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夜晚過得異常寧靜。


    克裏斯蒂已經完成了傳送陣模塊的製造與魔紋架構,所以這個夜晚,克裏斯蒂進行的則是最後的組裝工作。


    這樣的組裝在上一個夜晚也曾經進行,但是那個時候尚且是裸塊,並沒有完成魔紋的構築,所以隻是檢測模塊間的協調程度,而這一次的組裝,則更加接近最終測試。


    測試當這個魔紋陣列正式完成之後,魔力流淌與運作的情況。


    當這一步成功之後,克裏斯蒂才會去嚐試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環節。


    製作傳送陣的動力核心。沒有名字的故事


    不同於其他魔導器往往使用魔獸的晶核或者是天然的晶石,空間傳送陣的動力核心,則是一個更複雜的能量導出與循環裝置,它需要將作為動力源的晶核或者晶石中的魔力誘導出來,並且使其平穩地流動運行,因為空間傳送陣對於魔力的波動極為敏感,一個強弱的跳頻,就有可能導致傳送的最終失敗。


    在這一夜裏,野獸的出沒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畢竟前一夜裏葛生幾乎把附近的野獸驅逐了一遍,短期內這裏已經成為被“強大魔獸”盤踞的據點。


    隻是讓葛生不安的是,克裏斯蒂所說的暴風雨,真的越來越近了。


    雖然他沒有克裏斯蒂那樣淵博而精湛的知識,可以通過在海邊的偵測便確定三天內暴風雨的來臨,可是這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場,卻是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


    哪怕是在樹林之中,葛生也能感受得到四周,特別是樹梢之上的風越來越迅疾,空氣也逐漸開始變得潮濕與稀薄,那些自海上漂流萬裏而來的風,無比濕潤,龐大,與暴烈。


    即使沒有親眼目睹,葛生也可以推測得出,當暴風真的從海上而來的時候,那麽必將會有數日不息的瓢潑大雨與足以吹倒樹木的狂風,這樣的環境裏,克裏斯蒂這樣的露天作業無論如何都是完成不了的,甚至已經完成的部分都要暫時拆卸下來保存。


    正因為這樣,克裏斯蒂才會提出,那個三天之內完成的期限吧。


    當清晨的第一縷曙光刺穿樹木的縫隙,葛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全身難以形容的困倦。


    到此時為止,他已經兩天三夜沒合眼了,雖然說千劫確實有對精神強化與抗疲勞的錘煉,但是這樣的高強度負荷,也終於逼近了葛生的極限。


    不過與之相對的,是克裏斯蒂那依然顯得平靜與機敏的眼神。


    從外表上來看,你幾乎看不到這個少女的疲憊之色。


    克裏斯蒂已經將空間傳送陣的地盤拆解組裝了兩遍,連魔力的試運行都進行了十次之多,所以此時,她終於將這個耗費她整整兩天兩夜的底盤拋在一邊,轉手製作空間傳送陣的“心髒”,另一種意義上的玲瓏心。


    隻是這一次,克裏斯蒂並沒有馬上動手。


    她平靜看了葛生一眼,然後伸手從胸口中取出又一枚糖果,


    此時葛生已經清楚,這一切的來源都是那個被移植在她心髒的玲瓏心。


    “吃了吧。”克裏斯蒂淡淡說道,同時手輕輕一甩扔給了葛生,頭也不迴地迴到了自己的工作之中。


    葛生沒有試圖辯解他現在不累這樣的話,因為他確實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不過克裏斯蒂的糖果永遠都有著那樣神奇的功效,葛生並不急著吃下去。


    “這是什麽?”


    那是一個乳白色的糖塊,呈水滴狀的堅硬固體,葛生已經願意信任克裏斯蒂不會害她,但是還是願意刨根問底。


    “迷幻花的果實萃取物做成的提神糖果,確認可以強行祛除機體幾乎所有的負麵感覺,隻是這種祛除隻是掩蓋,而並非真正去除,所以服用之後雖然你暫時不會困倦,但是事後還是需要長時間的休息。”克裏斯蒂平靜解釋:“是的,迷幻花的全株都是禁止流通的高危商品,隻有煉金術士可以合法的購買和使用,我的製作品雖然對人體的危害較小,但是由於口感很好,長期服用的話會形成很強的依賴性,你自己選擇要不要嚐試。”


    葛生歎了口氣,雖然疲倦感還是在侵蝕著他的全身,他還是將這枚危險的提神藥物放入衣袋之內,並不著急服用。


    “你講故事吧,這個應該能讓我集中精神一點。”


