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晚餐,因一個男人的到來,最後不歡而散。


    “等一下,你聽見我說的沒有。”


    “若晴,若晴……”


    對身後的叫喚置若罔聞,淩若晴快步走進電梯,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嗒嗒”的心煩意燥。


    電梯門合上前,是淩母的氣急敗壞,和陌生男人溫和的神情。


    初冬的夜晚,寒意漸濃。


    酒店的暖氣供應很足,出來了,才覺到自己穿得單薄了,剛走的急,大衣忘在了包間的架子上。


    她攏了攏襯衫衣領,寒風仍是灌了進來,肌膚接觸的頃刻,浮起粒粒疙瘩,平時被看作是精英的代表的西裝外套,在初冬的寒夜,形同擺設。


    忽然肩頭一沉,伴著自背後瞬間包裹住她的溫暖,是男人溫柔低沉的聲音。


    “天變冷了,別忘了穿上大衣。”


    “謝謝。”


    她穿上大衣,才隔絕了肆無忌憚的寒風,往一旁走了兩步,離開了男人氣息的包圍圈,清冷的精致麵孔,禮貌,而疏遠。


    男人並沒有不悅,第一眼印象非常深刻,驚豔,心動,如果可以,希望能更進一步的接觸,他想,可惜的是,她似乎很抗拒。


    “你討厭我?”他閑聊般道。


    “不是,隻是……”


    她打開計程車的門,男人期待地望著她。


    “不喜歡你罷了。”


    *


    報了住址,淩若晴往後靠向椅背,雙肩往下的肌肉,不管怎樣都放鬆不了,就像中間有條緊繃的弦在拉扯。


    市區的交通並不樂觀,車速開的緩慢,她側頭,望向窗外。


    繁榮,喧囂的景象,幻化成斑斕的色彩映著她墨色的瞳孔,起初的無瀾,在倏地一縮後,開始龜裂。


    街道邊的燈光,並列的大小商鋪,入口幽暗的巷道,一個女人姿態隨意地倚著身後的牆壁。


    燈光微弱的角落,指間的橙紅色星光忽閃忽滅,煙霧後的側臉模糊而神秘,隻有那頭像火一樣紅的長發,以及那兩條包裹在牛仔褲裏的長腿,在寒風中,格外的清晰。


    身子不自覺微微前傾,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一抹頎長的身影,張了張嘴,喉嚨卻猶如堵住了,發不出一絲聲音。


    綠燈亮了,車子開始加速,視線裏很快失去那個身影,她的神色慌了慌,跪在椅子上,雙手攀上後車窗。


    五光十色的燈光,形形□□的人,幽暗無人的巷口,剛才的一幕仿佛隻是她的一場幻覺。


    在司機開口阻攔前,她終是冷靜地咽迴叫司機停車的話,坐迴了座位上,嘴角諷刺般的勾起。


    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就算是她,又能怎麽樣?叫她道歉嗎?還是問她為什麽要吻自己?


    沒多久,車子又堵在了路上,許久,都隻是一點點的前進,她望著前麵的紅色車燈,目光漸漸迷離。


    *


    一樣的初冬寒夜,淩若晴如常的忙到近十點才下班,那幾天,車子剛好送去了維修,要走到前麵的一個路口打車迴去。


    與前麵的那幾條街道不同,這條街的路上行人不多,顯得較為冷清,倒是兩邊的路停滿了名牌豪車,因為它的主要營業是各色酒吧和一些高級料理餐廳。


    她那天穿了件亞麻色的風衣,腰帶勒出玲瓏的曲線,原本就不矮的身高,踩著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後,顯得更是纖瘦高挑,氣質優雅。


    不管她再怎麽冷漠,怎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但憑那姣好的身段及精致清冷的麵容,仍有人搭訕。


    有的人知難而退,也有的人糾纏不休。


    “借過,借過……”


    正是在她焦躁不耐的時候,伴著一個低啞卻含有女性特有的味道的聲音,帶著陣風在耳邊響起,她讓人撞到了肩膀的倒退了幾步。


    匆忙穩住身子,抬頭望去,是火一樣顏色的馬尾,隨著那個人的急轉身,在空中甩出一個好看的弧形。


    “對不起,撞到你了。”轉眼間,她便來到了她的麵前,一個沒有穿高跟鞋,卻幾乎與她一樣高的女人。


    燈光太暗,看不清她的麵容,隻是聽出了她道歉中包含的誠意,她也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人。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她捂住嘴,推到旁邊的巷口,身後就是一堵牆,隻要是一個正常人,遇到這樣的事,都會感到恐慌,進而掙紮反抗。


    至今她都想不通,那天晚上,自己為什麽沒有立刻推開那個女人,難道真的是性格使然,太過冷靜了?


