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紅發的少女麵無表情,對她而言,連顰眉勾唇這樣細微的表情都是極為新鮮的體驗,


    但是並不意味著她沒有反應。


    聽到對方的迴答,她慢慢翻轉手腕。


    那自她麵前激射而出穿透幼龍頭顱的無數羽毛,在飛離三丈之後,輕盈打了個迴旋。


    方向迴折,向著依然巨大的目標整個奔流而出。


    灰發的不知名少女輕輕迴頭,看著那些青色的羽毛,毫無動作。


    在下一刻,羽毛便來到了她的麵前,然後。


    靜止。


    三殿下目光平靜地看著那些世間最鋒利的刀刃不知為何在虛空中驟然靜止,然後便仿佛鋼製的刀刃直直砍向金剛石的牆壁。


    鋼鐵的堅硬在這個時刻變成了徹底的諷刺。


    正如那些在肉體上鋒利且堅硬無比的刀刃在金剛石麵前卷折乃至變形,那些鋒利的羽毛,慢慢在無形的虛空之中被抹去了每一個根顫動的絨毛。


    這些絨羽都是無比纖細而純粹的風,可以插入最微小的縫隙,然後用自己的震動毫不費力地將空隙擴大。


    然後此刻,麵前的虛空沒有任何罅隙。


    三殿下微微吐息,然後終於開口:“絕對領域?”


    在天境誕生之後的世界裏,人類對於領域的追求是永無止境的,一個強橫的領域,幾乎是一個天境強者最大的依仗。


    然而,哪怕有越來越多的領域誕生,可是有一種領域始終都隻存在於假想,而從未真實出現在這個世界。


    這個假想中的領域,便是絕對領域。


    在設想中,這是一個排斥一切的領域,因為排斥一切的物質,精神,能量,所以沒有一絲規則可以在其中逗留。


    然而,正因為排斥一切,從而可以產生另外一種結果。


    絕對防禦。


    而眼前的少女,她所使用的防禦手段,無論從什麽角度上來說,都與那個假想中的領域不謀而合。


    灰發的少女迴頭看向三殿下,淡淡點頭:“羅德裏格斯也這麽叫它,想來是不會錯了。”


    這樣說著,她輕輕扭動了一下脖頸,然後緩緩抬起一隻手臂——她的身體不過五尺,整個被包裹在那具龐大的龍骨傀儡之中,此刻當她抬起手臂的時候,便如同從厚重的盔甲中緩緩拔出利劍。


    她直接在內部將傀儡身軀撕裂出一個小小的創口,將那隻手臂取出,然後她似乎不滿意這樣做的速度,而不是因為撕裂身軀所要消耗的力量,於是便輕輕扭動了一下身體。


    三殿下聽到了清晰的脫節聲,就好像關節脫離,就好像機括打開,那具龐大的,沉重的,堅固的軀殼整個地脫離了少女的身體,然後筆直的下墜向冰雪的大地,良久才聽到那聲如同地震雷鳴般的悶響。


    她終於完全地現身在這個世界,不帶任何的麵具與枷鎖。


    然後她露出一個極輕的笑意,看向三殿下:“你為什麽不問我,羅德裏格斯到哪裏去了?”


    三殿下輕輕搖頭:“這並不是我在意的事情。”


    少女哈哈大笑,當她笑起來的時候,才有那種瘋狂而純粹的凜冽意味。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不要殺掉你啊。”


    “所以,你便排在最後好了。”少女這樣輕輕說道。


    然後,她的整個身體便在三殿下麵前驟然消失。


    任秋客,阡陌與陌小京分別懸停在空中,呈三角之勢。


    在方才羅德裏格斯的連續逃逸之中,他最終展開了白骨花園,成功將陌小京與阡陌完全牽製,隻有任秋客還稍有餘力,方能展開追擊並且劃出一劍。


    不過當任秋客最終也被暫時攔住之後,三人已經徹底失去了對羅德裏格斯的感應。


    然而就在此時,白骨花園瞬間崩潰。


    這意味著,要麽有人整個破碎了領域,要麽領域的主人已然死去。


    然後,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到了遠方對峙的二人。


    那個時候羅德裏格斯的龍頭依然被粉碎,所以他們都聽到了那絕望而欣悅的大笑,可是對兩個人的談話,他們卻都沒有聽到。


    這與距離無關,隻與女孩的態度有關。


    隨即,那具屍骸整個墜落大地,留下一個小巧的灰發身影,三人不語而同都有一點不祥的預感,這個時候,少女已然平靜出現在三人的麵前。


    “見過城主。”少女看著任秋客,恭敬行了一個標準的見麵禮,不過,配合她的表情,諷刺的意味遠遠大過尊敬。


    “雖然,我想我們已經見過麵了。”


    她白衣,赤足,灰發,灰眸,膚色是一種古怪的蒼白,麵容尚且清麗,但說絕美便完全搭不上邊。


    “你是?”任秋客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這個少女。


    “石璃。”少女簡潔而不帶任何情緒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自嘲地笑了笑:“按照你們的說法,稱我為天鍾禍骨也沒有任何錯誤。”