    克裏斯蒂並不驚訝葛生的選擇,而是再次從玲瓏心中“抽”出她的全套設備,一邊專注地投入動力核心的製作,一邊平靜地開口。


    “這第三個故事,也是最後一個故事。”


    “它沒有名字。”


    “那是發生在三年前,撕裂整個克勞夫特家族的最慘烈內戰。”


    “這場內戰沒有勝者,包括被所有人視為這場內戰最大獲益者的我,也從不認為自己是這場內戰的所謂的贏家。”


    “在開始講述這一切之前,我需要告訴你一個前提,和三個秘密。”


    “這一個最大的前提便是,哪怕至今越來越多的知情者都開始相信,這場內亂我是隱藏在最深處的推波助瀾者,甚至說是我謀劃了它的爆發,我一向不屑於辯解,也沒有誰值得我去辯解。”


    “但是我在這裏向你再次確認這一點。”


    “我從來都不希望這場內戰的爆發,並且試圖推遲乃至於終止它爆發的日期。”


    “在這個前提下,我再來告訴你這場內戰的前因後果。”


    “在第一時間裏,所有人認為這場內戰隻有兩方,一方是道格拉斯所代表和率領的舊派,與諾克特史黛拉作為領袖舉起叛旗的新派,而在這場交鋒中,以新派的絕對優勢取勝。”


    “直到我在終局階段的入場,強行將雙方對峙變為了三足鼎立。”


    “但是事實上,這一場內戰中下場的勢力並不僅僅是三家,而是五方勢力,三個陣營。”


    “第一方是道格拉斯本人與他的擁護者,第二方是諾克特史黛拉的叛軍,這些都沒有錯,但是第三方,則是那位神秘而強大的山主大人,他率領的西城主力,已經足以在正麵擊潰克勞夫特家族的全部防禦,因為正像數千年前一樣,克勞夫特家族與耶識族引以為傲的從來都不是強大無比的武力。”


    “而當克勞夫特家族還處於內亂之中的時候,這支西城的力量,才是最舉足輕重擔任審判者的職務。”


    “正如我們後來所知的,易嵐山的西城從開始起就和諾克特史黛拉暗地裏進行交易,甚至說他們二人進階天境所依賴的資源與積累,更多是來自於西城的收藏而不是克勞夫特家族本身。”


    “所以這個時候,我所代表的第三個陣營,才被迫在最後出現,挽迴了局麵。”


    “這第三個陣營,是我本人所代表的第四方,改革派的立場。”


    “與夏·讓管家本人所代表的第五方,至高無上的協調者立場。”


    葛生聽著克裏斯蒂不帶任何感情的直唿自己父母的名諱,心中有著些許的不舒服,但是卻沒有開口說出一個字。


    克裏斯蒂自然看出了葛生心中的思緒,但她神情淡然,一星點出的意圖都未曾流露。


    “我知道你最感興趣的是哪一方,那麽我就從那一方開始說起了。”


    “史黛拉與諾克特所代表的叛黨,也可以稱之為新派的一方。”


    “事實上由於道格拉斯長期的高壓統治,隨著血脈因時間關係的逐漸淡薄,以及道格拉斯本人因為年老而日漸暴躁與強橫的性格,反叛的火種一直在萌芽,可是由於雙方實力相差過於懸殊,而始終未曾真正浮出水麵。”


    “以史黛拉與諾克特的出現作為分野,長期被圈養的克勞夫特族人中,終於出現了可與道格拉斯分庭抗禮的存在,尤其是在他們二人相繼跨入天境,並在道格拉斯的首肯下開始處理家族內外的日常事務開始,這場反叛才終於開始緩慢地醞釀力量。”


    “至於他們二人為何會不惜一切代價反叛自己的先祖,我之前曾經對你提及,這來自於我那剛出生便死去的畸形姐姐,與我這個從出生到六歲都又聾又啞形同癡呆的殘疾女兒身上。”


    “但是在這之前,又是誰對他們種下了反叛的種子,又是誰,蠱惑他們義無反顧地加入了這場注定沒有勝者隻會摧毀整個克勞夫特家族的反叛之中呢?”


    “你知道嗎?”


