看好戲的目光化為客套的理解,嗬嗬嗬地笑了起來。


    可是段宛蓉卻理解不了。


    “為什麽?爹爹你不能這般偏心!為什麽明明是四妹妹的錯,您卻對我發脾氣?您怎麽能這樣?!”


    “蓉兒,蓉兒!”


    薑映南急得快哭了,連連去拉段宛蓉,卻都被她甩開。


    她不服!


    見她這樣,段誌宏的麵色更為難看,眯著眼睛朝薑映南怒吼,“還不快帶下去!丟人現眼!”


    當著眾多賓客說出這般重話,段誌宏也是氣極了,表情是從未有過的憤怒。


    薑映南哪敢怠慢,立刻就強笑著讓人去扶段宛蓉。


    “娘你做什麽?連你也要偏心四妹妹嗎?分明是她對祖母不敬,為何她能好端端地站在那?!”


    正鬧得一團亂,上首的段老夫人,卻是緩緩開口。


    “蓉丫頭,你是如何知曉白丫頭所念的經文有問題?”


    宛蓉楞了一下,卻嘴硬地說,“大家都能聽得出來,這還用問嗎?”


    段老夫人微微點頭,“是呀,這裏的諸位也有不少是信佛之人,想必都是能聽得懂的,那你問問她們,白丫頭念的經文確實有問題嗎?”


    段宛蓉的身子劇烈一震,臉上呆滯了片刻,瞬間湧上了驚恐。


    她慢慢地去看那些賓客,雖然大都麵露驚異,可那份驚異,明明白白是衝著自己來的。


    而段宛白,卻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文弱乖巧,一雙杏仁一樣的眼睛裏淨是懵懂,仿佛並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一般。


    難道……,那經文……,並沒有問題?


    段宛蓉腦子裏一陣陣的痙攣,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不是說已經買通了廣漢和尚,他會幫她們的嗎?不是說已經將準備好的經文交給段宛白了嗎?


    段宛白手裏的經文不是超度逝者的又會是什麽?!


    “老爺,寒光寺裏來人了,說是想給老夫人祝壽。”


    聽到的人皆是一驚,寒光寺在晉西地位超然,從不會主動與誰家交好,這一次居然會派人來給段老夫人祝壽?


    之前才鬧了這麽一出,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段宛蓉聽到了寒光寺三個字,心裏又是一動,難道說,是廣漢和尚弄錯了,特意派人來補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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