    任秋客精神驟然繃緊,但是對方尚且沒有攻擊的意向,所以他便問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請問,你和羅德裏格斯究竟是什麽關係。”


    石璃微微側了側腦袋,似乎思考了那麽一下:“我是房東,他是住戶,不過付不起房租,現在正在住黑牢。”


    她開口笑了笑,似乎滿足自己的比喻:“這麽說你們大概能懂了吧。”


    阡陌冷冷望著她,不為所動:“你就是羅德裏格斯武器的原型體吧,隻是,似乎最終連羅德裏格斯都沒有辦法控製你。”


    石璃似乎精神不錯,所以很願意和他們說一些閑話,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機會這樣做了:“中間有一步出了問題,所以我們爭房東爭了很長時間,然後他輸了,不過還賴著不願意走,我便和他打了一個很有誘惑力的賭。“


    ”有一群螻蟻堵在我們的門口,他如果隻依靠我們的羊群便能夠掃清這些螻蟻,我便考慮讓他長久住下去,但是如果做不到,那麽很不幸他就要去住黑牢。“


    ”不過,你們比我想象的極致還要出色,竟然能夠在某種程度上擊敗那個已經虛弱不堪的廢物,作為獎賞,我不得不親自來為你們送行。“


    任秋客皺眉,第二次揮劍。


    敵人就在他麵前,所以他揮劍然後遞劍。


    長劍送出一丈,任秋客前移一丈。


    然後長劍在少女的麵前寸寸破碎,卻沒有遞進分毫。


    石璃看著虎口被長劍反震出血的天境劍客,笑容清苦:”城主,曾經我希望您來救我,但是您沒有做到。“


    這樣說著,她向著任秋客伸出一隻手。


    她出手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周圍的人隻看她剛剛抬起手掌,她便已經將手平伸過胸。


    白色的齒骨從虛空中浮現,然後交織。


    它們穿過了任秋客那無堅不摧的劍域,然後抵達劍客的身體。


    ”您。“


    ”罪該萬死。“


    “您。”


    “罪該萬死。”


    少女的台詞字麵上隱藏著深刻的恨意,然而,她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卻風淡雲輕。


    在那一瞬間,任秋客甚至有些恍惚。


    她是如何變成這個樣子的。


    任秋客從來沒有聽說過石璃這個名字,可見她在相當小的時候,便離開了石家祖宅,自己離她最近的時刻,大概是自己救下皓月的那段時間吧。


    那個時候自己身處在破境的關口,如果有一個紫薇境的對手作為磨礪,臨陣破境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羅德裏格斯那個時候還處在虛弱階段,連皓月都可以憑借秘寶逃脫,如果自己能夠破境再加上任家曆代傳承的靈器,縱然仍舊無法抗衡羅德裏格斯,但在暗處做一些事情,卻是足夠的。


    比如說,毀掉甚至救下羅德裏格斯培養的那些素體。


    但萬事沒有如果。


    出於種種顧慮,他沒有直接詢問皓月的受傷的緣由,因為某種程度上心知肚明,皓月也出於自己的考慮,放棄了對那位大屍巫的報複。


    況且即使他們那個時候便坦誠相待,自己願不願意以身犯險,終究要打一個問號。


    龍骨巫妖一直在北境收集資質優異的素體,這從來不是什麽太過隱秘的秘密,所有和他有聯係的大家族,都會主動送出甚至讓他挑選自家優秀的孩童,而其中最為積極的,便是天瀾石家。


    天瀾石家那場名為培養精英實為羅德裏格斯選拔素體的行動,任秋客的眼線一直有匯報,但畢竟是別人的內務,石家又在天瀾地位穩固,他沒有理由去幹涉。


    直到那場意外發生之後,石楓橫空出世,再加之皓月一直在關注龍骨巫妖,便趁勢接管了那些剩下的孩子,也正是因此,皓月與石楓之間才會慢慢產生一些交集。


    但依然與自己無關。


    沒有誰會去招惹一位紫薇巔峰的恐怖存在,即使不知道他是羅德裏格斯。


    任秋客不由想起了瀟的那個預言。


    “有雲,愚昧與恐懼釀造苦澀的毒酒。”


    ”有雲,侍奉死靈者唯有屍骸。“


    “有雲,若將天地鍾愛的生靈獻祭給魔鬼,他的白骨將化做世間的災禍。''


    “其名曰:天鍾禍骨。”


