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當星曦離開碎星湖之後,她並沒有立即返迴,雖然那萬裏之外的戰場是更需要她的地方。


    相反,她平靜走入了葉夜學院那片詭異密林的深處。


    正如曾經葛生與葉青所體驗過的,這簡直是一個奇跡的造物,在苦寒的北方之地,從沒有人想象過竟然會有這樣一個一年四季都溫暖如夏的地方,潮濕的空氣沉重地像是用手一捏都會擠出水來。


    在往常的時候,這片密林事實上隻有一條通往葉夜學院弓術訓練場的小徑,除此之外,你並無法在這裏找到任何多餘的東西,以前還會有對它抱有好奇的院生嚐試著獨自深入密林,但是他們毫無例外都在經過漫長的跋涉之後,又會毫無察覺地又繞迴了最初的起點。


    而葛生與葉青的那一次,則是在艾恩露的親自帶領下,他們一起穿過了那仿佛像動物一樣會唿吸與思考的雨林,來到了雨林深處艾恩露的居所,並在那裏得到了適當的招待,從此之後,這裏在某種意義上便對他們二人大開了綠燈,非但說之後夏末友人社的社團活動室便是艾恩露老師所贈送,連葉青如今那一口流利的精靈語,也是同樣向這位精靈所學習的。


    但是除此之外,整個葉夜學院的人都將這位身為精靈的弓術老師看做理所當然的事情。


    理所當然的程度甚至超越了三殿下。


    她每年都會位列葉夜學院女子榜單的第二席,而這個時間的跨度,甚至遠遠超過了蘭雅心的十年,也超過了三殿下的數十年,或許從第一次榜單開始評比的時候,這位老師便被列上了榜單,隻是那個時候還沒有人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而此時此刻,星曦便在這樣的密林中穿行,原本那仿佛有靈魂一般的森林應該會阻隔這位各種意義上的不素者,但是事實上,即使再如何愚鈍的人,也能清晰從那些橫生的藤蔓與枝椏上,讀出清晰的畏懼情緒。


    它們像普通的人類,或者說動物那樣,本能地畏懼著眼前看起來相當嬌小的少女,以至於她每踏出一步,那原本應該不動聲色改變路線乃至於將她徹底困死的藤蔓與樹葉,都紛紛恭敬而畏懼地退縮下來,為少女鋪開一道敞開的道路。


    此時,還是在夜裏,盡管說離太陽升起的時刻越來越近,但是月亮清冷的光依然從那被雨林分開的空隙中冷冷落下,星曦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一切,不帶絲毫畏懼與遲疑,隻是平靜走向她應該走向的地方。


    當然,旅途的終點,自然是艾恩露那座橫亙在湖麵上的巨大樹屋。


    不過,當星曦真正站在樹屋之前的時候,她終於停住了腳步,而不是無知無畏地直接闖進去。


    她那如同古井無波的麵孔上,也極其罕見地流露出別樣的情緒。


    “在下星曦,來見聖人。”


    少女的聲音平靜迴蕩在這個幽靜的雨林中,迴彈在平靜無波的碧綠湖麵上,然而,周圍寂靜地有些過分,甚至連原本隨處可聞的蟲鳴都聽不到。


    隻是星曦說完這句話之後,卻再沒有了任何動作,她如同一具雕像般,便站定在書屋的對麵。


    當時間一分一秒的劃過,直到最近那顆榕樹的樹葉上被濃重的露水壓彎滴下第四滴露水的時候,才聽到艾恩露的聲音幽然從四麵八方傳來。


    “曦徹讓你過來,便真的不怕我出手殺了你?”


    星曦沒有迴答,隻是木然抬起了手。


    她的手上是一截被生生折下來的樹枝,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但是這截樹枝上的的葉片依然青翠欲滴像是還生長在樹幹上一樣。


    “那位老先生告訴我,隻要將它帶到您的麵前,您便自然會知道一切的前因後果。”


    艾恩露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星曦的十步之外,這是一種非常奇特的出現,完全不同於常規意義上的空間傳送,如果真要形容的話,更像是這位青發白衣的精靈用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在那裏迅速地生長出來一樣。


    艾恩露站定,冷冷望著星曦手中的那截樹幹,碧綠色的眼眸幽深如湖,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她直盯了大概一個彈指的時間,便靜靜搖了搖頭,再次看向星曦:“你們就這樣篤定我會跟你們離開?”