    她聽見她低聲咒罵了一句後說:“抱歉,借你的圍巾用一下。”


    她抿緊了唇角,這人說的客氣,動作可一點都不禮貌,未先得她同意,便伸手取下了她的圍巾。


    女人伸手摘掉綁著馬尾的繩子,一頭似火的紅色長發瞬間披下,在夜色下非常的耀眼,有想要去撫摸的衝動。


    幾根發絲落在了她的鎖骨上,很癢,這時候她才發現,兩人站的是有多近,仿佛連唿吸都是纏繞在一起。


    不等她推開,女人已經用她的圍巾將一頭紅發裹的一絲不露,這時候,她很想看看她的模樣,是怎麽樣的一個女人?


    轉念,卻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可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在這裏浪費時間,這個女人是誰,長哪般模樣又與自己何關。


    “圍巾你拿去就不用還了。”別人用過的東西,她不會再用。不想再陪她玩這種陌生人遊戲,推了推她的肩膀,冷聲道:放手,我沒……”


    “噓!”


    女人摟著她肩膀,換了兩人的位置,她靠著牆壁,黑暗隱去了她的麵容,隻有她那雙溫暖的手,以及那低啞卻迷人的聲音,說:“別說話,吻我!”


    她讓一個女人吻了,這個認知讓她腦袋裏的一根弦斷掉,引以為傲的冷靜,也變得一片空白。


    等她緩過神來,那個女人已經消失在夜色裏,再也尋不到。


    而那個比夜晚任何東西都要灼熱,濕濡,溫柔的吻,仿佛還留在唇邊。


    *


    一記喇叭鳴起,淩若晴自迴憶中抽迴思緒,咬了咬下唇,禁止自己再去想。


    司機從後視鏡看她,出聲提醒:“小姐,你的手機響了好久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映過來說的是自己,輕聲道了句謝,自皮包裏拿出手機,是淩母打來的電話。


    不想接,可是不管對這樣的安排多生氣,自己不等晚餐結束堅持跑出來,於禮終究是失態了。


    況且,她可不想接下來的時間,都讓鈴聲占據,媽媽她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


    “媽。”


    “你把孟碩扔在酒店門口,一個人先迴去了?”


    “嗯,我的事你別管了。”


    “怎麽不管?”淩母一直壓著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倒也沒大發雷霆,就是語氣不太好的說:


    “若晴,不是媽要管你,再過一兩年,你就要三十了,還不打算,別人家的小孩都能走路喊人了,真要等到別人來挑你的時候才來急嗎?”


    “媽也不是給你亂介紹,孟碩是你林阿姨的侄子,有事業,外貌品性也不差,你還有哪裏不滿意?”


    她額頭隱隱泛疼,淡漠道:“不是滿不滿意的問題。”


    最近家裏施加的壓力是越來越大,她並不是厭嫁,而是不喜歡這樣有意安排的撮合,婚姻對她來說,隨緣便好。


    其實也難怪淩母會緊張,隨著年齡的增長,周遭的人都結婚生子了,而早過了該結婚年紀的淩若晴,至今仍然單身,議論聲不可避免的響起。


    淩母在三姑六婆的你一句我一句之下,早是憋了一肚子火氣無處發,她家的若晴才沒有問題,眼界高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她閨女的條件多好。


    這些姑且能忍忍,但是那群人天天換個花樣的帶著兒媳女婿,手裏抱著大胖孫子的在她麵前晃,讓她是看了眼饞,自是急了。


    “那是什麽問題,既然沒有不滿意,為何不處著試試?”淩母說:“別跟我說你沒時間,現在你也坐上了副總的位置,我們都知道你是個有能力的人,把工作辭了,咱們家還是養得起你。”


    “要是你實在放不下工作,就先把婚結了,到時你要做什麽都不攔你。”


    “若晴,你就聽媽的,跟孟碩處著先?”淩母放軟語氣道,終是不想逼得女兒太緊,“或者你自己去處一個,隻要人品好,媽都沒問題。”


    “媽,我有事,先掛了。”


    手機關機扔迴包裏,她隨手打開車窗,讓灌進車內的寒風吹了吹,稍稍舒緩了隱隱作痛的腦仁,和一直下不去的焦躁。


    人群中,一抹紅色若隱若現,待她再看去,遍尋不到。


    她揉了揉額角,還是迴去洗洗睡,今天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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