    那個下令屠滅石氏一族的大人物,並不是羅德裏格斯。


    而是眼前的石璃。


    她親手屠盡了她的全部族人,隻因為他們將自己拋棄在那片雪原,也因為,侍奉死靈者唯有屍骸。


    按照那位白貓的預言,天鍾禍骨出世之後,她會第一時間毀滅整座天瀾城,自己也會順理成章地殉城,而在之後,她將會將死亡遍布這片廣袤的雪原,將其化為死靈的國度。


    隨後方才覺察的蘭葉帝國以傾國之力與之開戰,精銳盡出的前提下,雖未戰敗,但難言勝利,直到林夕被迫出手,親自與天鍾禍骨交戰,才迫使她停下了向西擴張的步伐。


    雖立於不敗,但無法傷及對方。


    此時蘭葉半壁江山都已經被她的死亡所占據,可是她卻從未有止息之心,連休整都未曾,便直接向南侵占斯特帝國。


    禍水東流,天啟帝被迫迎戰,他們在偃師城外,再度大戰。


    在這場戰鬥中,天鍾禍骨最終隕落,但作為代價,天啟帝最為倚重的妹妹也一同戰死。


    隨後,天啟帝下令屠盡偃師全城泄憤,並舉傾國之兵對蘭葉帝國宣戰。


    再然後,蘭葉帝國傾覆。


    這樣的未來,隻是聽那些蒼白的話語就感覺冰冷徹骨,可是當時,任秋客隻是因為對方的身份而姑且相信。


    可是當自己親眼目睹所謂的天鍾禍骨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這一切真的有可能,或者說,必然發生。


    不僅是因為她已經全部繼承了羅德裏格斯的遺產,擁有了那位壽數難以估量的至強者全部的記憶,更因為她是真正被天地鍾愛的人。


    在她被獻祭給惡魔之前,她或許會成為未來聖人的希望,但是當她被世界湮滅最後一絲希望之後,她選擇了封閉一切,於是,世界再次給予她迴應。


    那就是絕對領域。


    無人能擊破她的絕對領域,甚至連聖人都渺無希望。


    這樣一位吞沒世界來作為自身養料的天鍾禍骨,隻會越來越強,直到世界吞噬殆盡之日。


    更絕望的是,看不到任何阻止她的希望。


    強如林夕,也隻能讓她退迴雪原,任秋客無法想象,那位東方的帝王如何可以殺死這位看不到弱點的天鍾禍骨,可是他在戰後僅僅隻是為了泄憤,就選擇毫無理由地屠盡一座大城,便可以猜想那場戰鬥有多麽殘忍冷酷。


    可是——可是有位公主會阻止這一切。


    那隻白貓說。


    任秋客原本不會相信,可是在那一瞬間,他莫名相信了白貓的話。


    然後他默許了葉青前往這座雪原。


    而此時此刻,他的領域被入侵,那些白色的齒骨甚至無視劍域的威壓。


    在死前的這一瞬間,任秋客迴想了許多許多,然後才想起那一襲白發。


    他露出了一個極淺的笑意。


    而在阡陌的眼中,從任秋客遞出那一劍到劍身節節寸斷,石璃完全不講道理的絞殺攻擊已經即將貫穿城主身體的那一瞬間,黑衣紅發的少女驟然閃現。


    她麵無表情地抓住任秋客的肩膀,無視衣袖瞬間被齒骨切割露出了白皙纖細的手臂。


    連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的間隙,兩個人從那一處空間徹底消失。


    齒骨交叉穿梭而過。


    阡陌歎了口氣,看向仍被紫氣包裹的陌小京:“我感覺公主讓我送死不地道啊。”


    無視任何攻擊的防禦,隨手便能穿透堪稱攻守皆號稱頂級的劍域,這樣的對手,看著都想轉身跑路。


    陌小京沒有理會阡陌的吐槽,手腕翻轉,便要嚐試進攻。


    阡陌卻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對方的反應,詭異笑了一下。


    在下一瞬間,他出現在了陌小京的紫霧之內。


    那是怎樣恐怖的毒素,羅德裏格斯已經充分體會過了,可是此時,阡陌頂著那層鮮紅透亮的赤炎,竟然硬頂著穿了進去,然後不由分說地一記皇天劍柄敲在陌小京的腦後,陌小京迴頭怒視阡陌,還來不及開口,阡陌便是毫不講道理的第二記劍柄重重砸下。


    陌小京昏厥過去。


    紫霧如同一朝遇風雨,迅速迴縮如陌小京的體內,阡陌單手攬住陌小京,端詳著對方被毒素折磨地微微扭曲的麵孔,搖頭笑了笑:“我家公主讓你拚命,可沒讓你送死啊。”


    這樣說著,他淩空將陌小京拋出,叫了聲三殿下,便見紅發少女驟然在那裏閃現,雙手將陌小京接住。


    阡陌看著那位體型嬌小的少女以標準的公主抱姿勢抱著陌小京,不由又歎了口氣:“好想手邊有影紗啊。”


    三殿下接穩陌小京,向著阡陌微微點了下頭,身體驟然消失在原地。


    情況有變。


    此時的對手,全部拚命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去傷及對方,隻能能跑幾個算幾個了。


    阡陌歎息著迴頭,看向隻對任秋客出了一招便袖手旁觀的石璃,方才傾盡全力圍殺羅德裏格斯的四個準紫薇境的強者,隻一瞬間便剩下自己一個。


    “石璃小姐,能放在下一馬嗎?”


    石璃微微側頭,似乎有那麽一絲笑意:“你覺得可能嗎?”


    阡陌用力點頭:“絕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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