    “我並不確定。”星曦淡淡說道:“但是他說您一定會來,所以我便來到了這裏。”


    “但是曦徹或許不知道我早已經與我的族群沒有任何的關係。”艾恩露不帶絲毫情緒的說道。


    “他並沒有告訴我這一點,但是他對我說,您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願意見到生命樹枯萎的精靈,所以您未必會為您的族群迴到那裏,但是絕對會為了那位老先生而違背自己的諾言。”


    艾恩露罕見地歎了口氣,她停頓了一下,才幽然開口,語氣像是早就知道結果,但是仍然想從別人的口中確認一樣:“七伯到今日才後悔,還是從那一天開始便開始後悔了。”


    “我們並不知道。”星曦沒有絲毫猶豫:“因為我們並沒有掌握可以透徹生命樹內心的技術,但是那位老先生確實接受了他的建議,並且願意以他的名義邀請您為他進行羽化。”


    “是啊,連他也不知道。”艾恩露不知為何輕輕笑了笑,這位可能是天地間最美的精靈,一顰一笑可能都是最美的風景,隻可惜唯一的觀賞者卻是一個最無趣的對象。


    “連我也不知道。”艾恩露低頭說道。


    “不過,我們這些誕生在永恆樹下的生靈,天生便有為一切生命樹滿足願望的義務,這來自於我們出生時就定下的契約。”艾恩露如是說道,然後點了點頭:“如你們所願,我會在近日離開這裏,前往永恆之陸,雖然我有一點興趣在這裏旁觀即將在我腳下大地所發生的一切,但既然你的兄長與他身邊的許多人都不願意看到我這個變數,那麽我隻好如你們所願。”


    “不過在這之前,我在這裏還有著一點小事情需要簡單處理一下,所以我會在三日後啟程,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最終我們會一起抵達永恆之陸。“


    星曦點了點頭,然後沒有一絲牽掛地將手中的生命樹殘枝插在了腳下的泥土之中,然後轉身離開。


    在她轉身之後的一瞬間,那截雖然離開母體許久但始終沒有失去生命力的殘枝便迅速地向下紮根,然後向上開始扶搖著舒展身軀。


    幾乎是自願一樣,整座密林都開始顫抖,它們紛紛將自己的生命養料毫無保留地交給這根仿佛要吸幹一切能量的樹枝,看著它逐漸地紮根,變粗,然後向上生長直到天空再也沒有遮蓋它的樹葉。


    如果有人能從天空中俯瞰著一切,便會驚訝發現,原本那鬱鬱蔥蔥的雨林在幾個唿吸的時間裏迅速地變黃枯萎,而有一株無與倫比的巨樹緩慢而悠閑地在密林中抽枝發芽。


    當然,緩慢與悠閑,都是相對的。


    艾恩露緩緩走近那棵在不過半刻鍾時間便生長地幾乎可以媲美一座羽塔的龐大古木,素白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上了它粗糙的樹幹。


    “很感謝七伯讓你來陪我,不過在這之前,還希望你能幫我在這裏看一年的家。”


    在懸鏡之廳拍賣的第二天,葉夜學院發生了兩件都很重大但是反響卻截然不同的事情。


    由於在此之前,葉夜學院便已經宣布開始了冬季假期,而葛生與葉青的拍賣會之旅,嚴格來說已經是一種加班行為,所以,當東北角那片屬於弓術老師艾恩露的濃密雨林上突然長出一株碩大無朋的巨木這件事上,其實隻有尚且留在學院沒有離開的院生才有幸看到,當然,由於弓術課早已經結束,雖然不斷有人前往雨林試圖走到那株巨樹之下,再或者說找到艾恩露老師的蹤跡去一探究竟。


    然而現實總是那樣的殘酷。


    你在這顆生長之前都做不到的事情,等它長出來之後,就更加的做不到了。


    那株高度看起來雖然比不上葉塔但是與曜隱幽三塔相差無幾的通天巨木,即使沒有任何人做多餘的宣傳,也會成為葉夜學院一個新的不解之謎,並且如果隨著時間的推移它仍然沒有消失,甚至有機會成為葉夜學院又一個偉大的景觀。


    而另外一件同樣重大但知道的人卻屈指可數的事情,從它開始到結束,恐怕都有不少人都不知道它曾經發生過。


    那便是學生自治會的會長突然消失了。


    雖然說此時作為普通的學生早已經放假迴家,或者說在某個地方開始他們的假期旅行,但是對三巨頭來說,在開開心心放假之前,他們大概還有三天左右的時間要處理一些雜務,比如說之前的懸鏡之廳拍賣會,便是其中不大不小的一件。