    “男孩。”


    克裏斯蒂帶著些許迷離的語調,輕輕詢問道。


    葛生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想去猜。


    “這就是我告訴你的第一個秘密。”


    “西城城主易嵐山,究竟是什麽人。”


    葛生的唿吸驟然止住。


    易嵐山是何許人也?這在整個葉夜城,都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禁忌,同時也是一個近乎公開的謎團。


    葛生甚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加入了西城,又何時成了西城的城主,對於見過他的人來說,那個永遠戴著鐵麵具目光陰冷而深遠的男子遠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恐怖與強大,但是當你事後再去迴想他的時候,他又重新變成一個盤旋著的危險謎團。


    算盡天人,直指人心,這兩個近乎誅心的評價,對於易嵐山來說,竟然再貼切不過。


    隻是,他究竟是誰?


    究竟從何而來?


    葛生完全不知道。


    “易嵐山。”克裏斯蒂平靜重複了這個名字:“他是我從出生以來,最為畏懼也最為憎恨的一個人,如果不是他的話,我或許還有機會慢慢洗牌這一切,而不是被迫掀翻了牌桌,然後重起爐灶。”


    “最了解一個人的莫過於他的敵人,當我意識到易嵐山的存在起,我就開始警惕他的一切,然後,開始搜集關於他的一切。”


    “然而知道的越多,我便隻會更加的畏懼。”


    “因為他也是克勞夫特家族的一員,並且或許是最初的,不完全的阿賴耶識。”


    “從我出生覺醒的那一刻起,在黑白之殿之中,就有一個冥冥中的意識在警告著我,注意隱藏自己的一切,我一直不知道這個意識究竟來自哪裏,直到我終於找到了他。”


    “首先,必須要明確的是,阿賴耶識並不是耶識族純血的後代,而是相當高純度的耶識血統與平民血脈在一定程度上融合而誕生出來的極罕見個體,幸運的比如我,繼承了耶識族鮮明的體征,從而得到了作為育種母體的價值。”


    “易嵐山則是另一個方向的產物。”


    “他雖然是克勞夫特家族高血統的族人近親所生,但是大多數體征都是普通的所謂賤民的體征,比如皮膚與發色,就連眼瞳也是不夠純粹的紫色,所以從他出生起,就被下放到了家族的底層,而這一切,根本不是他形如家畜的父母所能控製的。”


    “如果隻是這樣倒也罷了,他是不完全的阿賴耶識,隻要能夠活下來,那麽遲早可以嶄露頭角,隻要有一丁點的資源,便可以取得讓無數人側目的成績。”


    “由於長期的近親通婚,易嵐山本人身上也有著一些原本稱不上缺陷的缺陷,然而他所麵臨的境地與這些缺陷重合在一起的時候,那就成了最大的夢魘。”


    “他的缺陷是男身女相。”


    “這在尋常之家並不是什麽大事,如果是顯貴之家,他原本清秀柔美與女子無異的麵容更可以作為貴族的高貴的象征。”


    “但他隻是作為克勞夫特家族育種失敗的廢品被放逐到最底層的一個男孩,那麽他就成了一個**。”


    “阿賴耶識並不是什麽適合修煉的存在,即使是我,也是依靠修複玲瓏心之後,才獲得了可以支配命運的力量,況且我所享有的資源,父母的地位,都遠遠不是那個時候易嵐山所能比擬的,所以那個時候,即使他有超人的智慧與才學,但是對於這一切都無濟於事。”


    “然而一切的轉機,卻又在不經意間發生。”


    “克勞夫特家族作為商業聯邦幕後的主人,時常需要和四大商會以及下屬的諸多組織進行公務或者私人的交往,這樣的工作往往都由克勞夫特中層乃至更低的人員負責,而在一次私人的聯誼上,在易嵐山的主觀引導下,他被作為禮物,送給了一位商會老板的公子。”


    “於是,他終於脫離了克勞夫特家族,隨後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當離開了黑白之殿這個世間最堅固的牢房之後,他很輕鬆地便脫離了那位公子的控製,隨後改頭換麵,化名進入了葉夜學院,當他終於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與力量之後,之後的一切,便是順理成章的了。”


    “在他的引導下,西城成了可以在蘭葉境內與暗星這一最古老而強大的黑暗組織分庭抗禮的存在,而他自己,也終於成了隻能被尊稱為山主的易嵐山,他可以終日戴著那張生鐵製成的麵具而沒有任何一人可以對此稍稍微詞,也能夠一句話便廢掉整個蘭葉境內地下的**交易。”


    “這個世界原本沒有值得他關注的事情,他終日所做的,除了一株株精心侍弄那些他謹慎挑選的幼苗之外,所求者不外乎平衡二字。”


    “但是有一件事,自從他走出那裏之後便從未改變過。”


    “那就是摧毀克勞夫特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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