    然而陌小京卻不見了,如同煙霧一般突然從學院中徹底消失,再也沒有誰能夠找到他的蹤跡。


    當然,知道他下落的人還是有的,比如說當時便在現場的葛生與傲雪華。


    雖然很多意義上學生自治會和葬雪社都是不折不扣的死對頭,但是畢竟是對外統一協作的兄弟社團,麵對這種情況,傲雪華也並未藏私,她找到葉青,以她副主席的名義召開了一場小型的兩社團高層會議,葬雪社方麵出席的自然是傲雪華與葛生,而學生自治會這邊,與會的除了葉青之外,還有依碧這個內務部部長與如今沒有實權但是威望在學生自治會依然首屈一指的前副主席北欒同學。


    傲雪華簡短說明了陌小京的下落,並表示如果在開學之後陌小京如果能夠順利歸來,那麽一切自然還好,但是如果他迴不來的話,那麽學生自治會必須先拿出一套應急措施,或者說由葉青按照順位升任學生自治會主席,然後順延下由依碧接任副主席的位置,又或者說讓北欒複出,在最後一年的時光裏當上一年的學生自治會主席來填補陌小京的空缺。


    當然,在此之間自然是心照不宣的封鎖消息,並用一些模棱兩可的消息來攪渾這趟水。


    不過在此之間,葉青卻提出了一個非常具有建設性的意見:“那麽我們為什麽不能去找他呢?他一個人便敢去暉亡之林嗎?”


    “一個快要死的人有什麽不敢的。”傲雪華冷冷接道:“還有,小九我並不願意和你一起送死。”


    “安啦,雪姐姐。”葉青笑眯眯地搖了搖頭:“我們連羅德裏格斯和天鍾禍骨都見過不還是好好地活到現在嗎?”


    “你是想讓我注意你這一身碎骨頭嗎小九?”傲雪華終於笑了一下:“可是這一點都不好笑。”


    葉青止住了笑容,認真看向傲雪華:“雪華姐,你是不是除了我們所掌握的東西之外,還知道一些其他的東西呢?”


    傲雪華笑了笑,點頭:“我知道一些不能告訴任何人的東西,既然不能告訴任何人,所以知道也並沒有什麽意義。”


    “真不開心我不是克裏斯蒂。”葉青微微別住了嘴:“我很想去暉亡之林看一下,也很想去看一眼那所謂連成花海的雪色薔薇花,更希望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幫一下那個混蛋,不要以為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他的七夕紫蓂是如何惡化到這個地步的。”


    “但是我確實沒有在欠您那麽多的前提下還去邀請您和我一起去那麽危險的地方去玩。”


    “我知道慶曆四年春那個家夥也在天境之前去過那裏,並且平安地活著出來,或許雪色薔薇花就是那個時候他帶出來的東西,也或許是他那個時候看到,之後又返迴去摘取或者說支使了兵器。”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我隻要知道有很多人去過那裏,而且他們並沒有全部死在那裏就足夠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在得到關於暉亡之林的具體情報之後去決定是否去追尋那個算是我的會長的家夥的足跡,或許可以算作我今年的課業旅行,當然,如果沒有人願意的話,孤身一人的我並沒有在那裏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所以也便不會平白無故的去送死。”


    “隻是在我取得關於暉亡之林的必要情報之後,在我決定動身前往暉亡之林以前,我希望可以再次召集夏末友人社除卻陌小京之外的所有人,讓我們共同決定有多少人願意支持我這個又一異想天開的危險想法。”


    “至於到了那個時候,我可以再聽到您的答案嗎?雪華姐姐。”


    傲雪華無聲地笑了笑:“你永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嗎?小九。”


    “是啊,這或許是我最大的弱點吧。”葉青坦然承認,同時歎了口氣:“而且我永遠不讓人省心,永遠想去做一些別人認為根本是送死的事情,這樣的我,連我自己都感覺又煩人又做死的。”


    “但是。”葉青微微笑,迴頭看向白衣的傲雪華與一直保持沉默的葛生:“我很開心,也很欣慰總是有人願意與我一道。”


    “在我做好一切的準備之後,雪華姐能夠再給我一次答複嗎?”葉青問道。


    傲雪華不動聲色地轉過了身,輕輕聳肩,白色的武士服在她高挺的身段上就好像是一隻白色的鶴,而這隻鶴正在轉身離開,每一步的間距都絲毫不差。


    葛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著這樣的一種錯覺——當傲雪華與陌小京徹底分開之後,看她此時的背影,竟然有一種莫名的孤獨感。


    “好啊,我的葉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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